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小夫郎 第157節
第223章 見陸谷臉色一瞬變白,沈堯青只得說道:“丘家那邊我今天就去問問,他們常在外面走,肯定比咱們門路多,那丘老大是在外面闖慣的,又有標子幫襯,二青自己本事也不小,肯定沒事?!?/br> 然而這些話在整個馬隊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情形下,根本安慰不了任何人。 獨自在堂屋坐了許久,陸谷都沒緩過神,沈雁幾度張嘴想和他說說話,然而話沒說出口,自己先差點哭出來。 她這幾個月和陸谷一起等二哥哥回來,不曾想竟出了這樣的事,前兩天她還在和陸谷說,二哥哥怎么不知道寫封信回來,話一出口看見陸谷臉色有點發白,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低頭再不敢言語。 “坐這兒自己吃,姑姑給咱們做飯,院里冷,別出去了,記得也別離泥爐近,燙一下可疼了?!彼p按著靈哥兒在陸谷旁邊的小凳子上坐下,給掰了小半個軟饅頭讓吃。 “嗯?!膘`哥兒點點小腦袋,手里攥著饅頭啃一口,看看姑姑,又轉頭看看阿姆。 孩子雖然小,但能感覺到家里的變化,這幾天陸谷情緒不大好,連靈均都沒有調皮搗蛋,乖乖待著。 陸谷兀自出神發怔,連自己都不知道想了什么,再回過神,是靈哥兒站在他面前輕拍他膝蓋。 “阿姆,渴了?!?/br> 孩子細細軟軟的聲音響起,他愣一下才說:“好,阿姆給你倒水喝?!?/br> “姑姑呢?”他順口問道。 “姑姑做飯去了?!膘`哥兒踮起腳,雙手扒在桌沿邊看他倒水,那半個饅頭已經吃完了。 “溫水,正好?!标懝劝淹脒f給他。 天冷,泥爐就放在桌子旁,他揭開壺蓋舀了些熱水,聽見廚房里沈雁做飯的動靜,又說道:“到床上去玩,阿姆給你被窩里塞個湯婆子暖著,好不好?” 雙手捧著碗喝水的靈哥兒顧不上說話,放下碗后才點頭:“好?!?/br> 他今天沒跑來跑去,也不敢喊阿姆出門玩兒,坐在這里風一吹腳冷手冷,鉆進暖乎乎的被窩正好。 陸谷帶孩子進房,安頓好后自己到廚房幫忙,讓靈哥兒待在床上是怕沒人看著,孩子萬一摸到碰到泥爐,和大人不一樣,孩子皮rou嫩,燙一下不得了。 忙起來后,一邊切菜一邊要往堂屋那邊看,生怕靈均趁大人不注意自己跑出來玩,無論他還是沈雁,面上瞧著還好,只是廚房里要比平時沉默許多。 * 臘月初二,眼瞅著就剩這一個月要過年,沈堯青到處打聽,今天一早趕著騾車和馬隊幾個漢子的家人往玉青府城去了。 陸谷和沈雁帶著靈哥兒看鋪子,再怎么,日子都得過下去,更何況若不干些什么,坐在家里只會胡思亂想。 下午,有個夫郎來買兔子,不要皮毛只要rou,他讓沈雁在前面看著,自己到后院殺兔子。 近來沈堯青腳不沾地在外面奔走,他帶著沈雁和靈哥兒,無論殺兔子還是殺雞鴨,越發熟練。 他坐在小凳上,兔子皮已經扒下,打算開膛掏臟腑,手上不免沾了血,忽然聽見外面騾車響動,沒等他起身過去,一時間人聲和腳步聲紛雜,沈堯青回來了,他停住手,抬頭愣愣看著站在他面前差點哽咽的大哥。 在往北邊去的天鷹嶺,一個半月前有人進山采藥,在山崖下發現十來具尸體,多是中箭身亡,而身上并無任何證明身份的木符,死人太多,嚇得采藥人報了官。 只是天鷹嶺離玉青府城遠,查起來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府城沒打聽到,原本要回來了,誰知碰到了丘家人,得知了這消息,他們家去了人,看打扮和容貌,正是馬隊里的人,昨天剛把尸首拉回來,在府衙里放著,我就過去看了,沒有二青?!?/br> 說到這里,沈堯青才擦了下眼睛,略微有些哽咽:“明天我再去找,那里頭也沒有丘老大和丘老三,他們家要往天鷹嶺府城去,我也去?!?/br> 沈玄青一天沒回來,這些事就瞞不住,也無法隱瞞,只能照實說。 陸谷依舊坐在那里,聽完后他沒動,直到沈堯青試探喊了聲谷子。 他攥緊手里的刀,抿著唇低頭繼續殺兔子,一言不發,手上卻沒停。 見他如此,沈堯青挪腳,在心底重重嘆口氣,先出去了。 后院只剩陸谷一人,他依舊沒說話,低頭干活,只是忽然,有水跡滴答掉落,兔子拾掇好了,他在旁邊水盆里洗洗手,這才抬胳膊擦擦眼淚。 鋪子前面人聲雜亂,馬隊漢子多是豐谷鎮的,躺在府衙的尸體并不全,有人在里頭找到了自家漢子或是兒子的尸首,還有人和沈堯青一樣,沒有找到,跟著他坐騾車回來,這會子說完話,各自搖頭嘆氣擦著眼淚回家去了。 rou鋪門口,買兔子的夫郎聽見這事,從三言兩語里聽不全事件,但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恐怕情形不太好,站在鋪子前一時猶豫,人家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若兔子沒殺好,他就不要了,何必討這個嫌。 話還沒出口,陸谷提著殺好的兔子從后面進來。 “阿嬤,拿好了?!彼廴τ幸稽c紅,但說話行動并無任何不妥,收錢時還露出個淡淡的笑。 沈堯青和沈雁說這事時聲音壓得低,沒敢讓孩子聽見。 靈均小,有時候大人說話他根本聽不懂,但見姑姑伯伯神色都不好,他乖乖坐在小凳子上沒說話,等陸谷過來抱他,才緊緊摟住阿姆脖子,貼在陸谷臉頰上睜著一雙懵懂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看幾個大人。 鎮子就這么大,冬天多數人都閑著,有些閑話和流言一旦露出一點風聲,就能被傳開。 沈玄青沒回來,家里陷入陰云之中,連在老家的衛蘭香和紀秋月都不得安生,沈堯青托人回村帶了口信,讓他倆稍安勿躁,自己和丘家人上天鷹嶺那邊去找。 連顧家也得了消息,顧承越和顧大娘匆匆跑來看,沒敢在陸谷面前多說話,背地里問了沈堯青,顧承越大堂哥顧承元是跑水路的船販子,給別人拉貨,走得路遠,也認識一些人,說可以讓他堂哥再幫著打聽。 沈堯青趕著騾車走了,沒人回家拉兔子,鋪子不再開門了,剩下幾只雞鴨,陸谷想給沈玄青留著,等他回來吃。 臘月初這幾天沒下雪,路上倒好走。 陸谷和沈雁送他出門后,兩人在院里坐了許久,靈哥兒獨自在旁邊玩耍,乖仔趴在地上,連它眉眼里似乎都染上憂郁。 “谷子,雁雁?!眹朗咸嶂@子從外面進來,她瞧見這兩大一小的模樣,差點落下淚。 昨晚沈堯青找過去,說自己要出門找沈玄青,托她和老楊頭幫忙照看家里,馬隊死了那么多人,二小子不見蹤影,她哪里歇的下,夜里哭了好幾回,這不早起安頓好家里,妮兒和小孫子讓老楊頭看著,自己先過來了。 “來來,阿娘給你們帶了好吃的,晌午我給咱們做飯,給咱們心肝兒靈均燉個雞蛋羹?!彼f著,抱起懵懂安靜的小靈哥兒在懷里,心疼的什么似的。 多個人說說話,陸谷不再那么沉默。 他想過了,要等沈玄青回來,哭喪著臉做什么,靈哥兒還指望著他管,哪能坐下一動不動。 沈雁和顧承越的親事還有些事沒辦妥,但沈堯青出門,他們家又出了這樣的事,顧家沒有急著辦,先撂一撂。 顧承越因是個漢子,不好常往這邊來,就讓他娘和大姐有事沒事過來,陪著分散分散。 到第五天時,沈堯青沒回來,太陽挺大的,陸谷拆了沈玄青的被子漿洗,把羅標的鋪蓋卷也搬出來曬。 沈雁在廚房做飯,隔壁小紅領著靈哥兒過去玩耍,他在院里聽見孩子在隔壁的笑聲,還是放心的。 “谷子哥哥,你喊靈哥兒回來,我給咱們舀飯?!鄙蜓阍趶N房喊。 他把沈玄青一身厚冬衣泡在大木盆里,聞言起身,應道:“好,我過去看看?!?/br> 隔壁院里,劉婆子也在做飯,她院里還有個隔壁巷子的呂夫郎,和她年紀相仿,平時陸谷見了會叫聲阿嬤。 呂夫郎嘴碎,愛在背地里嚼舌根,還有愛占便宜的毛病,劉婆子有時和他好,有時被占多了便宜就不樂意跟他往來,這會子他們家要吃飯了,呂夫郎還賴著不走,劉婆子在廚房嘀咕不滿,但嘴上還是讓了一句,讓他在家里吃飯。 “不了不了,我家那口子雖沒在,我一人回去隨便做做就行?!眳畏蚶蛇@么說,但沒挪地兒。 劉婆子倒不是多小氣的人,可呂夫郎很少讓她占便宜,一聽這話,暗地里罵一句,沒多說什么,只在廚房里磨蹭。 呂夫郎放下手里的鞋底,瞧見在院里玩耍的靈哥兒,他認識,孩子才兩歲,即便這樣,他都沒憋住嘴里那些閑言碎語。 “人家都說,你阿爹死在外頭了,你知不知道?” 陸谷剛走到劉家院門口,忽的聽見這一句,定睛看過去,卻是呂夫郎對著靈哥兒在說話。 他腦子嗡一聲像是炸開一片空白,一股怒氣從心底陡然竄出,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進去的,一把抓著哭起來的靈哥兒往背后拉,指著呂夫郎的鼻子罵道:“你個眼瞎心黑的,爛了腸子,在孩子面前說這話,你也不怕遭雷劈?!?/br> 背地里說人家閑話被當面抓住,呂夫郎一下子縮了脖子,唯唯諾諾不敢應聲。 “你跟我說,誰死了?說!” 陸谷手在顫,見呂夫郎不說話,他也不指著對方了,越想越氣,渾身都開始顫抖,眼淚不自覺流出來,他上前一步,死死抓著呂夫郎衣領子。 “打人了打人了!” 呂夫郎當即就喊起來,撒潑耍賴他最在行,兩人拉扯之間,他發覺陸谷不是會撕打的,當即手一伸,就要往陸谷臉上抓。 縱然沒跟人打過,陸谷下意識往后閃避一步,差點被藏在他身后哭泣的靈哥兒絆倒。 孩子哭聲一下子變大,劉婆子趕忙將孩子抱到旁邊。 陸谷從沒有像今天這么生氣,他腦子發蒙,眼淚也不流了,氣得眼眶通紅,想也沒想,避開呂夫郎的手后,使了全身的力氣一巴掌就揮了過去。 呂夫郎大意之下,忙著去抓陸谷頭發,離得這樣近,抬手想擋住但晚了半步,臉頰挨了一下,半邊臉登時火辣辣燒起來。 和鎮上夫郎不同,陸谷在老家時要干許多活,挑水種地都不含糊,力氣還是有的。 只是他從沒打過架,還是被呂夫郎抓了下頭發,頭皮生疼。 “快來人啊,快來人!”劉婆子把孩子放在旁邊,連忙上來拉架。 沈雁剛才端飯聽到靈哥兒在哭,眼下也跑了進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和劉婆子一起把陸谷和呂夫郎分開。 因見呂夫郎抓著陸谷頭發,她哭歸哭,手卻很快,一把揪住呂夫郎頭發狠狠往旁邊拽。 “天殺的,小娼貨我讓你狂!” 呂夫郎被扯著頭皮往外拽,哪能好受,殺豬一樣叫嚷開,四鄰都跑了進來。 趁呂夫郎松手的時候,陸谷又是一巴掌打過去,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在呂夫郎揮手打沈雁時,他一把抓住對方手腕,兩只手箍著,不讓呂夫郎撓他,朝著那只手一口咬下去。 架還沒打起來,七八個婦人夫郎七嘴八舌,混亂中很快將他們三人分開,不讓撕打了。 靈哥兒和沈雁都在哭,陸谷抹一把眼淚,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當著眾人面問呂夫郎:“我只問你,你是開了天眼還是親眼見著我家二青的尸首了?” “你和孩子說他死了,可有證據?可有尸首?你若有尸首就給我拿出來,如若不然,你口空白話咒別人死,你良心何在?” “街坊四鄰都在,你今日把話給我說清了,你看見他死了?” 他咬牙切齒,厲聲質問,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流淌。 這話一出,劉婆子幾人瞪一眼呂夫郎,就算沈玄青極有可能死在外頭了,可沈家人還在外面找,怎的跑人家面前說這話,這比當面揭短還要爛腸子。 呂夫郎一看情形不對,都是斜眼瞪他的,一下就急了,否認道:“我沒說,沒說?!?/br> “你沒說,那是我咒我家二青死?”陸谷也急了,聲音都拔高幾分。 “我說冬生,你平時愛說閑話也就罷了,怎的要咒人家死,也太不地道了?!?/br> “就是,也不怕爛嘴爛腸子?!?/br> “人家都說,禍從口出,你這樣愛嚼舌頭,也不怕風大閃了?!?/br> 呂冬生是個什么人,鄰里都知道,此刻看不下去,你一言我一語譏諷,叫他鬧了個沒臉,正欲辯解,又被打斷了。 “做人還是留口德,當著孩子面兒你都敢說這樣的話,以后啊,我們可不敢和你往來?!?/br> “就是,靈哥兒才兩歲,你就對著個娃娃嚼舌根,有你這樣辦事的?不怕遭天譴?” 呂夫郎只有一張嘴,不敢得罪這么多人,腫著半邊臉忍氣吞聲灰溜溜走了,出門后才朝著劉家大門啐一口,卻也不敢讓人看見。 “嬸子阿嬤,我先回去了?!标懝缺痨`哥兒,給孩子擦擦臉上淚痕,對七八個年長的人說一聲,和沈雁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