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后 第31節
長公主實在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這說得什么混賬話,她怎能跑去問柳嘉榮這些。 裴瑩盈依舊沒覺出不妥,又道:“那死丫頭仗著表哥被她迷惑,還趾高氣昂地叫囂呢!” “哦?”長公主眉梢微挑,看著裴瑩盈道,“她說什么了?” 裴瑩盈沒看出長公主臉色不對,她抬手將眼淚一抹,氣呼呼道:“她說整個侯府都得聽她的,長公主她都不放在眼里?!?/br> “放肆?!遍L公主聲音冰冷。 裴瑩盈扁扁嘴,“又不是我說的,是她說的?!?/br> 見長公主臉色陰郁,裴瑩盈便趁熱打鐵,湊上前道:“她還說了……” “郡主,”趙嬤嬤趕忙出聲將她打斷,“您是不是聽錯了,那小通房是個啞巴,說不得話呀?!?/br> “啊,啞巴?” 裴瑩盈從未想過,表哥竟然會收一個啞巴做通房,她徹底呆住,好半天才回過神。 她想和長公主解釋,長公主卻懶得再和她說什么,沖她擺擺手,“明日你還要同寒兒入宮,早些下去休息吧?!?/br> 到底看著長大的親侄女,她還是不忍責她,只是最后又囑咐一遍,“明日入宮你定要收收性子,宮里規矩重?!?/br> 待屋里徹底靜下,長公主氣得將旁邊的茶盞直接推到地上。 “老天是要懲我么?這孩子怎么和他那個爹似的,專挑這種賤人來氣我!” 老侯爺年輕時就曾與一個農家女不清不楚,那時候她們雖說婚事還未徹底定下,但整個上京都知道,皇上有意將長公主指給老永安侯。 長公主許久沒有提及這件陳年往事,如今再回想起來,心口還是發悶。 趙嬤嬤趕緊過來安撫,“主子可莫要說氣話,那都是什么時候的事了?!?/br> 長公主也不想再同兩個死人計較,她長出一口氣,用指尖在眼角擦了一下。 趙嬤嬤將地上的茶盞撿起,過來道:“咱們侯爺年輕氣盛,從前沒經過男女之事,待日后定下親事,什么是高貴什么是卑賤了?!?/br> 長公主沒回話,呆坐了片刻后,蹙眉道:“你說瑩盈這孩子,不過短短三年的光景,怎就被教成了這樣?” 趙嬤嬤也實在沒想到,裴瑩盈雖然打小性子就活潑開朗,卻是個懂禮守規矩的,怎么成了如今這個模樣。她也搖頭嘆氣,“老夫人最快明日就能到,還帶著娘家姑娘,若是讓她挑了郡主的錯,這婚事恐怕……” 趙嬤嬤沒將話說下去,長公主卻冷笑一聲接話道:“怕什么,能讓她往上京帶的,身份能高到哪兒去,不過又是個賤種罷了,都說江南的女子身上帶著股惑人的媚勁兒,根本就上不得席面,想進侯府的門?笑話?!?/br> 至于裴瑩盈,長公主嘆道:“瑩盈到底是我侄女,知根知底,大不了日后我再慢慢教她?!?/br> 趙嬤嬤沒再說什么,只是陪笑著點點頭。 第二日一早,李蕭寒陪著裴瑩盈一道入宮,人一帶到,他就去了大理寺。 林月芽知道李蕭寒一早就出去了,今日還要入宮,一時半會兒肯定回不來,這才安安心心地開始做繡活。 昨日林月芽回來時,碧喜已經睡了,其實她心里有好多話想問林月芽,這會兒見她沒在練字,就好奇開口:“月芽,你昨日在書房待那么晚,都學什么了,怎么也不練練呢,不怕侯爺回來檢查了?” 林月芽現在一聽到“學”這個字,就渾身犯怵。 她小臉微紅,垂著腦袋道:你、你別問了。 碧喜撓撓頭,總覺得這兩日林月芽有些變了,卻不知哪里變了,她轉身去妝臺前取來一支翡翠珠花,對著林月芽的發髻比劃,興奮地道:“如今你發飾多了,我就能好好幫你梳妝了,明日我給你梳個百合髻如何?” 林月芽想了一下,發現她對女子發髻方面的知識了解甚少,倒也是生出了幾分興趣,便笑著對碧喜點點頭:好,那辛苦你了。 碧喜在她手臂上假裝拍了一下,笑嗔道:“你可不能謝我,我是你的婢女呢!” 兩人相視而笑。 李蕭寒夜里才回來,裴瑩盈被九公主裴蘊留在宮里小住。 走進云騰院看到小屋早早熄了燈,李蕭寒涼薄的唇角露出一抹淺笑,便叫她好好休息一日,反正來日方長。 第二日晌午,李老夫人回來了。 李蕭寒一早便得了消息,早早騎馬候在城門前。老遠看到馬車上掛著一個趙字,李蕭寒立即迎上前去。 “祖母安康?!崩钍捄疀_馬車里恭敬一聲。 李老夫人掀開車簾,笑著看他,許久后,顫著聲道:“寒兒長大了?!?/br> 馬車停在永安侯府門前,王管家帶著幾個婢女迎了上來。 李蕭寒翻身下馬,將麻繩遞給夏河,三兩步跨到馬車旁,小心地扶著李老夫人下車。 李老夫人下車站穩,這才抬眼細看身旁的孫兒,那雙微微泛黃的老眼,不知不覺又紅了。 老人家一肚子話想與孫兒說,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她長出一口氣,在李蕭寒手背上拍了拍。 車簾一動,一身湖藍色留仙裙的女子走下馬車,她舉手投足都帶著一種江南獨有的溫婉。 李老夫人招呼她來到身前,對李蕭寒介紹:“這是你表妹何凡靜,三表舅家的?!?/br> 李蕭寒什么也沒說,只是沖她微微頷首示意。 在襄州這些年,何凡靜沒少聽李老夫人念叨李蕭寒,她也算了解一些,李蕭寒不是個好相處的,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樣貌出塵,卻沒有好臉色。 她也沒有說話,學著李蕭寒的模樣點頭示意,便就收回目光不再去看。 緊接著,車簾又是一動,一個長相與何凡靜一模一樣的女子出現在眾人視野。 侯府之前得了李老夫人的信,說是要帶表姑娘回來,眾人以為只是一位,卻沒想今日出現了兩個,且還是個雙生的。 待她走到李老夫人身旁,眾人才發覺,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兩人的神韻不同,這位的鼻子尖上還多了一個痣,顯得清麗俏皮。 李老夫人笑著牽過她的手,對李蕭寒道:“這是凡柔,和凡靜是雙生子?!?/br> 何凡柔抬眼看到李蕭寒,呼吸一滯,臉頰不由泛起一抹淡淡的緋紅。 李蕭寒如之前那樣,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目光很快從她臉上移開。 長公主也一早候在了前廳,她向來在意體面,即便心里不快,表面的工夫還是愿意做的。 聽到外面逐漸熱鬧起來,她也紅著眼迎了上去。 兩個表姑娘很懂規矩,從一開始就沒有往人跟前湊,待進了屋,李老夫人招呼她們上前時,這才來到人前,沖上座的長公主行禮。 方才往里走時,長公主只顧著同李老夫人說話,并未注意到她們,這會兒看到了,心頭的不快更甚。 這老家伙只是說要帶了個表姑娘回來,卻沒想竟是帶了對兒雙生姐妹。 還真是小瞧她了。 長公主垂眸喝了幾口茶,這才慢悠悠開口,“我聽說,這幾年老夫人在襄州時,是你們兩個在身前伺候的,很是辛苦?!?/br> 趙嬤嬤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個盒子拿到他們身前。 長公主笑著繼續道:“你瞧,我這消息不靈通,只備了一份禮,待明日,我再補了給你們?!?/br> 她將消息不靈刻意說得重了幾分,說完還破有深意地看了李老夫人一眼。 李老夫人離京這么多年來,府內的大小事宜卻沒有一樁她不知曉的。 李老夫人自然是知道長公主心里不快,她越是不快,她就越是高興。 李老夫人全當沒看見,笑著沖兩個姑娘道:“還不快謝謝長公主?!?/br> 何凡靜接過盒子,兩人朝長公主行禮道謝。 李老夫人叫她們坐到跟前,忍不住開始夸贊。 “我去襄州時,這兩孩子還不到十歲,那時舅母怕我整日里傷心,就叫這倆孩子日日陪著我……” 李老夫人這邊越夸,長公主心頭越不快,便刻意問道:“兩個姑娘看著就是水靈,守規守距的,可是家中嫡出?” 這話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故意讓李老夫人難看。 “他們是三房庶出,”李老夫人絲毫不避諱,反而還笑著道,“他們母族好本事,出了好多雙生兒女,龍鳳也有,熱鬧極了?!?/br> 她看了對面喝茶的李蕭寒一眼,繼續道:“可能是人老了,就閑不住,靜不下,我這些年越發喜歡熱鬧,所以才待在襄州不愿回來呢?!?/br> 這話也算是戳了長公主肺管子,老侯爺在世時,李老夫人沒少催他們,可兩人那么些年就是沒動靜,又礙于長公主的身份,李老夫人不能往后院塞人,這才導致偌大的侯府,只有李蕭寒這一個獨子。 長公主臉色明顯有些發沉,她撥著手中佛珠,語氣也生硬了幾分,“老夫人喜歡熱鬧便好,前兩日我那侄女,就是瑩盈郡主,她來咱們候府小住,我還怕您回來了嫌鬧,那孩子性格活潑,也是個閑不住的?!?/br> 說著,她又去問何凡靜,“你們姐妹可許了人家?” 又是明知故問,若真是許了人家,怎么會輕易被帶到上京來。 李老夫人會心一笑,這么多年了,她這個兒媳婦還是沒有變,沒有謀略又沉不住氣,得虧是有個好出身,不然定要吃大虧。 要說長公主能受人尊敬,不光是因為她的身份,更是因為她出生的那晚,原本暗沉漆黑的夜空,不知怎地忽然亮如白日。 那時欽天監預言,長公主的出生代表著大齊祥瑞昌隆,萬年不衰。 正是因為這件事,長公主自打出生以來從未受過委屈,即便是在那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宮里,也沒人敢將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李老夫人可不信這個,天象奇觀哪能是因某個人所致,就算真的是和某個人有關,這個人也不會是她家的兒媳婦。 李老夫人看著身旁兩個小姑娘,笑著道:“我可舍不得讓他們早早嫁出去,都留在我身邊才是最好的?!?/br> 瞧,她那兒媳婦臉色更難看了。 李蕭寒送李老夫人回了松蘭院,兩個姐妹知道老夫人有話同李蕭寒說,便也不留著打擾,回了房中休息。 屋里一靜下,李老夫人臉上的笑容便淡了,她一雙老眼噙著淚,望著李蕭寒許久不語。一看到李蕭寒,她就忍不住想起了逝去的兒子。 李蕭寒也知她為何而哭,他上前跪在祖母身前,握住那雙經歷歲月打磨而爬滿褶皺的雙手。 屋內一時無語,只有老人悲戚的哭聲。 許久后,她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她拿帕子抹去了臉上的淚痕,虛扶李蕭寒起身,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卻是讓李蕭寒意外的一句話。 “祖母聽說,你房里收人了?” 李蕭寒頓了片刻,淡聲開口:“不過是個通房,不必讓祖母費心了?!?/br> 李老夫人沖他笑道:“能讓寒兒瞧上的姑娘,不論出生,也定是個可心的人吧,別藏著掖著了,帶來給祖母看看?!?/br> 李老夫人自從知道李蕭寒收了一個通房,便開始心里癢癢,她著實好奇,這個孫兒清心寡欲這么些年,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子,能讓他不顧長公主的面子,硬是將人連夜叫回了云騰院。 李蕭寒本想拒絕,可是對上祖母這雙與老侯爺極為相似的眉眼,他又忽地多出幾分不忍。 片刻后,他點頭道:“好,我待會兒便帶她過來?!?/br> 李老夫人擺擺手,“今日罷了,我身子乏,就不要折騰了,待明日你叫她過來陪老人家用早膳吧?!?/br> 李蕭寒沒想到李老夫人會提這樣的要求,連忙道:“這不合規矩?!?/br> 李老夫人卻是氣定神閑地呷了口茶,緩緩道:“這侯府,各有各的規矩,我這松蘭院,自得我說得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