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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一開始也沒讓他失望。 九月份,這次的開學典禮他終于有了爸爸參加,但是卻沒有了mama和外公的身影。失落和開心兩個完全對立的情感卻在這一瞬間巧妙地在他心里融合了。 他的爸爸還是一身高檔西裝的精英樣子,還在他們學校的開學典禮上作為家長代表做了演講。 父親在大禮堂的講臺上念出他名字的時候眼里分明帶著那么耀眼的驕傲,爸爸在為他驕傲。心里在產生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幾乎開心的難以自持。 但是后來他才知道,對于老謀深算的賀立的來說,這點讓一個孩子心心念念了好幾年的驕傲不過是一個成年人信手拈來的絕美演技。 那些都是日后的痛苦,現在的賀秋桐還沉浸在家人因自己驕傲的快樂里,喜不自勝。 腎上腺素褪去之后,心中的興奮稍微淡了。環顧四周,熟悉的位置上少了兩個重要的人,每次想起他們的時候他都會糾結他對父親的情感,到底是怎樣的?但是這次想起,他對父親的恨意竟然又減少了。 他覺得對不起mama和外公又唾棄自己,另一邊卻抵不住對這樣能在學校里侃侃而談的父親的向往。 轉眼已經到了六年級,他每學期都考年級第一只為討得父親的一句夸贊。父親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嚴厲冷漠的,他在面對父親的時候也是拘謹緊張的。他和父親的相處始終有些隔閡難以消磨,畢竟他與父親一起生活的時候也這么大了,已經過了那段不諳世事的孩童時期了,母親和外公的去世是父子之間過不去的坎。 他本就如履薄冰地維持的這段一不小心就會破碎的父子關系還是碎了。 一個普通放學回家的晚上。家里多了一個,不,兩個更準確。家里多了兩個陌生人。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爸爸還是用一個萬年都平靜無波的語調告訴他,“這是你以后的mama了?!?/br> “……”他一時間竟然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應。 什么叫以后的mama?他的mama只有一個,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他是不認的。 賀立讓他喊mama。這是他第一次向這個父親發火,以前的他是不敢發火,也不想發火,他在小心翼翼維持這段關系。但是他在那一瞬間就不想維持了,去他媽的父子。 嫉妒這種情緒從沒有如此強烈地在他心里燃燒過。 他爸爸溫柔地摟著那個女人的肩膀,就像小時候在mama臥室里看到過的結婚照上溫柔摟著mama一樣的動作。這是屬于他mama的東西也是他mama至死都在渴望卻沒有得到的東西,這個陌生女人憑什么得到呢?那個女人肚子里還有爸爸的新孩子,這個孩子會奪走他為數不多的關愛,甚至是他也從來沒得到過的關愛。 以前埋下來的對父親的恨意還是被翻了出來,那些恨就像是陳年釀的酒,埋的時間越長越濃烈。這讓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想破壞些什么的欲望,他幾乎渾身都在顫抖,他覺得自己的抑制力真是太強了,居然只紅著眼睛狠狠瞪了一眼他的父親就摔門回了臥室。 房門關上的瞬間他聽到了賀立壓著聲音安慰那個阿姨的聲音。 這讓他幾乎渾身脫力。 mama和爸爸這么多年的婚姻好像在此刻變得毫無意義。 是的,本來就毫無意義,在他有的印象中,賀立從來都是冷著一張臉的,眼里從來都是結著寒冰的。是了,他從來都不愛他mama,從來都不!或許他在有記憶之前是愛過的,那也只是愛過。 自那以后他體會到了mama之前的痛苦,也看到了mama一樣看到過的清早的日出。 失眠的滋味不好受,特別是每個睡不著的夜晚之后他還要去學校上課。 以往都能打起十分精神的他開始在課上頻頻走神,體育課原本輕輕松松的*場四圈也變得難已堅持下來。他眼底的青黑越來越重,整個人也愈發陰郁。 最可笑的是,就連班主任都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可他那名義上的父親一點沒發現,他父親只注意到了他下降嚴重的考試排名……因為這次期中成績賀立才發現了他已經失眠接近一個月的事實。 晚上的失眠讓白天的他變得暴躁易怒。 在他失手打碎一副碗筷的時候,伴隨著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似的破裂聲,賀立說他有病。 他被他的父親送進了心理醫院。 賀秋桐覺得自己沒病,但賀立的口吻不容置疑。 醫院里都是穿著藍白條病號服的病人,有真病人或許也有假的病人。 每天早上會有兩個護士帶著他出去曬太陽——說是太曬太陽,倒不如說是放風。在醫院樓下的花園兒里呆夠一個小時又回到病房里。 午飯后是午休時間,不管你愿不愿意午休,護士會把窗簾和燈都關上,一個小時后再打開。 晚上十點半,醫生回來查房順便給他們吃藥。 晚上十一點,吃了藥的人都會陷入沉睡,一覺睡到大天亮。 每日都是一塵不變的、機械的、逼人發瘋的。 他旁邊病床上的人是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你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當時發現自己的帶來的假性近視矯正眼鏡不見了,也沒太在意,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放哪兒了,或許無意之中就又能看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