啞后 第51節
他回頭看向床側里, 二人之間的距離也在昨夜的睡夢中, 不知不覺靠得如此近。 林月芽睡得又沉又香,連唇角都染了濕意,那濕意也在李蕭寒衣袖上暈了一小片水漬。 李蕭寒蹙眉, 真是好大的膽子,躺著他胳膊不說,竟將他衣袖都染臟了。 姑且忍了,等她醒來再收拾她。 李蕭寒耐著性子等了一陣, 見林月芽依舊沒有半分要醒來的意思,實在是躺不住了, 時間怎能就這樣平白浪費。 他清了下嗓子,胳膊上的人沒有一絲反應。 他又刻意動了動身子, 依舊睡得香甜。 李蕭寒不想再等了,他抬手捏住那小巧的鼻尖, 睡夢中的人先是眉頭一蹙, 隨后搖晃著腦袋睜開眼來。 看到面前那張冷臉,林月芽頓時醒神。 李蕭寒望著她道:“胳膊?!?/br> 林月芽這才意識到她躺在了李蕭寒的胳膊上, 趕忙坐起身子, 看到衣袖上的痕跡, 她臉頰一紅,沖李蕭寒抱歉地道:侯爺,我一會兒就去洗干凈。 “將衣服脫了?!崩钍捄硐麻?,一邊轉著發麻的胳膊,一邊朝柜子走去。 他拿出一個藥瓶,轉身回來見林月芽坐在那里發愣,衣服還在身上穿著,便忍不住道:“又不是沒見過,你羞怕什么?” 林月芽小臉漲紅,乖乖照做,脫的只剩一件小衣,便又按照他吩咐趴在床上。 李蕭寒將那身后的紅色帶子解開,開始幫她給身上的淤青涂藥。 李蕭寒手上的力道很輕,他手掌因長期握筆又持劍,生了一層厚厚的繭子,再加上這藥膏冰涼,林月芽便覺他手碰到何處,何處便會癢癢,身子忍不住就會跟著扭動。 “疼么?”他問。 林月芽點點頭。 “疼就好,我怕你不覺得疼,便又動了跑得心思?!?/br> 李蕭寒說著,手上力道特意加重,林月芽疼得又是一縮,那細腰也跟著扭。 李蕭寒喉結微動,咽了下口水,隨后又冷著聲道:“還跑么?” 林月芽老老實實搖頭。 李蕭寒道:“再跑便把你另一條腿也敲斷?!?/br> 見林月芽扭過頭來看他,李蕭寒停下動作,也回望著她,冷冷開口:“就你這愚笨的模樣,若當真再跑,便不一定有這次的運氣了?!?/br> 林月芽知道,若是這次李蕭寒沒有及時出現,她的結局恐怕不會多好,一想到這個,她眼眶微紅,又將頭轉了回去。 “這世道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艱險,若是真的怕,便絕了跑得心思,不論在何處,也只有我能護住你,明白么?” 見林月芽沒有回應,他沉著臉又在那青紫的痕跡上故意壓了一下。 林月芽疼得身體一縮,紅著眼回頭瞪他。 李蕭寒望著她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忍不住挑了下眉,“怎么,我說得不對?” 林月芽轉瞬便服了軟,乖巧地點點頭:侯爺說得對,奴婢不跑了,就守在侯爺身旁,讓侯爺護著奴婢。 她也不管李蕭寒看沒看明白,說完就又回過臉去,沖身后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他護她還將她摔地上,還喂她喝那種藥,還表面給她抹藥,實際上不是來回亂摸,就是故意壓她傷口,順便再冷嘲熱諷幾句。 他可護得真好! 怎么老天就不讓李蕭寒成為啞巴呢,他那張嘴實在惹人厭煩! 李蕭寒看著那小腦袋,唇角的笑意漸濃,罷了,和一個蠢貨爭執什么。 他垂眼繼續抹藥,指尖落在她肩胛骨下方的那道長疤上,“怎會落下這樣一道傷痕?” 林月芽轉過臉,面無表情對他道:祖母打的。 李蕭寒沒有說話,半晌后他忽然問她:“你祖母可還在世?” 林月芽愣了愣,再次轉過臉來:不知道。 李蕭寒望了眼她,繼續涂藥,涂抹到腰的下半部分時,林月芽又被癢得忍不住扭了幾下。 李蕭寒呼吸不知不覺加重,他實在不明白,上個藥怎么還扭上了,他聲音啞了幾分,“你若是在動,我便抱你去凈房?!?/br> 林月芽瞬間就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便咬著唇不敢再動。 待李蕭寒將后背上的淤青都涂抹完,林月芽終于松了口氣,她剛一坐起身,就聽李蕭寒又道:“腿上可有傷痕?” 林月芽點點頭,極不情愿地開始脫褲子,李蕭寒卻站起身,將藥直接丟到她面前,“怎么,被伺候上癮了?自己涂,又不是碰不到?!?/br> 林月芽無語,李蕭寒這張嘴總能說出讓人氣堵的話來,分明是他主動來幫她抹藥的,她又沒有求他,這些淤痕便是不抹藥,過幾日也會慢慢消下去。 李蕭寒說完,轉身來到桌旁,倒了一杯冷水喝下,不覺解渴,又連倒了兩杯,這才又回過身問她,“腿是如何斷的?” 林月芽正在背對著他給腿上抹藥,聽他問話,便又轉過臉來回答:騎馬摔的。 “活該?!?/br> 都說了她不行,還偏不信,自討苦吃。不過倒也挺好,省得他親自動手了。 “誰給你接的骨?”李蕭寒隨口問了一句。 林月芽神情一僵,幸好是背對著他,沒叫他察覺出異樣。 見她半晌不語,李蕭寒也懶得再追究,他將衣服穿好,去凈房里洗漱。 外面夏河聽到屋里有走動聲,這才敢敲門問安,李蕭寒一走,林月芽也懶得再抹藥,這藥膏帶著一股怪味道,聞著她喉嚨又開始發癢想要咳嗽,她趁李蕭寒沒回來,趕忙就將藥膏蓋上,放回柜子里。 在外面等了片刻,林月芽已將衣裙穿好,未見李蕭寒出來,她只好一拐一瘸地過去敲門。 李蕭寒讓她進去。 林月芽對他道:夏河說,早膳已經備好。 李蕭寒正在穿衣,沖他點了下頭,林月芽走過去幫忙,眼神無意瞥見一旁桌上的白玉壺,動作下意識頓了一下。 李蕭寒又開始激她,“昨日沒過癮,又想喝了?” 林月芽垂頭時又白了他一眼。 兩人一道用午膳,一桌子飯菜全部是辣口的,林月芽不喜吃辣,她看來看去,最終一個菜也沒敢動,只是扒著小碗里的飯吃。 碧喜在她身后站著,知道李蕭寒看不見她,便狠狠地瞪了他幾眼,這分明就是存心的,昨日她便發覺林月芽總是咳嗽,怎么能做這樣一桌菜給人吃,簡直過分。 林月芽也覺出李蕭寒是故意整她,她倒是沒生氣,反正不讓她餓肚子就行,吃什么都一樣,再怎么也比喝那藥酒強上百倍。 見她神情自然,沒有半分不悅,李蕭寒吃完便饒有興致地在一旁等她。 林月芽不解地看他,夏河不是說還有事情,怎么他吃完了也不走呢? 李蕭寒也沒催她,等她擱下碗筷,這才帶著她一道去了書房。 夏河領著小桃進門時,幾人都是一怔。 他們沒想到侯爺竟然會讓林月芽在書房,畢竟接下來要商量的事至關重要,而林月芽是沒料到進來的人會是小桃。 小桃不是在阮城么,何時來了彬縣。 只是一瞬的怔愣,三人都恢復了神色,小桃來到李蕭寒面前,朝他恭敬行禮,將賬冊掏出,雙手遞到他面前,“侯爺,奴婢將賬冊帶到了?!?/br> 在李蕭寒走的第三日,張伯才將李蕭寒的身份和她說了,小桃也不覺得吃驚,李蕭寒這人一看便出身不凡,她只是頗有些驚訝,原來那位得了啞疾的夫人,只是一個通房。 張伯將李蕭寒留下的一本賬冊交給小桃,吩咐她走水路繞去上京,這一去就是三個月。 李蕭寒在手中翻看,確認無誤后,滿意點頭,“路上辛苦了?!?/br> 小桃笑著道:“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爺爺說,讓小桃日后便跟在侯爺身邊伺候?!?/br> 李蕭寒望了眼坐在那里悠哉喝茶的林月芽,道:“不必跟著我,日后你跟著她便可?!?/br> 林月芽動作一頓,看看李蕭寒,又看看小桃。 李蕭寒道:“小桃身手不錯,能護著你?!?/br> 林月芽表面感謝,心里卻不這樣想,她如今已經回來,又怎會不安全需要人來護著,李蕭寒分明是在找人看著她。 林月芽暗暗嘆氣,日后的路恐怕更難走了。 聽到三人在一旁談話,林月芽這才反應過來,那日李蕭寒交給她的紅木盒中,其實只有一本賬冊。 李蕭寒分明當著她的面,將三本賬冊都放進去了,原來他不知在什么時候,將其中的兩本取了出來。 一本他拿著,另一本竟然給了小桃。 李蕭寒如此謹慎的一個人,竟真的會將賬冊交到小桃手中。 小桃瞧著頂多剛及笄,任誰都不會想到,她手中會有這樣重要的第三本賬冊。 旁人不知,李蕭寒卻是知道的,小桃的身手即便是同夏冗比試,也不會落于下風。 早在阮城時,這三本賬冊便分開了,一本在李蕭寒身上,一本在那紅木盒中,由林月芽和夏冗護著,最后這至關重要的第三本便是小桃手上。 如今三本均已到齊,是時候回上京了。 彬縣到上京,馬車也就是半日的路程,若是單人快馬,會早兩個時辰。 侯府得了李蕭寒今日便要回去的消息,李老夫人高興得立即吩咐廚房備菜,也不顯悶熱,親自在廚房里盯著,恨不能自己上手。 何家的兩個表妹也跑前跑后去幫忙。 裴瑩盈在得知李蕭寒帶著林月芽去別莊那日,就朝長公主哭鬧了一番,也嚷嚷著要去別莊,旁人不知李蕭寒是去做什么了,長公主如何不知,那別莊又不是沒有她的眼睛,只是她不能說,更不能叫裴瑩盈去攪局。 好在過完年后,天要轉暖,每年到了開春時候,上京這些貴族圈們就有忙不完的活動,今日這家賞花,明日那家品茶,長公主這兩年吃齋念佛少有走動,如今她怕裴瑩盈鬧騰,便帶著她去了好幾處。 于是上京又有傳言,用不了多久,瑩盈郡主便要進永安侯府的門了。 這話傳到長公主耳中時,她也沒有否認,只是對那些有意無意提及此事的幾個夫人笑了笑。 李老夫人知道了也沒有著急,反而還對何家兩個表妹笑道:“且看吧,待寒兒回來她就笑不出來了?!?/br> 長公主的心思李老夫人猜得一清二楚,李蕭寒的心思,她也清楚。 老話說得好,三歲看到老。她這個孫子目光可不會短淺,正妻豈是隨意安排的,那裴瑩盈仗著是個皇室的身份,可卸掉這個身份,她能帶給李蕭寒什么呢?不僅什么也帶不了,且還會惹出一窩子事端。 在李老夫人眼中,娶妻當娶賢,一個賢德的夫人,便不會讓自家男人卷入后宅這等小事之中,若是哪個男人天天卷進后宅,那他的仕途一定不會順。 李老夫人看著那片被夕陽染紅的半邊天,唇角勾起一抹頗具深意的笑來,她這個孫子的仕途,恐怕不止于此,日后的路且高且長呢。 李蕭寒從馬車上下來,沒有向往常那樣直接離開,而是轉身將手臂伸到林月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