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134節
泠瑯巋然不動,她細細觀察著女人們的表情,她們睜大了眼,努力朝彼此貼近,有的還深深埋下了頭。 即使在這種狀態下,也沒人發出聲音,她們好像被馴化后的牲畜一般柔順安靜。 很快,利劍劃破血rou的聲音響起,鮮血從喉管噴濺而出,是熟悉的嘶嘶聲,又灑落在墻壁,瀝瀝淅淅,像在下雨。 第一具身體倒下了。 來者從憤怒轉為驚恐,剩下的兩人叫喊著往外逃,可惜哭嚎再慘,也傳不到地面上。 泠瑯依然沒有回頭,她看到那一雙雙死水般的眼睛中,終于泛起了一點漣漪,有人甚至發出了一聲低泣。 如果一根草繩不夠,那就再斬一根。 金屬敲擊在頭蓋骨,砰然一聲,清脆得像南瓜觸地,濃重血腥味彌漫開來,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能嗅聞。 那個臉上有疤的女人,死死盯著血腥源頭,眼中仇恨之刻骨,泠瑯只在那些走投無路之人臉上見過。 泠瑯對她說:“我來放你們走?!?/br> 女人眼珠移動,目光落在她臉上,她沒有回應。 泠瑯說:“今天結束,你們就自由了?!?/br> 女人問:“為什么?” 她的聲音十分沙啞,像涂滿了沙礫。 “因為那些困住你們的人都會死?!?/br> “不,我是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泠瑯靜靜地說:“為了回報一份恩情?!?/br> 她終于回頭望向僅剩的那個男人,他被寂生踩在地上,脖子上橫著小香棍。江琮已經把他的腿筋挑斷了,血液正汨汨流出,很快便漫了一大塊。 他應該很疼,可惜發不出聲音,因為口中被布團塞滿。青云會的惡徒做起這種事,果然得心應手。 泠瑯對女人說:“你想不想殺了他?” 她溫柔地遞上自己的刀說:“他已經要死了,如果你想自己殺他,就站過去?!?/br> 女人顫抖著起身,走到光亮處,她毫不在意自己身上未著寸縷,只一步步移動到男人面前。 這是一場安靜的殺戮,除了地上不斷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的男人,行刑者、旁觀者都沒有任何聲響。 昏暗中,被禁錮了太久的生命們齊齊睜大眼,數道目光凝聚在一只赤裸干癟的手臂上面,它握著刀,狠狠揮向最后的罪惡。 最后,泠瑯說:“天開始亮了,等它再黑下來,你們就可以出去?!?/br> “到那個時候,澤布將會是你們的?!?/br> 火光熄滅,地底重回幽暗。 他們來的時候靜默無聲,去的時候依然一語不發,唯一的不同,便是身上沾了點血腥氣味。 好像還有一處不同。 稀薄晨光中,泠瑯看著寂生:“大師,你的外袍呢?” 寂生念了聲佛號:“送給方才那位女施主了?!?/br> 泠瑯沒有打趣他,她輕聲:“我佛慈悲?!?/br> 寂生忽然笑了一下:“佛可不慈悲?!?/br> 他平靜地說:“我只是想到了阿香,她如果知道,一定會讓我這么做?!?/br> 從地下石屋到阿部的木樓,只需半柱香的時間。 三人站在雕刻了復雜花紋的木門外,沒有等太久,便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 門開了,身形高大的男人立在后面,眼神鷹一般掃過來:“何事?” 江琮淡聲道:“我們之前在陳縣,聽聞有人在賣一種奇特的棍子,昨天偶然聽聞,它竟然在澤布村里?!?/br> 阿部面無表情地問:“誰告訴你們的?” 泠瑯說:“藍古?!?/br> 阿部沉默地打量了他們半晌:“你們果然是為此而來?!?/br> 泠瑯輕笑道:“之前擔心他在,便沒有直接問,昨日藍古說他已經死了,我們便來找您,想購買他的遺物?!?/br> 這番話半真半假,倒是很能說得過去,阿部皺眉道:“你們知道他是何人?” 泠瑯說:“他名聲不算小?!?/br> 阿部站了片刻,才將身體微微一讓:“進來?!?/br> 三人魚貫而入,并排坐在草團上,阿部上樓了,似乎是取東西。 泠瑯壓低了聲音:“注意著點,他身法很好?!?/br> 寂生說:“這種部落的首領的確不容小覷,尤其是有奇怪信仰的,他們指不定會用某些方式……” 話音剛落,門洞赫然顯現出阿部小山般的身形,他沉著步子走來,將一個木盒放在了案上。 江琮抬手打開,吱嘎一聲響,露出內里事物。 雙節棍,一截金,一截銀,泛著古舊光澤,顯然已經很久沒被人在手心握過。失去主人的武器總是這種下場,并不稀奇。 泠瑯再次為自己思路的局限而嘆息,一個俠客,要在什么境地里才愿意變賣自己的成名武器?甚至愿意它被融鑄冶煉…… 除非他死,否則對任何一個習武之人來說,都是一種屈辱和折磨。 江琮說:“看起來不像真的?!?/br> 他在詐阿部的話,果然,對方立即冷笑:“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是那個漢人留下來的?!?/br> 江琮問:“他還有沒有別的遺物?得多看一點才能證明身份?!?/br> 阿部用手指敲了敲木盒,沉悶地響,里面竟然還有一層。 江琮慢慢抽出蓋子,最底下躺著的,是散落著的一截截銀色的金屬。 看起來,像是什么破碎的武器,他將其傾倒而出,嘩啦啦一陣響,銀色傾瀉了半張桌子。 那細長的金屬層層疊疊,末端成鉤,似乎可以互相勾連,一截、兩截…… 一共有十截。 泠瑯目光落在某根和別的截然不同的金屬上,心猛然一沉,江琮的問話,寂生的眼色,都無暇顧及了。 她拿過來,放在手心默默地看,年歲已久,失去主人的武器只能安靜地褪去曾有的色彩。 這是一截柄,柄上的字跡依然深刻,那是一個復雜的古體字。 “綢”。 泠瑯想,她應該認得它,在夏天結束之前,她摸過一把類似的武器,她看見它在一個紅衣女子手中翻飛出江水一般的波浪。 那個紅衣女子說,她從祁州來,家中有四姐妹,她們都會用九節鞭。 她提起自己孤身上明凈峰的二妹,語氣是抱怨,眼神卻是寵溺,她說陳家的女兒本就該這般不甘寂寞,總想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她自己也是同樣的灑脫,身負掌門重任,有年輕俊俏的丈夫相守,這些都是很好的東西,但她渴望自由,所以并不是很在意。 她為自己失蹤的三妹嘆息,說她找了很久很久,可是沒有一點消息。 如果阿綢還在,那該多好,有寬容的長姐,溫和的二姐,她盡可以提著心愛的鞭子,在春日攀上高樓,晚風中用紅布蒙上眼,甩出祁州十九變。 然而,世事向來多艱。 泠瑯想,縱使世事多艱,她決定了要回報那一枚林檎果的情誼,那就不會再變。 第112章 紫土地(上) 身邊二人都發現了泠瑯的異樣, 寂生拿起一塊部件細細端詳:“九節鞭?” 江琮目光落在泠瑯手上,那個古體的“綢”字即使幾年不見天日,依然深刻顯眼。 豐臺樓的時候, 雖然他一直在剝蝦, 但該聽的一句都沒落。陳阿綾所說的那些,頓時浮現出來。 青年略微一頓,他意識到了這是何等巧合, 同時也意識到,身邊的少女的沉默意味著什么。 寂生不知道這個事,他對阿部質疑道:“這件東西是從何而來?” 阿部冷冷地說:“是那個漢人的遺物?!?/br> 寂生問:“還有別的東西嗎?” “沒有了?!?/br> “我們住在這里,花了黃金和狼皮, 那他呆了這么久,憑借的是什么?” “你問得太多了?!?/br> “你不說清楚,我們怎么信你?” “他是你們的朋友?” “不是, 我們只想要他的武器?!?/br> 寂生說完這句話, 江琮抬手往案上一拂, 桌面瞬時多出幾粒金燦燦的塊狀物。 他溫聲:“族長, 我們是帶著誠意來的?!?/br> 阿部執起一枚黃金, 放在牙邊咬,看了半晌才道:“他先是教澤布的人武功,如何鍛煉內力,醞釀真氣?!?/br> 這句話明顯還有下半截, 但他忽然不再說了。 泠瑯望著他:“然后呢?” 阿部說:“然后, 他身體越來越差,用的藥材越來越多, 僅僅靠傳授武功, 不足以再呆在這里——” “但他還帶來了一個女孩,”他說,“你們應該知道她是誰?!?/br> 寂生問:“你們要她留在澤布?” 阿部露出一個傲慢的笑容:“這是澤布給他們的機會,離開這里,他們根本無法在大山中生存?!?/br> “那他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