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第47節
她微微俯下身子打量他,噯了聲道:“王爺怎么不說話了?你在想什么?” 他略一怔忡,回過神來望著她道:“我在想,一定要讓你的所有愿望都成真,我不能有負娘子?!?/br> 燈光并水色浮現在她眼底,她抿唇笑了笑,也沒有多言,站起身道:“走吧?!?/br> 兩個人回到河岸上,順著那煙柳依依的水堤往前走,御街的喧鬧好像離他們越來越遠,也不知走了多久,見一個老者站在街邊叫賣香糖果子,那紅漆的小匣子里裝著金絲黨梅和香棖元,一個個果子都脫了水,拿蔗漿腌漬起來,有客人買時再滾上霜糖,看上去讓人垂涎。 肅柔要了一盒,歡歡喜喜捧在手里,赫連頌付了錢,很溫存地接過去,一手托著盒,一手揭開蓋子往前遞了遞,“娘子嘗嘗?” 肅柔捏出一個擱在嘴里,那果子的香氣立刻便從舌尖上擴散開來,她真是喜歡街市上的小食,常與人間五味不期而遇,那層疊豐富的味道,哪里是一板一眼的禁中所能比擬的。 他殷切地望著她,“好吃么?” 肅柔點點頭,“甜得很呢?!比缓髥査?,“你可要嘗嘗?” 他有些為難,垂眼看了看,表示實在騰不出手來。 肅柔會意了,挑個最大最飽滿的,遞到他嘴邊,然后他便款款笑起來,左顧右盼了一圈,低下頭,把果子含進了嘴里。 只是那一含,并不那么簡單,肅柔只覺一片濕軟從指尖劃過,怔愣之間聽見了他得意而饜足的感慨:“啊……不知為什么,今日的果子特別甜?!?/br> 肅柔氣惱,跺著腳怨懟道:“你怎么總是見縫插針!” 他的笑容愈發大了,裝傻充愣,“我沒留神……”見她還呆呆舉著那只手,索性一低頭將那指尖叼在嘴里,這回的便宜占得可算坦坦蕩蕩。 肅柔面紅耳赤,忙縮手打了他一下,心虛地左右觀望一圈,嘀咕著:“我早就看出來了,你這人沒正形?!?/br> 他卻不服氣,“誰說的?我辦正事的時候很正經,只是一見到你,我就正經不起來了?!?/br> 這算好事嗎?也許吧!能在你面前放下心防死皮賴臉的,必定是一心一意想與你過日子的。肅柔原先以為自己這樣正派的人,將來的郎子必定是位謙謙君子,誰知天不遂人愿——她慘然看著眼前這人,沒想到竟然是他! 赫連頌驕傲地挺了挺胸,能屈能伸才是真漢子。以前他也曾經是正派人,上京地界上從沒有尋花問柳的名聲,但對外一本正經,婚姻中難道也要這樣嗎? 他坦然說:“你別想不明白,若我是奉父母之命迎娶了一位不喜歡的妻子,我可以與她舉案齊眉過一輩子??赡闶俏易约嚎瓷系?,我喜歡你,喜歡你就要親近你,纏著你,你不能不答應?!?/br> 肅柔無奈地嘆了口氣,心道還是憑著一張臉,要是換個丑一點的,大概早被她打死了。 不過他這話也點醒了她,她仰頭問:“你們男人都是這樣想的嗎,父母之命不得不遵從,勉為其難迎娶了,擱在家里頭也不交心,就這樣湊合過日子?” 他說那是自然,“可以敬重她,抬舉她,但不會愛她。若是不愛,她高興與否就不重要,長此以往無非貌合神離,同床異夢,然后納妾,像個傀儡一樣接連生孩子,渾渾噩噩,一輩子就過去了?!?/br> 這樣說來真是慘痛的一生,不論對男人來說,還是對女人來說,都是如此。 肅柔想起晴柔,那黎舒安將來大概就會是這樣的丈夫,細細想來真是令人恐慌。自己呢,眼見晴柔踏進了這樣的婚姻里,好像什么都做不了。茫然往前走著,她喃喃說:“我們姊妹五個,今年都定了親,除卻寄柔的郎子不說,剩下只有晴柔的郎子今日不曾露面?!?/br> 他偏頭看她,揣度著:“興許臨時有事,來不了?!?/br> 可肅柔說不是,“自打定親一個月來,那位黎郎子只登過一次門,我看他對晴柔,恐怕就是你說的那樣?!?/br> 赫連頌知道她擔心,只好寬解兩句,“如今年月盲婚啞嫁的多,婚前沒有感情,婚后再好好經營也是一樣?!?/br> 肅柔卻搖頭,盲婚啞嫁并不是借口,綿綿和至柔的郎子不也一樣嗎,那兩個就是顯見的,愿意經營好婚姻的態度。如今對于晴柔的婚事,即便不看好,也束手無策,從沒有哪家是因郎子婚前登門少而選擇退婚的,再說叔父和嬸嬸不覺得不合心意,別人也沒有挑剔的余地。 沿著河岸,再并肩踱上一程,走得夠遠了,又繞回了御街上。這次遇見了折返的至柔和蘇潤清,四個人湊在一起更熱鬧了,說說笑笑,慢慢走回了舊曹門街。 進了巷子,至柔回身張望,“表姐還沒回來嗎?” 綿綿和宋明池一看就是烈火烹油的一對兒,他們的夜游,必定要比尋常人豐富許多。 今年這個中秋很圓滿,只是人送到了家門前,接下來就該分離了。蘇潤清是讀書人,初初開始與至柔接觸,說話很是溫潤含蓄,拱手道:“今日月圓,花燈也好看,多謝貴府與小娘子的款待?!?/br> 至柔有些不好意思,讓了讓禮道:“公子客氣了,天色不早,公子請回吧?!?/br> 他們那里道別,赫連頌將香糖果子放進了肅柔手里,溫聲道:“我也回去了,接下來又要忙,等職上的公務處置完,我再來看你?!?/br> 肅柔點了點頭,和至柔一起目送他們各自去了,姐妹兩個這才攜手邁進門檻。 走在木廊上,肅柔偏頭問至柔:“蘇郎子對你好嗎?我看他真是個穩重的人,怪道尚書左丞的夫人登門說媒的時候,拍著胸脯下保呢?!?/br> 至柔想了想道:“我起先有些害怕陌生男子,但他沒有鋒芒,和他相處起來很隨意,也很舒心?!比缓箪t腆地告訴阿姐,“我好像有些喜歡他來著?!?/br> 婚前若是能有感情基礎,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肅柔很為至柔高興,“一定是爹爹在天上保佑著你,讓你遇上這樣可心的人?!?/br> “阿姐難道不是么?”至柔道,“姐夫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你沒瞧見他看著你的時候,眼睛都放光。他是真的很喜歡你啊,那你呢,你可喜歡他?” 說起這個,肅柔就有些不自在,她在禁中多年,早養成了感情不外露的習慣,總覺得說不出口,也不敢承認,仿佛那是最后的防線,一旦突破了,自己會變得有所期待,會把幸福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 至柔見她不回答,愈發想要探聽了,抱著她的胳膊糾纏不休,“我都把心里話告訴阿姐了,阿姐卻想瞞著我。你們就快成親了,阿姐還不好意思嗎?” 她被鬧得沒法子,加之又是至親的姐妹,便不再推諉了,訕訕道:“起先礙于爹爹的緣故,我很煩他,也不想見到他,但那時情勢逼人,只好去爹爹墳前占卦。爹爹既答應,我想自己也不該再糾結于退親不退親了,畢竟嫁給誰不是嫁呢。后來時候漸長……誰受得了他這樣纏人……”她紅著臉道,“三天兩頭戳在你眼窩子里,你想對他視而不見都不能夠,我又不是鐵石心腸,人家這樣待你,還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嗎?!?/br> 至柔嘖嘖,“我看姐夫很正派的模樣,哪里像個纏人的。先前和蘇公子說起他,蘇公子夸贊他人品足重,很受人景仰呢?!?/br> 肅柔失笑,“當初我在入廟儀上見到他,也誤以為他是個正派人。想來這種官場上的積年,慣常人前人后兩幅面孔吧?!?/br> 至柔道:“這才是啊,要是把官場上那一套帶回家,兩個人哪里還親近得起來。姐夫是做大事的,如今是嗣王,將來就是正經的武康王,他能一心對阿姐,不知羨煞了多少上京閨秀呢?!?/br> 兩個人手挽著手,唧唧噥噥說了一路,正要進月洞門,身后傳來一串腳步聲,回身看,是綿綿回來了,一下擠進她們中間,嘻嘻笑著晃動腦袋,“快瞧瞧,我有什么不一樣?!?/br> 肅柔和至柔仔細看,果然從她髻上發現了一支鳳凰步搖,兩只翅膀撲閃撲閃,尾羽像流蘇一樣成排飛墜而下,比起肅柔頭上的,更透出富貴和奢華。 至柔訝然,“都這么晚了,你拽著表姐夫上唐家金銀鋪去了?” 綿綿皺了皺鼻子,“這有什么,我可看得很清楚,女孩子只有婚前這段時光能撒嬌耍性子,等成親了,有了孩子,說不定郎子就變成大姐夫那樣,誰能說得準?!?/br> 所以尚柔這前車之鑒,多多少少影響了姐妹們對婚姻的期許。因為一個陳盎,連綿綿這樣樂觀的人,也變得看破紅塵起來。 不過這個中秋節,總體來說過得很舒心,大家笑鬧著進了月洞門,半道上分手道別,各回各的院子了。 及到第二日,申夫人收拾起行囊,預備回江陵府,眾人都到歲華園送別,太夫人老大的不舍,牽著她的手道:“好容易回來一趟,說話又要走……” 申夫人見母親落淚,自己也紅了眼眶,只是一味忍著,勉強笑道:“阿娘別難過,綿綿出嫁的時候我又回來了,不過兩個月而已,一眨眼就過了?!?/br> 太夫人點了點頭,一面問隨行的婆子,“東西都歸置好沒有?路上有沒有多帶些干糧?”依舊是兒行千里母擔憂。 婆子笑著說:“咱們是乘船來的,不像走旱路那么勞累,船上一應都有,每到一個縣還會停船補給呢,老太太不必擔心?!?/br> 太夫人說好,轉而又叮囑女兒:“先前你說的那兩件事,自己且要量力而行,須知過剛易折,與人留一線余地,也是給自己留余地。你和申郎子,畢竟十幾年的夫妻,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何必弄得兩敗俱傷。外室的兒子,我料就算不能領回來養,申郎子也不會虧待了那孩子,畢竟是他的骨rou,你要容人家盡一盡當父親的責任,你該裝糊涂的時候,就裝糊涂吧?!?/br> 申夫人聽了,心里雖咽不下這口氣,但也知道母親說的有道理。夫妻本就是你敷衍敷衍我,我再敷衍敷衍你,只要哄得申可錚結束了江陵的生意回上京來,一切便都好辦了。 “阿娘放心,我不是孩子了,在申家當了這么多年的家,這些道理還是知道的。阿娘且保重,再過兩個月,我帶著他一起回上京,給阿娘請安?!鄙攴蛉苏f罷又望向肅柔,和聲道,“眼見你就要出閣了,姑母等不到九月初六,還請你擔待。說起介然,我先前確實對他有成見,但冷眼看了這么久,也看出他對你的心了,既是好姻緣,就牢牢抓住,千萬別松手?!?/br> 肅柔應了聲是,“上京到江陵路遠迢迢,姑母路上多保重?!?/br> 申夫人頷首,又和其他人一一別過,大家將人送到大門外,看著頡之和成之護送著馬車走遠,才依依退回園內來。 人都散盡了,太夫人坐在榻上,還是一副沉重的模樣,肅柔知道她舍不得姑母,接過先春送來的香引子放在她手邊,輕聲道:“祖母別難過,綿綿出閣前,姑母就回來了?!?/br> 太夫人沉沉嘆了口氣,“你這姑母不容易,以前都是報喜不報憂,這陣子在我跟前,每到夜深就鬧胃疼,我問她究竟怎么回事,她起先還不肯說,被我逼得沒法兒才告訴我,后院妾侍想害她,往她飯食里頭加鉤吻,每日一兩滴的劑量,連吃了十來日。倘或不是那妾侍院里的女使和廚上的婆子起了爭執,事情還不會抖露出來,你想要是連著吃上一個月,你姑母還有命活著嗎?唉,都說世家冢婦不好當,其實商賈人家主持家業也不容易,懦弱了招人欺,厲害了招人恨,世上最會為難女人的,還是女人?!?/br> 肅柔聽著,猛生出一股寒意來,人心之毒,恐怕毒過鉤吻了。 太夫人一手搭在小桌上,垂首道:“我這輩子生了兩子一女,她自小捧在我們手心里長大,你祖父尤其疼愛她,當初她也曾是金翟宴上最出挑的貴女啊,可惜主意大,不聽人勸,最后嫁了申可錚,沒有過上神仙眷侶的日子,還險些連命都丟了,如今回頭想想很不值,可后悔也晚了?!?/br> 祖孫兩個對坐著,沉默了好半晌。不遠處的月洞窗上,鸚鵡忽然撲動起翅膀,那動靜把人神思又拉了回來,肅柔方對祖母道:“上回姑母說了,慢慢會把產業牽回幽州的,等人在上京安頓下來,離娘家近了,有伯父和叔父照應著,姑母也就有依靠了?!?/br> “所以我常同綿綿說,不要小看了娘家,終究有人能倚仗,婆家人未必敢欺壓你。長情的男人雖有,但不容易遇上,你姑丈迎娶你姑母那會兒,跪在我們跟前發誓一輩子愛護你姑母的,結果又如何,不過仗著一句父母之命不可違,還不是笑納了那兩個妾侍?!碧蛉苏f罷,將視線移到肅柔身上,憐愛地看著她道,“我近來一直在擔心一樁,你將來,會不會跟著介然去隴右?赫連氏雄踞隴右五十多年,自是家大業大人口繁多,我只怕你到那里受人欺負,沒有家人在身邊,到時候我的兒,你可怎么辦……” 老祖母常為子孫憂心,愁罷了姑母,又來愁肅柔。肅柔心里也沒底,但還是一徑安慰她:“我們張家和嗣王的淵源,赫連氏上下都知道。祖母別憂心,我若是打算跟他去隴右,那也是我對他十分信任的時候,斷不會把一切寄托在所謂的感情上?!?/br> 太夫人這才放心,含笑道:“你是個謹慎的孩子,料想不會讓我cao心的?!币幻孓D頭吩咐馮嬤嬤,“這兩日吃得油膩,中晌用些清淡的吧?!?/br> 馮嬤嬤應了聲是,出去吩咐小廚房預備了。肅柔在歲華園用過了飯才回自己的院子,這兩日都不用教習,大覺身心松散,在千堆雪侍弄花草消磨時間。 偶爾和大家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肅柔端著建盞,倚著鵝頸椅,望向外面瀟瀟的藍天。秋高氣爽,日子也涼下來,盛夏終于過去了,連樹頂的蟬鳴也漸漸式微。九月初六眨眼便至,好在自己不必cao心太多,家下有祖母和繼母替她準備,自己還能如常給貴女們教學。 連著又經營了半個月,初一那日準備和大家說,自明日起暫歇,結果一進門,發現貴女們都來了,帶來的隨禮堆滿了正堂的長案,大家笑著說:“我們在張娘子這里習學,張娘子不曾收我們拜師錢,如今娘子要出閣了,我們也要盡一盡學生的心意?!?/br> 肅柔老大的不好意思,“害得大家破費了?!?/br> 那些妝緞上都系著紅綢,堆在堂上滿目錦繡,待嫁的氛圍忽然變得濃重起來,她才如夢初醒般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再過幾日,自己是真的要出閣了。 第65章 明日翻鋪,因先前就同尚柔說定了,打發人送了安哥兒當日要穿的喜服過侯府。第二日肅柔先去了嗣王府,進門時候還想著,不知今日門房上有沒有人為難,倒好,居然順利進門了,也有女使奉上茶湯了。 烏嬤嬤將下帖相邀的客人名單送到她面前,和聲道:“請小娘子過目,上面都是當日會登門的貴客。今日你隨禮,明日我還禮,人情往來的事不少,小娘子不日就要過門當家了,這些事情雖瑣碎,也還須早日上手才好?!?/br> 肅柔接過冊子掃了眼,府里要緊的田地產業并未送來讓她看,將來需要還禮支出的名單倒要讓她知道,確實是個會辦事的掌家嬤嬤。 她將冊子合了起來,隨手交給付嬤嬤,“好生收著,日后照上頭的登載回禮?!币幻孓D頭對烏嬤嬤道,“正日子必定忙亂得很,到時候我那頭調個人來,一同幫著收禮登賬?!?/br> 烏嬤嬤聽了,很快便笑道:“府里有賬房,還有長史官幫著接待料理,竟是不必小娘子那頭再派人來了。畢竟隔府如隔山,各家有各家的辦事習慣,貴府上就算來了人,大約也幫不上忙?!?/br> 又是這樣,只要一個空頭的王妃,什么都不必主張,過來現成過日子就成了。肅柔早前還慶幸自己出閣后不必活在婆母的規矩底下,卻沒想到這位乳母要行婆母之職,自己說什么,她就反什么。只是礙于還未進門,不好馬上立威,只得圓融地應付她,“幫不上忙可以學,日后既是要跟著我過來,一直吃空餉做局外人,總不是辦法。到時候就請嬤嬤發話,讓底下人帶一帶吧,我們張府上雖然不像王府這樣大排場,卻也不算小門小戶,收賬登賬事宜也是熟門熟路的?!闭f著又一笑,“我也沒有旁的意思,賬目清楚,才方便日后回禮。那些高門大戶人口多,婚喪嫁娶也多,萬一哪里不周全了,丟的可是王爺的臉,還請嬤嬤擔待?!?/br> 她很厲害,句句暗藏機鋒,又是吃空餉又是局外人,分明存了心,有意敲打。烏嬤嬤當家這么多年,王府上事務巨萬,樣樣從她手上過,她自問沒有一個人能比她更懂得怎么處置那些事。如今主母就要進門了,當家做主是不錯,可畢竟年輕,一點點接過大權才是正經,犯得上這么急吼吼的么? 當然,人嘛,個個有私心,皇帝還戀棧呢,自己一時不愿意松手也是實情。到底忙碌了這么多年,忽然要是閑下來,自己便沒有了存在的價值,也辜負了當初武康王夫婦對她的托付。 勉強笑了笑,烏嬤嬤道:“既然小娘子是這樣意思,那就照著小娘子的吩咐辦吧?!敝劣诰烤棺尣蛔審埣胰瞬迨滞醺~務,那就是后話了。 邊上的付嬤嬤接過了女使手里的茶壺,又往自家小娘子盞里添了點,狀似無意地說:“咱們二娘子啊,到底是禁中女官出身,當初在小殿直任一等長行,張羅得了貴人娘子閣中事務,將來接掌王府自然也是駕輕就熟?!?/br> 烏嬤嬤說是,“既是我們郎主求娶的,那還有什么說的?!?/br> 付嬤嬤一笑,“所以嬤嬤也不必過于心疼,怕我們二娘子辛苦。我老婆子仗著上了年紀,說句托大的話,縱是年輕也得歷練才好,畢竟日子是自己過,家是自己當,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只管聽家主的令兒,就算盡了咱們的本分了?!?/br> 說得烏嬤嬤訕笑,那一轉身時的白眼,當然也是少不了的。 肅柔并不參與婆子們打擂臺,朝外看了眼,對一旁的雀藍道:“長姐應當快到了,你去門上候著,別讓門房把貴客得罪了?!?/br> 雀藍應了聲是,正要舉步,見外面女使引著尚柔進來了,身后的乳母抱著穿得喜興的安哥兒,進門便借著安哥兒的口向肅柔道賀,說:“恭喜姨母,今日則安來,給姨母添喜?!?/br> 大家熱鬧見禮,一同挪到新房去,新房的中堂和門窗上都貼了大紅的囍字,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待十全婦人掃床、鋪床完畢,女使往床上撒了花生和紅棗,尚柔抱著安哥兒放在被褥上,一旁的贊禮高唱起來:“今日金童壓床,明年添個小兒郎,兩歲入學堂,四歲成文章,能文又能武,步步高升做狀元?!?/br> 安哥兒雖小,但又好像懂得自己今日的重任,很盡職地在床上爬了一遍,摸摸紅棗,又摸摸枕上囍字繡花,咿咿呀呀沖他母親比劃。 尚柔笑著說喜慶話,“我們哥兒給姨母道喜,祝愿姨母先生貴子,再生女郎,福壽雙全,金銀滿倉?!?/br> 肅柔赧然接過付嬤嬤呈上來的紅包,放在安哥兒手里,笑著說:“今日我們哥兒辛苦了,這是姨母的一點意思,請哥兒拿著買糖吃?!?/br> 大家含笑看著安哥兒又在床上翻滾了一遍,尚柔方上前將孩子抱起來,放進乳母懷里。這一場金童翻鋪算是圓滿完成了,肅柔請長姐移步,移到花廳說話,尚柔四下看了看,嗟嘆著:“果真是王府,這份氣派不是尋常人家能比的?!庇謫?,“王爺今日不在家么?” 肅柔正要答,邊上烏嬤嬤道:“回少夫人,我們郎主昨日接了朝中昭命,上城外軍營調撥兵力去了?!?/br> 尚柔不由看了烏嬤嬤一眼,又望望肅柔,“這位是……” 肅柔笑得無奈,“烏嬤嬤是隴右跟來的老人兒,多年照顧王爺,是王爺乳母?!?/br> 這么一說就明白了,想來這位乳母平時在王府做慣了主,王爺一應事宜都是她經手,因此不能適應家中忽來主母,連話都搶著回答。不過張家女兒都是有涵養的,不與她一般見識,只是客氣地沖她頷首,便又轉頭,姐妹兩個說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