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1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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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過姜九懷的衣擺,他看上去很輕逸,臉上的表情也很清淡,只有眼神深深,比瘦西湖深,比運河深,比海深,甚至比天空還深。 這有什么拒絕不了?做人就要說話算話,說到做到,說了跟她去京城,就要跟她去京城啊嗚嗚! 姜九懷看她哭喪著臉,嘆了一口氣。 這蠢貨,還真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伸出兩根手指,揉了揉她皺起來的眉心:“罷了,你真要她,我讓人去把她找回來就是了?!?/br> 他的指尖是微涼的,是一種讓人清明的溫度,元墨長出一口氣,“不,不用了?!?/br> 姜九懷笑了。 春風拂過,他笑得比春風還要溫柔。 “二爺終于開了竅,知道成全那對有情人了?” 元墨嘆氣:“俗話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我總不能強按頭,言嫵自己不愿意,我又何必勉強她?再說就算勉強了,她到了京城愁眉苦臉的,也沒有客人會喜歡吶,唉,算了算了?!?/br> 姜九懷皺眉:“人生在世,能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已經很難了,這個人也剛好喜歡自己,更是難上加難。他們找到了彼此,你難道不替他們高興?” 元墨吃了一驚,這種話若是衛子越嘴里說出來,倒沒什么,從姜九懷嘴里說出來,就……有點嚇人。 姜九懷自己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挽回一下:“君子成人之美,懂么?” 元墨: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是一個小人…… 不過她并沒有沮喪多久,眼中很快又重新渙發出光彩:“我想了想,家主大人你還是派人去找他們吧!找到他們后,告訴我他們住哪兒,將來他們散伙,我照樣可以請言嫵出山!” 姜九懷皺眉:“散伙?” “嗐,家主大人你不知道,這男男女女愛得死去活來的,全都是因為沒辦法在一起,真能在一起了,過個一兩年心思自然就淡了……言嫵還年輕,一兩年后照樣艷冠群芳哈哈哈——”、 姜九懷瞪著她道:“朽木不可雕?!?/br> 元墨無辜,她做錯什么了?她是受害者好嗎? 姜九懷瞪完她,轉身就走。 走出三步,又復返身,拿走她手里的盒子。 這可是她將來請言嫵出言的本錢吶! 姜九懷將盒子在她面前揚了揚,一字一頓:“叫錯了,罰沒?!?/br> 急忙追上:“我錯了我錯了,阿九我錯了,叫家主大人什么的實在太見外了,你我過命的交情,怎么還能這么見外呢?阿九,好阿九,銀票還我吧!” 頭可斷血可流,她的錢不能當著她的面活生生被拿走! 姜九懷沒有回頭 但嘴角已經高高地翹了起來。 姜九懷公務十分繁忙,啟程之后,送信與稟事的船只在水面上往來不絕,元墨若在,他都要分出幾分心神同元墨說說話,后來元墨干脆就少去了。 姜其昀的船跟在后面,比姜九懷的要小了幾圈,但里面顯然就是紈绔做派,吃喝玩樂,應有盡有,最妙的是姜其昀臨行前還買了幾名女伎,一路上吹拉彈唱,好不熱鬧。 元墨的一天是這樣的: 早上起來同姜九懷一起吃過早飯,姜九懷開始忙碌,她便去甲板上跟水手們聊聊天,或是去船尾看白一和黑蜈蚣過招,再不然就和封青喝頓酒——最糟糕的就是被平公公抓住,關起房門細聊,學習“如何成為一個恭順貼心的男寵”。 中午,同姜九懷一道吃飯。 午后,姜九懷小憩片刻,她就去姜其昀的船上。 這一去,便要到晚飯再回。 其實照元墨的意思,晚飯都不想回。 啊,笙歌那么悅耳,胭粉那么香濃,女伎們的手又香又滑,嗓音又嬌又軟……真真是溫柔鄉,讓人留連忘返。 一天到晚充實歸充實,等到閑下來,雖說能用“將來等他倆散伙”來安慰自己,但這趟江南之行空手而返是事實,重振紅館的希望泡湯,想想就不免低落。 姜九懷批復文書之際,看見元墨對著窗外發呆,就知道她又在發愁了。 他咳了一聲:“磨墨?!?/br> 元墨便耷拉著腦袋走過來,只見硯臺里的墨水其實還有不少,但家主大人既然讓磨,那就磨唄。 她一面有氣無力地磨著墨,一面只見姜九懷擱下手里的文書,卻沒有拿起第二本,而是在桌面攤開一大張白紙。 然后開始畫畫。 平公公是何等人物?一見姜九懷放下文書,也不待吩咐,便即招招手,領著下人無聲地退下。 畫畫這個事情,元墨從小看到大,云姨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從來同有消停過。 姜九懷偶爾也會畫畫,但畫得多是山水之類,這一次畫的卻是人像。 云姨的人像畫得十分細致,每一道衣褶都要細細描繪,因此便畫得很慢,一幅畫得畫好多天。 姜九懷卻快得多,幾筆勾勒,在道人影便躍然紙上,人臉也宛然如生。 元墨“咦”了一聲:“好像!” 他畫的竟然是云姨常畫的那一幅! 元墨頓時來了勁,離家還沒有這樣久過,平時倒也不覺得有多想家,現在家中景象突然出現在眼前,驀地里心頭一熱,她連忙過去站在姜九懷身邊,細看。 姜九懷畫完最后一筆,停了一停,給畫中人加上一抹胡子。 還能這樣玩兒? 家主大人什么時候這么有玩心了? 加完胡子之后,還加了一頂發冠。 這發冠的樣式十分奇特,元墨從來沒見過——從頂上延出一道寬板,然后垂下幾道珠玉流蘇,把人臉擋住了一半。 還在衣袍上若隱若現地畫了一條龍。 元墨越發驚呆了。 家主大人不止玩心重,品味還頗為獨特。 “這……是龍袍嗎?”元墨猜,聽說天底下只有皇帝的衣服上能繡龍。 “對?!?/br> 元墨悄悄偷看了姜九懷一眼……家主大人,您這是……要反? 姜九懷畫完最后一筆,看著畫中人,“你知道這是誰嗎?” “那還用說?云姨的心上人嘛!” “阿墨,你既認得出龍袍,難道就沒有想到他是什么人?” 元墨疑惑,這龍袍難道不是你畫著玩兒的嗎? 姜九懷道:“去年七夕之后,陛下在宮中為我行冠禮,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陛下,他就長樣。在云姨的畫上添上胡須,戴上冠冕,換上朝服,便是這樣?!?/br> 元墨的眼睛一點點睜圓,嘴巴一點點張大,吃吃地:“你是說……” 姜九懷看著她圓溜溜的眼睛,點頭:“你云姨心心念念,瘋了也不曾忘記的心上人,是陛下?!?/br> 元墨腿一軟,抓穩了桌面,才沒癱到地上去。 “我的娘啊……原來歡姐她們沒有吹牛,皇帝真的去過我們紅館!” 天吶,云姨的心上人是皇帝! “當年你師父取庚帖還庚帖,出入禁中如入無人之境,陛下微服私訪,尋到紅館,和你師父喝了一整晚的酒,傾蓋如故,許他無召出入之權,這件事在禁中不是什么秘密,只不過你師父頗為低調,沒有在坊間宣揚罷了?!?/br> 元墨嘿嘿笑道:“那啥,說句不好聽的,不管陛下許不許,我師父其實都能自由出入的?!?/br> “那可不一樣,擅自出入,皇家可以追殺他直到天涯海角?!?/br> 元墨嘻嘻一笑,心說師父可是絕頂高手,就算皇家追到天涯海角,也殺不了他呀。 “所以,就是在那個時候,陛下認識了云姨?” “應該是?!?/br> 元墨出神半晌,悵然嘆了口氣:“我從前還想過,有朝一日等我知道是誰這樣讓云姨傷心,一定要把他暴揍一頓,現在看來,是揍不成了……” 姜九懷道:“庚帖是在頭一年六月,據齊云說,云畫情發病是在第二年三月,距離陛下見云畫情已有近一年,云畫情的病因應該不是陛下?!?/br> 元墨點點頭,從她到紅館起,云姨就是病著的,她從來沒有看過云姨清醒的模樣,真不知道是有何等風情,能讓見慣天下美色的皇帝陛下在紅館留連了三天。 忽地,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個,阿九……你是不是還想找我師父算賬?” 姜九懷沉吟:“這個么……” “那個……紅姑既然是我娘,我爹便很有可能是我師父,畢竟這世上,只有師父能讓紅姑甘心為他生孩子?!痹秸f,聲音越低,“其實,不管他是我爹還是我師父,我都不想……” 不想看到你們倆之間反目成仇。 不想看到你們倆兩敗俱傷。 姜家固然有能力對付師父,師父也有本事叫姜家吃不了兜著走。 這不是她頭一次想到這件事,事實上她早就想說了,但姜九懷對于往事的介懷,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因此一直能以啟齒。 這會兒好不容易期期艾艾地開了口,姜九懷卻沒有說話。 他沉沉地看著她,讓她的心一直往下沉,臉色忍不住發白。 姜九懷忽地一笑,輕輕在她臉上捏了一下:“阿墨啊阿墨,他既是你爹,我還能算什么賬?” 還敢算什么賬? 元墨這才明白過來。 元墨也不知道是不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之后太過放松,還是被戲弄之后惱羞成怒,總之她不知是哪里來的膽子,也去捏住了姜九懷的臉頰,“好啊,你敢嚇我——” 姜九懷的尊臉,生平第一次負痛,不由自主湊近了她。 這一湊近,彼此的臉近在咫尺,息息相聞。 她一定是吃了玫瑰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