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卻多情:神界篇 第8節
“那是因為,第九重天名為‘無□□天’,乃是佛境、盤古幻境,那里全是逝去的偉大神族混沌之態的棲居之境?!?/br> 尚煙聽得暈頭轉向的:“意思是,那里都是死人嗎?” “何為死,何為生呢?” 這問題太有禪意,尚煙更聽不懂了,只好奇道:“那,我娘會在那里嗎?” -------------------- 作者有話要說: 莫難受,不是宅斗。我們煙,雄競girl。(咦原來中英文也可以押韻的) 為防綠茶秀,雌競力得有。打臉節奏。(咦越來越押韻了,居然成了一首詞?) 第7章 明月卻多情 這話又引起了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外祖母長嘆一聲,微笑著點點頭:“會的,娘親會一直守護著你的?!?/br> “那她為何不下來陪我?” “等煙兒長大了,懂事了,娘親便會回來了?!?/br> “那我已經長大了、懂事了!娘親何時回來?” “煙兒,說出這般話,說明你還沒長大哦?!?/br> 白帝乃是上界五帝之一,他的住宅自然是富麗堂皇,無可挑剔。兩位老人又極為寵愛外孫女,給她的房間也是最大、最舒適的。抵達永生梵京的第一天,外祖母便在床邊哄尚煙,直至入睡。 半夜,尚煙從夢中驚醒。醒來以后,她迷迷糊糊地下床,喊道:“娘,娘……我想尿尿……” 可是,哪里還有羲和的影子? 她喊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自己在外祖父母家,便找丫鬟帶自己去井匽,再回到房內睡覺。重新爬回偌大的華床上,尚煙的身體顯得格外地小。她自己把被子蓋好,側臥蜷縮,淚水一滴滴打在嶄新的金絲玉枕上。她年紀小,覺多,閉上眼,很快睡意襲來,便含著淚睡去了。 此后,尚煙一直與外祖父母住在永生梵京,且轉學到了永生梵京的私塾。 第七重天以上,有很多名貴私塾,入學需對父母進行審核,按日結算學費。一個學生一個月的學費,頂得上普通學府一個班學生一年的學費。 總之,能順利通過考察的,非富即貴。 以尚煙外祖父母的地位,進如此私塾,乃輕而易舉之事;以尚煙過去的個性,也理應有一種“這種學堂勉強配得起尚煙大小姐”的氣勢。 可是,轉學第一天,外祖母送尚煙到私塾附近,尚煙卻有些慫了。 以往在九蓮學府,尚煙習慣了每日乘金翅大鵬來去,也習慣了大鵬背上的熱鬧氛圍。但在永生梵京,空中并無尚煙熟悉的金翅大鵬,只有徐徐遨游的龍,款款飛行的鳳。那送孩子上學的神獸,居然是九爪金龍,即便是在佛陀耶,她也不曾見過。而在龍背上列隊的孩子,不是在低頭讀書,便是在支頤養神,動靜極小,彼此之間持距一米,鮮少交流,沒一丁點兒天真稚氣,如同佛窟里端坐的小偶像。 私塾門前,有一片銀白天階,其長三百米,延綿而上,有通天之勢。遠遠望去似是石階,近看發現并非實物所制,乃是雪白云霧堆砌,又有銀光籠罩其上。那九爪金龍便落在天階前。學生們一個個從龍背上下來,向天階高處飛去,眨眼便只留下了小小的背影。 神族與仙族不同,并不需要特意修習飛行。對神族孩子而言,到了一定年齡,飛行是自然而然之事。而神族中的上神,更是多在走路前便會飛了。雖母親是上神,尚煙至今卻仍不會飛行。當她在九蓮生活時,因同齡孩子都不會飛,她并未覺得這是多大困擾??傻搅松窠绲劬?,她變成了異類,便不得不面對這一缺陷了。她與外祖母一同步行上臺階,走得小心翼翼,也不敢多看別的學生。孩子們匆匆上天階,只有個別的會頓足片刻,瞥她一眼,又迅速離去。 外祖母握住尚煙的小手,道:“飛行一事,是咱們早晚必能習得之技,煙兒大可不必cao之過急?!?/br> “嗯嗯?!鄙袩燑c點頭,跟外祖母慢慢往上爬。 不過多時,她們身邊忽然多了一家三口。他們也和尚煙一樣,在徒步上階梯。三人之中,父母是絳紅色的頭發,女兒是火紅色。只見小女孩鳳眼斜飛,虎牙尖尖,頭發量多蓬松,跟紅色棉花糖似的。她神采飛揚地看向尚煙,見尚煙看著自己,還笑著對尚煙揮了揮手。 尚煙眼中亮起了一絲希望之光。 小女孩的父親是性子急的,并未發現她在和小朋友打招呼,只提起她的胳膊道:“女兒,要遲到了,不能再磨嘰了?!?/br>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你們倆何時才能讓我自己上學!” “等你不磨磨唧唧步行了,自覺飛行了再說?!?/br> “是走是飛,讓我自己決定不行嗎?” “你能做什么決定?你能做的決定便是聽老子的!快上去!” 父親如此暴躁,小女孩更加暴躁,只抱著紅色小腦袋,便秘似的漲紅了臉,背上爆出一團小火焰:“啊啊啊你好煩??!”她一沖而上,一眨眼便飛到天階高處,再不見人影。 尚煙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 “都說了一萬次,不要那么兇她!你聽不進話是不是?!”小女孩的母親揪住父親的耳朵。 “皇后娘娘饒命!哦不,女王陛下饒命!” 接著,小女孩的母親便一直揪著父親的耳朵,也飛上了臺階。 尚煙不由看得出神了。這位母親可真有趣,和自己的娘親截然不同。但她們都愛女兒,又是那么相似。 這一刻,尚煙連嫉妒都感受不到,只感到滿滿的羨慕。 她一心神游,以至于一個不仔細,絆倒在面前的懸空石柱上,膝蓋磕出了血。外祖母嚇了一跳,趕緊為她療傷,她疼得渾身發抖,小臉白得跟紙似的,卻沒敢掉一滴淚,反而笑道:“姥姥別擔心,一點點傷而已,煙兒不疼的?!?/br> 常羲雖與這外孫女相處不多日,但卻對她的脾性甚是了解。見她舉止一反常態,看了她少頃,低下頭,抹了抹眼角的淚,又重重拍了拍她的肩:“煙兒,遇到磨難不怕,以后我們煙兒會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咱們不學你娘,要當個剛烈的女子!” “嗯!”尚煙用力點頭,但并沒把這些話聽進去。 一夜之間,“尚煙大小姐”不見了。 進入學堂后,尚煙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輕手輕腳坐下來,把頭扭向窗外,只求不被任何人發現。 隨后,老師也進了學堂。 “今日,我們學堂來了一位新學生。葉尚煙?!崩蠋熤噶酥干袩?,“諸位要與她好好相處?!?/br> 滿堂掌聲響起時,同學們的目光也都投向了尚煙。 而后,便聽得有學生道: “她姓‘葉尚’?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姓氏……”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哪個‘葉’,哪個‘尚’???” “你們別亂說話丟人現眼了,她不是姓‘葉尚’,只是名字有三個字,就是‘葉尚煙’,無姓!” 九天之巔沒有仙族,更沒有凡人飛升的神族。所以,這里的孩子壓根不知道,世間還有單姓的存在。 若是換做以往,尚煙會得意洋洋道:“笨死了,我爹是新神族,所以我是單姓啊?!?/br> 但現在,她再不以父親為傲了,只低下頭去,假裝什么都沒聽到。 老師也沒多話,便直接進入主題。 “……縱觀神界詩歌史,每個時代有大不同之處。咱們上古時代持續了不到四千萬年,卻是神界歷史上最燦爛的詩歌時代,不同階段,風格變幻無窮,啟時和諧流麗,盛時華麗繁密,終時蕭條清麗……而九天時代初的詩歌,更是承上啟下,傳承了上古時代的聲律風骨……” 永生梵京與九蓮中間,隔了足足四重天。因此,即便都屬于神界,這兩座名城的風俗、教育也大不相同。課堂中,學生們都聽得聚精會神,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缮袩熗蝗徊灏噙M來,只聽得一頭霧水,又是擔心,又是害怕。 這一切好陌生。 她真的好想回九蓮。想回爹娘身邊。想和九蓮的同學一起上課。 可是,娘沒了。爹又是壞人??v使回了九蓮,那也沒有她的家了。 她現在全無心思用功讀書,只想找個無人之處,自己待著,誰也不見。 只聽得老師接著說道:“……神詩與魔詩之大不同,在于前者多清雅絕塵,細膩委婉;后者多設色濃艷,華靡狂放……” 聽見“設色濃艷,華靡狂放”這一描述,不知為何,尚煙突然想起了一雙紫色的眼睛。相比這學堂里端坐著的同學,紫修哥哥要有趣得多。 她撐著下頜,又一次對著窗外放空。 窗外有一個回廊,回廊對面也有一棟樓,一扇窗。透過那扇窗,她看見了另一個也在往外望的男孩子。 他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撐著下巴,原是無所事事,與她目光相撞后,眼神光凝聚了一些。 是時櫻滿枝頭,晨光凌亂,在云煙中滲出萬里澄輝。男孩子身穿紫色小褂,沐浴了一身春華。他黑發如墨,膚白勝雪,小小年紀便有高高的鼻梁,眼睛澄澈而干凈,被衣服一襯,乍一眼看去,似乎是紫色的,與漫山遍野的紫色蘭花一樣。 這一瞬間,整個永生梵京的蘭花好像都開了,在百里清香中,留下了花瓣綻放的聲音。 紫修哥哥! 她差一點便喊出聲來。 她居然會在這里遇到他! 原來,紫修哥哥說,他家不在佛陀耶,是因為他家在永生梵京! 兩個人隔得很遠,紫修并未試圖開口說話,卻對她微微笑了起來。而且,與第一次見面時不同,這一回的紫修,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便是這上界最美的青山綠水,也比不上這一暖暖的笑。 下課之后,尚煙即刻飛奔到對面的學堂,往里面看。這棟樓里就讀的,都是私塾的高等弟子,見尚煙小腦袋四處探看,有人道:“這位師妹,找誰呢?” “我找紫修哥……”尚煙頓了頓,改口道,“我找紫修?!?/br> “紫修,門口有個師妹找你?!?/br> 不過多時,紫修走了出來。與此同時,學堂里有幾個男孩子也朝尚煙看來,神情里帶了些好奇與戲謔——這年紀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都是玩不到一起去的。若有哪倆人結為異性好友,會被同齡孩子取笑到羞愧而死。 紫修走到尚煙面前,低頭對她笑了笑:“這位師妹,有何指教?” 他神情溫柔,語氣親切,但不知為何,卻令尚煙感到陌生。尚煙更覺緊張了,只小聲道:“紫修哥哥,真巧,原來你也在這里念書……” 聽她說“真巧”,紫修怔了一怔,只想,自己也是兩個月前才轉學過來的,何時識得了這樣一個師妹。但他一向謹言慎行,琢磨了須臾,道:“嗯,真巧?!?/br> “對不起,上次我又失約了,因為我娘她、她……”尚煙提起一口氣,還是不太愿意承認既定事實,“我娘那天病了,沒多久便去世了?!?/br> “竟是這樣……師妹,節哀順變?!弊闲尥锵У?。 尚煙觀察了一會兒他的表情,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又道:“你還記得我叫什么嗎?” 紫修微微一怔,有些尷尬,撓了撓頭道:“抱歉?!?/br> 尚煙簡直不敢相信。才過了兩個月而已,別說那對她而言極其重要的約定,他已經忘得干干凈凈,他甚至連她名字都忘了! “沒事?!鄙袩熀笸藘刹?,擺了擺手。周遭男孩子看向他們的戲弄眼神,更讓她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消失。她又踉踉蹌蹌后退幾步:“這沒什么的?!比缓?,轉身拔腿便跑。 回到自己的學堂,又一堂課上,尚煙看向窗外,見紫修又一次透過窗扇看過來,笑容中充滿歉意。她把窗戶關上,攔住了他們相交的視線。 此后,尚煙沒試圖再去主動接近紫修。紫修本和她不在一棟樓,沒什么機會見她,自也沒有來找過她。在學堂里,尚煙也不想和任何人多話,成日獨來獨往,過著悄無聲息的生活。 就這樣,尚煙在永生梵京生活了一百零九年。 不幸的是,一百零九年后,天帝為了穩固帝位,清理敵對余黨,白帝慘遭牽連,差一點便被處以灰飛煙滅的天雷極刑。但后來,天帝念白帝勞苦功高,免白帝一死,只去他五帝之位,發配到日神天邊境,給了個虛職官位,以“頤養天年”。 盡管白帝逃過死劫,但經此一革,整個大家族總歸是元氣大傷,岌岌可危。 常羲生怕尚煙被卷入這次“地震”的余威之中,便把她送回了父親家中。 離開永生梵京那一天,白帝家族垮臺之事,早已傳遍了私塾。尚煙和侍女回去拿走她的書本,卻聽見有孩子父母對她小聲評頭論足: “那個便是常羲的外孫女吧,這下可遭殃了,要回她爹那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