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第75節
肅柔略沉默了下,輕聲道:“等日后我們回了隴右,或者可以想個法子,讓他進府里來當差?!?/br> 稚娘卻說不必,“我若是想他,可以偷著出去見一面,小來向往尤可,萬萬不敢把人引進府里來。畢竟我還擔著王爺妾室的名頭呢,倘或鬧出什么傳聞,不單折損王爺顏面,朝廷也不會放過我?!?/br> 這種事上稚娘是絕對清醒的,并不貪圖自己痛快,就顧頭不顧尾。 肅柔道:“那豈不是要耽誤你們很久么?” 稚娘說不耽誤,“我有孩子了,這是多大的福氣,才能讓我在二十歲這年生下自己的骨rou!” 所以最后期盼的,就是盼著這胎能生個男孩,只有生下男孩,母子才不用分開。 不過稚娘的這一胎,好像是個慢性子,一連等了有十來日,也沒有要臨盆的跡象。這樣很好,時間拖得越晚,越能合上收房的日子,原說到時候要對外宣稱早產的,如今卻在合理的范圍內了。 這日寄柔要出發去泉州了,肅柔須得回張府一趟,唯恐自己走后有差池,將付嬤嬤留下看顧稚娘,叮囑萬一有什么消息,一定即刻派人到張宅回稟。一切都安排妥當后,方才帶著雀藍回舊曹門街。 進了歲華園,見人已經來了,新婚的寄柔綰起了頭發,很有小婦人的韻致,看見jiejie還是笑得花兒一樣,忙來牽了肅柔的手,嘟囔著:“我還以為二jiejie不回來了呢?!?/br> 肅柔說哪能呢,“你要出遠門,我怎么好不相送?!边呎f邊替她扶了扶髻上的簪子,讓在一旁壓聲問,“一切都順遂么?” 寄柔紅著臉,靦腆地“嗯”了聲,“好得不能再好……”然后沖她眨了眨眼。 這可說是姐妹間心照不宣的暗語,經過上回晴柔的慘痛教訓后,那個羞于啟齒但又十分重要的問題,就被提到臺面上來。幾乎不用問得多詳細,新婦便已經明白了,不遮不掩的一聲很好,換來了彼此心領神會的笑。 只是她要出遠門,讓太夫人甚為不舍,悵然道:“長到這么大,幾時離開過爹娘啊,如今一去那么遠,真叫人放不下?!?/br> 但寄柔自己卻很向往,跟著新婚的丈夫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上京有上京的繁華,遠方也有遠方的趣致。 她反倒來安慰祖母,蹲在祖母腿邊說:“您總說我生了個活泛的性子,我這樣的人,一輩子被圈禁在一個地方,時候久了難免覺得無聊。如今有機會出去逛逛,我聽郎子說,泉州港口上每日有外邦來的新鮮物件和新鮮的人,比上京有意思多了。再說我不是孤身一人出去,有他護著我呢,祖母只管放心吧!” 她說話的時候,王攀一直含笑看著她,那眼神里滿是寵溺的味道。 太夫人對這個孫女婿是很滿意的,他穩妥持重,自己也算看著他長大。若說剛出閣女孩兒跟隨不知秉性的郎子遠游,自己還覺得擔憂,但換成了王攀,可說絕沒有二話。 “如此,寄柔就托付四郎了?!碧蛉诵σ饕鞯?。 王攀忙向太夫人長揖下去,說:“祖母放心吧,我在泉州也有些年頭了,對那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寄柔有任何不便之處,我都能想法子替她解決,祖母不必擔心?!?/br> 太夫人點了點頭,但心里擔憂的話還是要說到的,便迂回道:“寄柔從小倔強,脾氣也不好,若是她有什么錯漏之處,還請你暫且擔待,等日后回到上京你告訴我,我再來教訓她?!?/br> 言下之意就是郎子縱有不滿,也不能隨意管教,張家的女兒,自有張家長輩來約束。 王攀臉上笑容愈發大了,溫煦道:“祖母放心,祖母疼愛她,我的心亦和祖母一樣。早前出門時候,家下祖母就再三吩咐,說絕不許虧待了寄柔,要是聽見寄柔告狀,就要打斷我的腿,我哪里敢。我也與祖母說句實心話,我年長她許多,能迎娶她,是長輩們的恩恤,娘子的垂愛,也是我的福氣。這回新婚就要帶她去那么遠的地方,我知道祖母不放心,但請祖母和岳父岳母相信我,我必定盡我所能護她周全,絕不會讓她吃半點虧的?!?/br> 這番話,說得太夫人和元氏很窩心,也堅信他能做到。他自入仕就在泉州任職,到如今六七年過去了,做到市舶司提舉,已經是個實實在在的泉州通了,泉州就如他的第二個家鄉,哪能照顧不好新婚的妻子。 元氏探手,將寄柔攙扶起來,唏噓道:“我的乖乖,如今終于長大成人了,轉眼要去那么遠的地方,阿娘真有些不舍。不過既有郎子護著你,我倒也不擔心,只是叮囑你,到了那里水土難免不服,飲食上頭切要留意,千萬不能貪嘴。再者嫁了人,脾氣就要收斂些了,好生愛戴丈夫,不能三句不對就不留情面,若是王郎子回來告你的狀,可仔細阿娘捶你?!?/br> 當然這是郎子面前有意的恫嚇,寄柔從小到大受盡寵愛,莫說是動手了,連教訓都極少,才養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但她也懂得討乖,應了聲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輕重?!闭f罷回頭看了映柔一眼,“這一去,有陣子不能回來,臨要出門,倒有些記掛六meimei。阿娘,我們長房如今就剩她一個沒說親事了,將來阿娘一定要費心替她找個好人家?!?/br> 這番叮囑實在很有必要,因為寄柔知道她母親的脾氣,早前替長姐尋夫家就一門心思看門第,自己的嫡長女都弄成那樣,更別提映柔這樣的庶出了。 邊上懵懵懂懂的映柔聽jiejie這樣托付嫡母,既是意外又是感動,紅著眼叫了聲五jiejie,“我怪舍不得你的……” 元氏見狀忙道:“你放心,我瞧人不準,還有祖母呢。到時候由老太太掌眼,必定錯不了的?!?/br> 一家子這樣依依惜別著,轉眼到了該啟程的時候,船已經在汴河碼頭上停著了,只等他們到了便揚帆。 大家把人送到大門上,再三地道別,再三地揮手,等寄柔夫婦乘坐的馬車慢慢走出視野,才忽然懂得祖母早前的感慨,這么熱鬧的門庭,隨著女孩子出閣,果真慢慢冷落下來了。 眾人依依退回歲華園,相對坐著,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半晌才聽肅柔問晴柔:“這幾日荀三郎可來看過你?” 晴柔臉上浮起一點笑意,輕輕頷首,“前日剛來過,就是來往幽州和上京之間要跑上好幾個時辰,我看他風塵仆仆的,讓他不必常來?!?/br> 綿綿說那哪兒行,“就是要常來才好,來得越多,越說明他在乎你。早前那個黎二郎,同在一座城里都矜貴得不肯登門,再瞧瞧人家,這就叫誠意!來去百余里說跑就跑,一心娶妻的男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辛苦?!币幻婺檬种忤屏髓扑蚊鞒?,“官人,你說是不是?” 宋明池立刻說當然,“那時候讓我一天跑上十回八回我都愿意,就是怕府上嫌我麻煩,只好按捺?!?/br> 大家聽了都笑起來。 綿綿又道:“還有,明池前日在方宅園子碰見黎二郎了?!背蚊鞒靥掳?,“官人你說?!?/br> 宋明池得令,立刻一五一十回稟:“那日我請朋友吃酒,在方宅園子樓下定了個散座,沒曾想隔著一道竹簾就是黎二郎,所以他說了什么,我聽得一清二楚。他不是被言官彈劾,連殿試的名額都取消了嗎,這回是宴請常平司的一位主簿,想在鹽道上謀個差事。結果低聲下氣說了半日,人家直言‘鹽道小吏選拔也要cao行端亮,你可經得起審核?早知今日是找我說這個,我就不來了’,后來酒沒喝兩盅,就借故先走了,黎二郎討了個沒趣,自己狠灌了幾杯,才搖搖晃晃離開方宅園子?!?/br> 這樣的結果,好像并不令人覺得意外。讀書人,尤其要參加殿試的貢生,名聲上不能有半點污損,否則便會取消殿試的資格。也怪這黎舒安欺人太甚了,才會一敗涂地,弄得現在想謀個小差事,還要聽人冷言冷語。 反正就是活該,想起他先前刻意羞辱晴柔,便不覺得他現在的落魄有什么可憐之處。大家湊嘴說了兩句,外面女使端了香飲子和點心進來,正要用時,隱約聽見廊上有仆婦回話。不一會兒馮嬤嬤就進來了,頗有些為難地看了晴柔一眼,“那個黎二郎……賴在側門上不肯走,說有幾句話想與三娘子說,求三娘子賞臉,見他一見?!?/br> 第100章 大家都覺得有些莫名,都已經和離了,又登門來求見,這是想干什么? 凌氏的意思是趕緊把他轟走,“什么破落戶,我還怕他玷污了我們家門頭呢!” 太夫人也道:“已經沒什么牽扯了,大可以不見,讓他快走就是了?!?/br> 可晴柔卻有自己的主張,站起身說不,“祖母,我想去見一見。他欠我個公道,到了今時今日,我想看看他還有什么話可說?!?/br> 太夫人聽她這樣說,便也沒有再反對。一個人只有勇于直面過去的傷痛,才能放下一切重新開始。 只是不知道那黎舒安究竟存著什么念頭,也不敢讓晴柔單獨會見他,便吩咐花嬤嬤在旁仔細照看著,另叮囑:“離他略遠些,他如今混成那模樣,要防著他狗急跳墻,做出什么傷害你的事來?!?/br> 晴柔道是,正要攜花嬤嬤過去,姐妹幾個自然不放心,說是陪同著一道去。只是不便都在場,可以在遠處的花亭里觀望著。 一行人進了后院,那側門是女眷平時用來出門登車的,位置較偏一些,想來黎舒安也羞于在正門求見。 大家送到半路不能再往前了,目送晴柔跟著引路的仆婦過去。晴柔還沒到門前,就看見黎舒安失魂落魄在檻外站著,這段時間想來很是煎熬,人顯見地瘦了一圈,竟有些不敢相認了。 聽見腳步聲,他惶然又期盼地抬起眼,見她出現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抖擻起精神,登上了一級臺階。 晴柔停在檻內,并不上前去,只道:“公子今日登門,有何貴干?” 黎舒安看著她,那張清水臉子未施脂粉,淡淡的眉目,淡淡的唇色,在半邊日光下,透出一種沉靜清亮的美。 奇怪,自己從與她定親到后來迎娶,那么長時間的相處,好像從未發現她的過人之處。那時只覺得她是個累贅,是父母為了撐起門面,強塞給他的替代品。仿佛她從來沒有自己的脾氣和人格,她就是個不受寵、沒借力的庶女,在別人家門頭里討生活,合該低聲下氣…… 可是他錯了,張家的女兒沒有哪個是受遺棄的。她鬧上那一出,張家傾巢而出,他才知道不該小看這庶女,庶女明明也有強大的娘家做后盾。 他艱難地張了張口,其實骨子里還是有文人的傲氣,今天要不是走投無路了,也不會再登張家的門。眼下來都來了,或許不應該再糾結那些了……他難堪地說:“一別多日,我來看看娘子?!?/br> 晴柔的眉心幾不可見地微微一蹙,淡聲道:“我與公子已經沒什么牽扯了,還請公子不要這樣稱呼我?!?/br> 黎舒安臉上的尷尬又擴大了幾分,垂首說是,“是我唐突了,一時叫順了口,冒犯了三娘子?!?/br> 晴柔望著他,覺得現下的黎舒安,果真是與之前大不相同了。 早前他是涼州少尹的公子,讀書科考一路順風順水,十九歲便中了貢士,如果沒有那番變故,他的人生應當是很輝煌的??梢舱驗檫@股少年傲氣,盲目地自大自信,沉浸在所謂的癡情里,傷害著別人也毫無任何愧疚之心,才落得今天這樣地步。到底過于得意的人生,還是要經受些坎坷,才能知道存活于世的大不易。 自己呢,也不是疾言厲色的脾氣,依舊很好地保持著她的教養,見他半吞半含不說明來意,便提點了一句:“如今你我見面不合禮數,公子若是有話就請直說,若是沒什么要交代的,那就恕我不奉陪了?!?/br> 她要走,他忽然急起來,倉促地喚了她一聲,“我今日來,是來求你原諒的。我知道自己以前讓你傷心了,只顧著感動自己,從來沒有替你著想?,F在我明白了,我只想求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盡心補償,以贖前愆?!?/br> 他把心里盤桓了好久的話一口氣說出來,如釋重負,卻也心驚膽戰。她卻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明知故問著:“公子這是什么意思?你我走到今日,難道還想再回頭嗎?” 他隱約看見一點希望,慌忙點頭,“以前是我太自負,不知道珍惜,到現在看見別人出雙入對,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又錯過了多好的姻緣?!?/br> 晴柔靜靜聽著,如果沒有先前宋明池那番話,她可能真會以為他是幡然悔悟了,想登門來求得原諒和心安??涩F在,真實的情況又是怎么樣呢。 她平靜地揭開了他的傷疤,“其實不是發現了之前的婚事有多好,只是察覺身敗名裂之后每條路都斷了,殿試不成,謀差事不順,沒有一個人愿意向你伸援手,所以你才想起我來。因為你知道,如果我愿意與你和好如初,那么全上京都會以為你浪子回頭,即便當不得高官,也能混個不上不下的小吏做做,我說得對嗎?” 黎舒安怔了下,神情錯愕,他從來沒想到,原來看似唯唯諾諾的姑娘,也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現在該怎么應對呢,他忽然覺得有些難辦,本以為她性格軟弱,只要自己誠心誠意說上幾句好話,她就一定會動容,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怎么辦?就此放棄嗎?來都來了……反正這段時間低聲下氣慣了,不在乎多一次,要是能挽回,畢竟比到處向人求告強。 于是他重新振作起來,真摯地說:“無論如何,你我拜過天地,是正正經經的原配夫妻啊。姑娘家婚姻要緊,名聲也要緊,就算你再去尋一門親事,人家難保不會嫌棄你曾經嫁過人。與其去給人做填房、做小,咱們重修舊好,可是比另起爐灶好一些?我今日,是誠心誠意想求得你原諒的,以前我少年意氣,不知天高地厚,我真的錯了。以后愿意痛改前非,一心一意待你好,再也不去惦記其他人了,請你再信我一回?!?/br> 結果晴柔沒回話,邊上的花嬤嬤聽得鬼火直冒,陰陽怪氣道:“黎二公子可真是好心得很呢,擔心我們小娘子給人做填房、做小……鬧了半日,你是來救我們娘子出火坑的???” 黎舒安不由悻悻,晴柔也不阻止花嬤嬤,只是問他:“你這樣,俞四娘子可怎么辦?你不是發愿一輩子只愛她的嗎,她要是泉下有知,得知你屈服于現狀,打算拋棄她了,她一定很難過吧?” 然而一個死去的人,一番空空的念想,哪里有活得好重要。 癡情是安逸衍生出來的奢侈,是酒足飯飽后的傷春悲秋,一旦舉步維艱,一旦前程無望,那癡情就變成最無用的廢料,沒有人能靠癡情活下去。 現在的他,就像溺水的人,百般掙扎只想浮出水面,身上一切的負累都可以扔掉。其實很恨自己醒悟得太晚,要是成親之后能夠安心過日子,何至于變成現在這樣。 “我知道以前是我太過荒唐,不應該把對她的思念,帶進你我的婚姻里來。如今我已經想清楚了,我不能再糾纏于前情,那會毀了我的一生。我對她的惦念到此為止,也算對得起她了,往后我打算從頭開始,畢竟我還活著,我要往前看啊?!?/br> 晴柔聽他說完,無奈地笑起來,這就是癡情種?一旦傷及了自己的利益,脫身起來比誰都快。 “你回去吧?!彼撕笠徊?,漠然道,“你我今生沒有緣分,就不要強求了。你之前的悔過,我接受,也不再怨恨你了,從今以后兩不相欠,請你善自保重,另覓良緣吧?!?/br> 聽她斷然拒絕,他急了,“三娘子……晴柔,我們總算夫妻一場,難道你忍心看著我一敗涂地嗎?” 他想靠近她,被花嬤嬤和門上的婆子攔了回去,花嬤嬤道:“黎二公子,你是成是敗,和我們小娘子不相干,你就算死了,我們小娘子都不會為你流一滴眼淚。你放心,我們小娘子往后會越來越好,不好的只有你,你就別拉著我們小娘子一塊兒倒霉了。還有,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小娘子馬上就要定親了,郎子是正正經經朝廷官員,入了仕的,以前沒娶過親,也沒死過未婚妻,心里只有我們小娘子一個,拿我們小娘子當寶貝一樣。為了見我們小娘子一面,每回奔波幾個時辰無怨無悔,真真的,連我們老太太都直夸他心誠呢,比你可強多了。今日既然把話說開了,也不怕你惱,往后你就別再來了,免得叫人背后說閑話,敗壞我們小娘子的名聲?!?/br> 黎舒安傻了眼,“這才幾日……你已經有人家了?” 晴柔并未應他,只道:“花嬤嬤說得很是,既然和離了,就不要再有往來。你也說姑娘的名聲要緊,我以前夠丟人的了,就請公子別再給我雪上加霜了?!?/br> 說完這番話,她轉身走開了,黎舒安仍不死心,嘴里喊著三娘子,試圖去追她,最后被門上的人合力轟了出去。 花亭里的一眾姐妹看著晴柔神采飛揚地回來,紛紛出來迎她,她笑著說:“我憋在心里的那口腌臜氣,終于吐出來了,也讓他嘗嘗被羞辱的滋味。原來他的長情不值錢,我以為他不會后悔,會一直忠于俞四娘子的,沒想到最后不過如此,什么用情至深,說扔下,也就扔下了?!?/br> 大家都嗟嘆,原本好好的姻緣,自己親手打破了,現在又想挽回,哪個會在原地等他。黎舒安曾經惡言惡語說晴柔自取其辱,今日自己送上門來自取其辱,也算是對他的報應吧。 總之無事就好,肅柔心里惦記著稚娘,別過了長輩和姐妹們,趁著天色還早,趕回了嗣王府。 到家不多會兒,廚上開始張羅暮食,她正想打發人問稚娘要吃些什么,橫汾院里伺候的女使匆匆進來回稟,說顏娘腰酸得愈發厲害了,讓王妃快過去瞧瞧。 付嬤嬤是有經驗的,自己生過孩子,也伺候過幾位夫人月子,一聽就知道這是要生的預兆,忙道:“娘子,傳產婆吧,怕是來信兒了?!?/br> 肅柔望了赫連頌一眼,他會意了,匆匆便出了門。 府里的產婆是現成的,就是備著給稚娘接生用的,肅柔讓人過去傳口信,自己則快步進了橫汾院探望。 這時候稚娘羊水剛破,椅子上,地上淋漓盡是。她是第一回生產,干站著手足無措,還好有烏嬤嬤在,忙著讓人取干凈柔軟的衣裳來,一面道:“從羊水破到生產,里頭有段時間,不用慌張,大可慢慢地來?!?/br> 肅柔也來寬慰她,說不要緊的,“我阿嫂前陣子剛生了一對兒雙生,那么艱難也是母子均安,你這一胎會順順利利的。橫豎先別慌,我讓人給你預備些吃的,先墊一墊肚子,回頭生起來才有力氣?!?/br> 稚娘說好,果真穩如泰山,只是朝外看一眼,例行公事般問:“女君,郎主人呢?” 肅柔道:“他去預備了,一會兒就過來,你別怕?!?/br> 所謂的“預備”,自然是去準備男嬰。據說城中某個地方,早就安排了產期與稚娘差不多的窮苦孕婦,昨日剛好有個孩子落地,萬一用得上,屆時好直接抱進來。 稚娘心下了然,溫順地應了,待女使伺候她換洗過后,便躺了下來。 這時產婆從外面進來,先向王妃行了禮,然后例行到賬后查驗。驗完出來回稟,說且早著呢,最快也得到子時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