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第35節
第49章 換上謙恭的神情,她上前迎接官家,微微一低頭間,有屬于美人當有的風韻。 官家輕笑,“今日我來得好像早了些,學里貴女們還沒有走,只好在車內略等了片刻?!?/br> 肅柔抬眼望了官家一眼,果真七月的天氣悶熱得厲害,即便車中有冰鑒,也阻隔不了那蓬熱氣。她和聲道:“那官家快請屋內納涼吧,我這里正好備了涼水綠豆,這就讓人給官家上一盞,去去暑氣?!?/br> 官家頷首,但心下也有些奇怪,今日的她好像與平時不太一樣。倒不是言行上的變化,是那種周身散發出來的一種松散氣韻,再也不是以前誠惶誠恐緊繃著,不敢隨意說話,連邁步都透著小心了。 她退到一旁,抬手比了比,袖籠在晚風下輕輕飄揚,淺淡的藕荷色像一縷幽夢,化成弦絲,張狂地游進了人心里。 官家息下傘,邁上臺階后仔細靠在門邊上,舉步進了廳堂,南北有風往來,伴著搖曳半垂的竹簾,很有一種清幽舒爽的意境。 轉過身,隨意在圈椅里坐了下來,他問:“介然這兩日來過么?” 肅柔道:“前日來過,因杭太傅家設了家宴請我們,他來等我下學,一同過太傅府上去?!闭f話間女使端了荷葉盞進來,恭敬地呈到她面前,她接過托盤放在桌上,取銀匙舀了官家盞中的涼水自己吃了,復又重新放進一柄木匙,將盞放在官家面前。 這是禁中的規矩,上用的飲食,不是隨便端了碗就能入口的,須得有專人驗過,以防有不臣之心者往盞中下毒。官家這回沒有近身的人在邊上侍奉,那么差事就落到了肅柔身上,到底這涼水綠豆是她這里預備的,要是有個閃失,自己也吃罪不起。 官家看著她細心布置,果然在禁中多年,一舉一動都很熨帖。出來這半日,確實也有些渴了,便取了木匙飲上一口,涼水清甜,綠豆的豆殼早就剔除了,也燉得綿軟適口,由衷贊嘆了一句:“張娘子的廚藝精湛,底下人也不含糊,這涼水做得很不錯?!?/br> 肅柔微微躊躇了下,不知官家怎么知道她會廚藝,不過轉念想想,先前教貴女們做過瓠瓜,想必是有炊具落了官家的眼吧,因此并沒有在意,只道:“官家謬贊了,不過是民間尋常的小食,不能與禁中相比?!毖粤T退后兩步,在他座前的席墊上跪了下來,泥首道,“妾承官家賞賜,心中惴惴,妾未有寸功,怎敢領受官家這樣的厚愛?!?/br> 官家見她忽然行此大禮,起先有些莫名,待她說完才想起自己之前差人送了一只香爐給她,遂笑道:“起來吧,我也是前幾日偶然得來的,想著你教授學生時一定用得上,就命人給你送來了?!鳖D了頓問,“你用過了么?” 肅柔搖頭,“官家賞賜的物件,和平常的爐子不一樣,我讓人妥善收起來了,不敢拿來隨意用?!?/br> 官家覺得大可不必,“那種東西本就是日常用的,收起來倒失去它存在的意義了?!睆陀中Φ?,“這香爐前朝大學士劉之衡用過,據說一次上武夷山遇見一位隱士,結交之后隱士相贈的,說此物殊勝玄妙,能令香氣盤桓,三日不散?!?/br> 肅柔聽了,知道官家是有意讓她用上一用了,于是轉身吩咐邊上侍立的雀藍將香爐取來,自己預備了焚香用的器具,欠身道:“我這里有一味荀令十里香,官家若是好奇,就焚香試上一試吧!” 官家說好,年輕帝王身上有沉穩之風,雖令人有壓迫感,但不見尖利的鋒棱,反倒有種澹寧的氣度。轉頭看女使捧著香爐進來,端端放在長案上,那個秀麗的人在桌后坐定,往爐里倒了香灰,取銅箸疏灰,然后開了炭xue,往灰中埋入了香炭。 有時候品香不單是品香料本身,更是品這個設香局的人,品她臉上神情、品那一舉手一轉腕的過程。人的心境很玄妙,她在禁中十年,他是在她調到延嘉閣后才發現她的,短短三個月,偶然相見,起初并未非卿不可,但到現在,她與赫連頌定親,他才覺得自己好像與珍寶失之交臂,再也找不回來了。 隴右很重要,國家安定對于一個成熟的帝王來說,也很重要,所以他應當看好這門親事,至少成全赫連是做了個順水人情,能夠令將來的武康王和隴右愈發對朝廷忠心,于長遠來說是利在千秋的一步棋。 然而,人就是這樣得隴望蜀,別人的東西總是具有莫名的吸引力,常在徹底失去后才猛然驚覺,自己原來錯過了最美的風景。待回過神來,就開始心心念念,愈發懊惱,然后控制不住地想往這里跑,其實明明已經不需要了。 微微晃了晃神,他重新集中了注意力,看她不急不躁地壓香灰、開火窗。起身踱步到跟前,見香盒中放著各色的隔火片,沉吟道:“之前看了本雜書,上面說云母或玉片雖美,但不及京師燒破的砂鍋底,打磨的時候略厚半分,隔火焚香絕妙,也不知是真是假?!?/br> 肅柔有些意外,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帶著困惑的神情,她想了想,很認同地點頭,“好像有些道理,砂鍋底經得起大火焚燒,隔開這樣微小的炭火,應當不在話下。等明日,我讓人磨上一片試試……” 官家說:“多磨一片吧,我也想試一試?!?/br> 肅柔哦了聲,笑著說好,“等做成了,讓介然給官家送去?!?/br> 所以中間偏要隔一個赫連,并且這種本能的反應不像是裝出來的,逐漸讓他感到不解,難道自己催逼了一回,果真那么有用嗎? 她不再多言,拿銅箸夾了香丸放在玉片上,端起香爐呈給官家。 官家接過來,抬手半掩住爐口品香,那香氣幽幽蒸騰起來,他賞臉稱贊:“這荀令香制得很地道,《太平御覽》中記載,荀令君至人家,坐處三日香。若是配上這香爐,至少也得留香六日吧!”說罷,又將香爐遞還了她。 肅柔自己也低頭品了品,笑道:“荀令有王佐之才,且忠孝廉義匡扶漢室,這樣的人研制出來的香,在香中自然屬上品?!?/br> 官家是聰明人,哪里聽不出她的話中有話,難怪要燃這荀令香,怕是在向他暗示,赫連頌一心效忠朝廷,日后就算回到隴右,也會為官家守好邊陲疆土,維護這萬世基業永盛不衰。 輕輕牽了下唇角,官家心下有些悵然,果真沒有看錯,她會是個賢內助。赫連有了這樣的佳人相伴,應當不會再惦記著回隴右了,就算將來承襲了王爵,也會感念他的成全吧! 只是好像心里缺失了一塊,沒來由地沮喪。自己也覺得莫名,明明三宮六院環肥燕瘦,要什么樣的美人都有,區區一個張肅柔,割愛就割愛了,有什么值得惆悵的??蛇@話勸慰不了自己,思量再三,還是覺得身邊就缺這種不卑不亢,潤物無聲的女人,然后愈發遺憾,越加惆悵,惦念裝滿了,就想過來看看。 還好憑借著身份,她不能將人拒之門外,否則這樣沉穩莊重的人,不會歡迎男客造訪。那些前情也沒有必要再細究,不過和她閑話閑話家常,緩步踱到門前向外看,看見東南角上支起了一架秋千,奇道:“那是新置的嗎?放在那里倒很合適?!?/br> 肅柔說是,掖著手站在一旁道:“上回介然說,想在那里挖個池子,眼下日日有貴女來往,動土不大方便,就先放置一架秋千,得閑的時候可以過去坐坐?!?/br> 官家哦了聲,目光一轉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地說:“張娘子如今三句不離介然,果然是日久生情了么?” 肅柔赧然,低頭道:“官家取笑了?!?/br> 官家的視線順著那一低頭往下蔓延,忽然停在她腰間的玉佩上——螭銜芝,赫連家的圖騰。心下明白,這假戲做得久了,果然變成真的了。也對,被一個年輕俊雅的嗣王一往情深地戀慕著,女人心軟,那份怨恨又能堅持多久呢。 望望天色,官家道:“一眨眼竟來了半日,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br> 肅柔道了聲是,“妾送官家?!?/br> 官家負著手慢慢踱開去,她在身后跟隨著,一直送到院門上。待要登車時,他回身又叮嚀了一句:“張娘子先前說要做砂鍋隔香片的,別忘了?!?/br> 肅柔說是,“定不會忘的?!?/br> 可他站在車前并沒有挪步,邊上黃門欲來攙扶,他也恍若未聞。 肅柔明白了,趨身上前架起手來讓他借力,那輕飄飄的一道份量落在手臂上,轉眼又移開了。官家坐進車內,垂簾遮擋住半張臉,見天光下的薄唇輕輕一仰,淡聲道:“今日叨擾張娘子了,冰水綠豆很可口,荀令香也燃得很好,多謝張娘子款待?!?/br> 肅柔退后兩步垂首行禮,恭送馬車緩緩向竹林方向駛去,半晌直起身來,納罕自己已經不是宮中的女官了,為什么還要像以前那樣侍奉。無奈地嘆了口氣,果真是十年弊病難以根除,有時候會忘了境況早就不同。這回也暗暗記下了,要是再有下回,該裝傻就裝傻吧,剛才那一攙扶很讓自己后悔,就算盡心待客,也不必如此周到仔細。 雀藍喚了聲小娘子,“這就回家么?” 肅柔點了點頭,如今了園里安排了兩個婆子看屋子,臨行前不必忙于收拾了,只是御賜的香爐不能隨意擺在外頭,還得進去親自收起來。等一切歸置妥當從園內出來,正要上車,見門外有人站在夕陽下,朱紅的袍子外罩著金色的輕甲,人也淬煉得如同一柄劍。想是剛從軍中回來,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匆匆趕來了。 不過他好像尤其適合這種濃墨重彩的顏色,越是繁復鮮煥,愈稱得面目朗朗,軒然霞舉。 肅柔頓住了步子,“王爺剛下職嗎?” 赫連頌頷首,“今日神衛軍練兵,申時才結束,我緊趕慢趕回來,正好可以送你回家?!?/br> 肅柔心里暗想,這人還算有心,雖然真實的目的可能只是為了來探她這頭的進展,自己也得承情,便道:“王爺有心了?!币幻嬲f著,一面由雀藍攙扶坐進了車里。 赫連頌意氣風發,“你不知懷揣珍寶的人是怎樣的心境,自然要親自護送才最穩妥?!弊约悍砩像R,拔轉馬頭與她并駕齊驅,頓了頓問她,“今日官家又來了么?” 肅柔車上的簾子高高卷著,不用探身就能看見他。他眉舒目展,好像并不太在意,她嗯了聲,“前兩日賞了一只香爐,今日來看看香爐的功效如何?!?/br> 赫連頌聽后干笑了兩聲,“沒想到官家也用這種俗套的手段,今日送了什么,明日再借著由頭走動……看來還有些不甘心啊,形勢危急得很,小娘子與潘夫人徹談過了嗎?” 肅柔點了點頭,“昨日問過了繼母,她知道眼下不宜退親,也能體諒我的難處,但她心里的委屈我知道,深覺得對不起她?!?/br> 他也顯得有些黯然,原本應當歡喜的消息,好像也并未能讓他歡喜起來。輕嘆了口氣,他說:“我有愧侍中和夫人,也有愧你們張家,所以想盡我全力替小娘子解困……”說罷悲戚地望了她一眼,“就算小娘子不喜歡我,我也無怨無悔?!?/br> 肅柔的太陽xue不由跳了下,心下感慨,這就是他報恩的方法嗎?可若是細究,她也并不愚鈍,甚至能夠隱約窺探出一點背后的玄機,狀似無意地問他:“王爺早過了娶親的年紀,究竟為什么至今沒有成親?” 他悠然牽著馬韁,把真心剖白給她看,“可能就是在等著小娘子吧!” 然而這種話有幾分真假,不得而知,在肅柔看來恐怕有九成是假的。嗣武康王,雖然處處風光,如魚得水,但質子畢竟是質子,若是娶妻生子,半條命就得留在上京。真要是娶個眷戀他、愛慕他的女人,將來也許要經受生離死別剮骨之痛,所以她不喜歡他,反倒可以減輕傷害,這樣想來也算雙贏。 見肅柔不說話,他不由覷她一眼,又小心翼翼追問:“小娘子打算什么時候問過岳父大人?” 他總是岳父大人長、岳父大人短,肅柔起先還會反駁他,到后來被他叫得習慣了,便也由他去了。算了算時候,說:“后日吧。明日告知貴女們停課一日,也免得她們白跑一趟?!?/br> 赫連頌道好,“那我后日騰出空來,陪你一道去?!?/br> 最后一道余暉落在他的鎧甲上,他含著笑,這種喜悅是發自內心的。不過仍有憂慮,“你說岳父大人會答應嗎?倘或他老人家一時想不明白,也不看好,那小娘子果然就不嫁給我了嗎?” 這個問題無可回避,肅柔也在想,若是爹爹墳前占卦,占出來的結果并不如意,到時候又應當怎么辦。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那我就退了親,上山做女冠去?!?/br> 這話嚇了他一跳,“做女冠?小娘子可不要魯莽行事?!?/br> 但這個出路,細想之下除了不能嫁人之外,其實也沒有什么不好。肅柔淡然道:“女冠又不是青燈古佛一直到老,也可以在俗世中來去,結交朋友,做自己想做的事?!?/br> 但這種選擇是對青春最大的浪費,她分明與上京城中那些貴女一樣,本該擁有紅塵中最好的一切,為什么要把自己送進山門,天長日久后,遭受那些腌臜男人的覬覦。 “你要是有這個打算,岳父大人怕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彼鹧饟u著馬鞭道,“你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他一定舍不得讓你糟蹋了一輩子?!?/br> 肅柔聞言怔愣了下,“我爹爹與你提起過我嗎?” 他望著前方,微微瞇起了眼,“當初岳父大人把我接出隴右,到達廊州地界才出了事,這一路走了十來日,他也會和我說說家里的事,說小娘子自幼喪母,自己常年在外征戰,只陪小娘子過過一個上元節?!?/br> 肅柔聽得胸口生疼,這種內情,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果然爹爹那時候并不像押解囚徒一樣只負責將他帶回上京,他們之間也是有交談的??墒撬幻靼?,心里總有巨石壓著,她要弄清原委,半帶憤恨地扣著門框質問他:“既然我爹爹沒有慢待你,你為什么要溜出去?為什么讓他因追你而遇險?” 他回過頭來,淡淡望了她一眼,“我不是偷溜出馬隊,是那時有人要殺我,我慌不擇路,才會與馬隊失散的?!?/br> 一口氣哽在喉頭,沖得肅柔淚流滿面,她頹然坐回座上,低頭捂住了雙眼。 所以兜兜轉轉自有因果,待一切有了答案,發現找不到可以憎恨的人了,心里忽然發空,對爹爹的懷念也沒了依托。 赫連頌見她哭,并沒有急于來安慰,心里沉淀的塵垢太多了,能痛快地哭上一哭,不是件壞事。過往的經歷,他其實已經不愿意再去回憶了,也不愿意過多解釋,解釋得太多就成了狡辯,成了欲圖脫罪,而他確實有罪,寧愿張家人恨著他。今日也是她問起,他才告訴她,至于她聽后是什么感想,那就是她的選擇了,如果能夠稍加原諒,那么對她來說,也許可以少些痛苦吧! 第50章 一旁的雀藍見自家小娘子這樣哭,忙卷著手絹替她拭淚,一面輕聲道:“小娘子別哭了,哭多了傷神?!?/br> 肅柔搖了搖頭,旁人哪里能體會她的感受。以前可以理直氣壯地怨恨赫連頌,讓自己的情緒有個宣泄的途徑,如今卻是連該恨誰都不知道,一時便茫然起來,覺得爹爹的死愈發沒有價值,更沒有人能為這一條人命負責了。 赫連頌待她哭了個痛快,方輕聲勸慰她:“我知道岳父大人的死,對你是很大的傷害,你放心,日后我回到隴右,一定報這血海深仇,絕不會讓他枉死的。今日雖告訴小娘子這些,并不是為了在你面前脫罪,如果恨我能讓你心里痛快些,那就繼續恨我吧?!?/br> 可是繼續恨他,又算什么呢,感情上來說,他的出逃確實害得爹爹喪命,但情理上又是事出有因,她如今已經不知道,應當如何去調節這種情緒了。 這一路回家,再也沒有說什么話,她不愿意開口,也需要好好想想。等到了門前下車時,他在車下接應她,向她伸出了手。她略停頓了下,還是就著他的攙扶下車來,淡聲說了句:“我就不請你進去坐了?!?/br> 她剛哭過,臉像玉石雕琢出來的,白得發硬。他嘆息道:“政局之下,我們這些人都是螻蟻,有的人想讓你生,有的人想讓你死,我曾同你說過,我活到今日不容易?!?/br> 隴右的勢力,其實并不只在隴右,上京敞開大門,迎接八方來朝,誰又知道這燈紅酒綠里隱藏了多少洶涌狂潮。至親父母盼著他回去,一小部分人覺得他回不去更好,官家擔心他離開上京人心思變,總之各有各的所求,一個流亡在錦繡叢中的質子,哪里真如所有人看見的那樣瀟灑來去、夜夜笙歌。 可能一切對她來說忽然有些沉重了,但這沉重早晚要面對,如今讓她知道,嫁給他雖然可能經受些風浪,但至少比長久困在禁中永不見天日要好。至于一些不足以為外人道的底里,等日后有機會,再慢慢告訴她吧。 她微抬了抬眼,很快便又閃躲開了視線,他知道,一時半刻她還不能面對他。 他啟唇道:“天黑了,小娘子進去吧,我就送你到這里?!?/br> 肅柔頷首,雀藍上前來攙她,復對赫連頌福了福身,主仆兩個相攜進了門內。 走上一程,肅柔回頭望了眼,他還站在臺階前目送她,她心里亂得很,也不敢再耽擱,匆匆上長廊往后院去了。等進了歲華園,園子里倒是一片熱鬧氣氛,還沒進上房,就聽見姐妹們的笑談聲了。 次春站在院前接應她,笑著說:“二娘子怎么才回來,老太太和小娘子們等了好半晌了?!?/br> 肅柔忙把先前的郁結撂下,放眼往前看,月洞窗前半卷的竹簾下,映柔正笑得前仰后合,她不由也莞爾,轉頭問次春:“今日有什么好事么,怎么高興成這樣?” 次春說:“二娘子不知道,今日三娘子和五娘子的郎子都來請期了,兩家一前一后登門,園子里熱鬧了一整日?!?/br> 肅柔哦了聲,“原來是這么回事?!币幻嫣崤圻~進了門檻。 大概她們都在取笑寄柔吧,只見寄柔紅著臉跺腳,“且等著吧,到時候我也要瞧瞧你們的郎子是個什么模樣,結不結巴,對不對眼!”一轉頭,看見肅柔回來了,頓時找到了救星,忙來拉扯二jiejie,“你瞧她們,笑了我半日!先前金公子又‘小……小娘子’,我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個結巴,被她們聽見了,就沒完沒了地拿這個說事?!?/br> 肅柔也很好奇,“那金公子是怎么答復你的?” 寄柔訕笑了下,“我一問,他倒好了,原來說話很利索,只有小娘子三個字燙舌頭?!?/br> 元氏也在一旁打圓場,“我早說了人家不是結巴,你還直撅撅地問人家,把媒人也問得噤住了,這糊涂孩子!” 太夫人只管笑,“也沒什么,咱們家的孩子都是直性子,心里有什么就問出來,眼下驗明了是不是結巴,免得成了親才發現,沒有后悔藥吃?!?/br> 大家照舊去鬧寄柔,鬧得她沒辦法,哎呀了聲道:“今日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請期,三jiejie的郎子也來了,你們怎么不去笑話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