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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眼鏡被找到的時候已經壞了——是那個小女孩親手弄壞的。 鏡片是樹脂材質的摔不碎,她就折斷了眼鏡腿,把尖銳的斷口一下一下在自己的手臂上打磨,直到詭異鮮紅的血液一股股涌出來。 護士把手上流著血也還在不斷掙扎著大吼大叫的女孩兒架走了,只留下一地狼藉和空氣里難以忽視的血腥氣。 艷紅的鮮血染在純白的棉被上,竟是那么觸目驚心。 在這里呆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有可能是不知不覺中就被同化了。 他想出去,呆在這醫院里的每時每刻都讓他神經繃緊。他不想像那個女孩兒一樣變得瘋瘋癲癲,雖然他好像已經有點不對勁了。 他不希望別人發現他的不對勁。 所以他學會了偽裝,他每天都乖乖聽話,安靜吃藥,不吵不鬧。 如愿以償,護士們都放松了對他的看管。 第50章 吱吱死了 賀秋桐再次被接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寒假之后了,他幾乎耽誤了六年級上半學期的所有課程。 被送回來的時候,家里除了保姆阿姨,爸爸和那個女人都不在。 “賀先生在醫院陪你阿姨呢,你阿姨要生寶寶了?!?/br> 也不知道這保姆是真不會看眼色還是故意挑事兒,反正這番話已經說出了口。 賀秋桐感到驚訝的不是賀立對那個女人難得的溫情,而是自己對聽到這件事情的平淡心情。 可能在醫院的這幾個月里他裝得太像了,以至于自己真的也變得寧靜起來,他好像跟外面的世界都隔著一層不厚也不薄卻能阻隔所有情緒的紗。 保姆還在他耳邊嘰里呱啦地說著些什么,他只覺得聒噪,涼涼地看了一眼對面的人。 他在醫院看過太多不一樣的眼神,陰冷的、暴躁的、平靜的……偽裝信手拈來。 保姆好像被他的眼神嚇到了,一個下午都沒再來念叨他。 沒想到去一趟醫院還學會了暫時勸退別人的小技能,賀秋桐不無自嘲地想到。 再次看到賀立的時候,他也看到了他的新弟弟和那個阿姨。 弟弟被賀立小心翼翼地抱著進入他的視線,想忽視都難。 他無風無雨的心里終于還是開始閃電暴雨。 那些他從沒體會過的東西,這個皺巴巴的弟弟一生下來就全部擁有了。 他不明白。這種嫉妒完全是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底生根、發芽、瘋長…… 直到之后他學到了一句話,老來得子,寵之愛之。 阿姨其實對他挺好的,弟弟有的東西也都會給他留一份。他很感謝,可還是不能釋懷。 mama這個詞語他叫不出口。 在這個家里他時常會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怪異感,賀立對他還是一如以往的嚴苛,對待阿姨和弟弟的態度卻截然相反。 這讓他對那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難以不產生什么暴虐的情緒,醫院里他看過的那些不引人注目卻又可以自殘的方法他幾乎想在這個孩子身上試試。 可理智告訴他這個孩子是無辜的。 他每次看到這個弟弟澄亮的眼珠子,都會一邊嫉妒一邊深深唾棄自己的惡心。 賀秋桐因為去醫院而耽擱下的課程被他很快補上……他還是那個幾乎完美的學習機器。 賀秋桐用他的好成績輕松地升上了本地最好的初中。 雖然學校離家不遠,但他還是向賀立提出了住宿的要求。 因為他不想待在這個壓抑的籠子里。 令他意外的是,賀立居然強烈地反對他去住宿。 賀立對他的控制欲就是從那個時候逐漸顯露出來的。 他被迫留在家里,體會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他總是一聲不吭,不會表達自己的不滿。 他甚至是很聽話,初一到初三從沒掉下過年級前三,總成績全市第一的好成績,卻在賀立的要求下讀了一個就近的高中。 他也沒表現出不滿。 高中的他性格孤僻,一頭埋進學習里,在家里的日子也是不咸不淡的過著。 唯一的變數就是他偷偷吸煙的事情敗露了。 他爸用皮帶狠狠地打他,金屬的皮帶扣砸在小腿骨上發出令人牙疼的聲音。甚至那幾天,賀秋桐因為傷痕太重都不能去學校。 從此以后他就學會了嚼煙,比抽煙更加帶勁,卻更隱秘的方法。 把煙草從煙卷兒里剔出來,放到后牙槽,狠狠咬下去—— 尼古丁的味道直沖天靈蓋,口腔里的煙草味道讓他安心。 高中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的,日復一日的刷題,從太陽剛剛升起到夜色已經深重。 這是他高三的千篇一律的生活,唯一的調劑品是不離身的煙草和一只白色倉鼠——吱吱。 吱吱抱著食物啃的時候,毛茸茸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他總是忍不住捏捏。 可好景不長。 賀秋桐在班上養吱吱的事情被同學告訴了班主任,班主任讓他自己處理了。 他也不知道該帶吱吱去哪兒。 那天他做了一個最最最不明智的決定——他把吱吱帶回家養了。 后來他想,帶去哪兒都比帶回家好。 吱吱死了。 它的尸體被他從垃圾桶里撿出來,埋在了樓下的院子里——那棵梧桐樹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