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125節
寂生二話不說,從包袱里取出獵得的兩塊狼皮,于手中從容抖開:“這是山中所得,可盡贈于施主?!?/br> 不料,首領看見那兩塊狼皮,面上一沉,竟顯現出厲色。 他身后手持尖銳的民眾立即團團圍上來,用聽不大分明的語調喊叫著:“這是澤布的寶物!” “小偷!” “殺了他們!” 泠瑯心中一震,她聽說過有些憑靠大山生活的部族會信仰山神,覺得一草一木都是山神賜予的寶藏,若有外來人染指,便是不敬。 難道這里的人也是如此? 出乎她意料的是,首領一抬手,周遭喧囂便瞬間止息。 他沉沉開口:“把東西給我?!?/br> 寂生上前遞過,二人交觸的剎那,泠瑯心簡直提到了嗓子眼兒。 所幸無事發生,首領翻看著手中皮毛,半晌說了聲:“你們還有什么?” 樹邊上的江琮一抬手,兩道光芒閃過,寂生接住攤開一看,兩個圓溜溜的金丸子。 首領毫不客氣地接過,瞇著眼在光下觀察片刻,還放在牙齒邊上咬。 泠瑯暗暗思忖,這人倒是識貨,不是從未見過金銀的模樣。 首領一揚手臂:“進來,澤布可以收容你們十天?!?/br> 他神色倨傲:“十天之后,必須離開?!?/br> 一伙人轉身便走,浩浩蕩蕩地消失了。此前那個射箭的男人卻不動,他上前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跟上。 泠瑯順從地邁開腿,繞過柵欄,終于步入了這處神秘村寨。 四周都是泥地,有的道路鋪了點碎石,棚屋大多矮小粗劣,有瘦小的孩童趴在門檻上,好奇地朝這邊張望,卻沒人靠近。 拐了幾個彎,深入村寨內部,泠瑯留心觀察著路上一切。她看到某些院子中有雞羊之類的牲畜,有的還種了作物,看來他們并不是只靠打獵維生。 終于,領路的男子停在一處棚屋前:“我叫康惹,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外鄉人?!?/br> 他皺眉補充:“一天只能找一次?!?/br> 話畢,他轉身利落地走了,身影敏捷矯健,飛快地消失在彎曲道路盡頭。 泠瑯邁進棚屋,眼前是一個逼仄卻干凈的小廳,墻邊放了桌椅,桌上還有半罐子清水。 窗臺竟然擱著半只破損陶罐,里面裝了泥土,淡黃色的細小花朵正在開放。 這一切,顯然是有人居住的模樣。只是主人在哪里? 寂生走上前,十分大方地端起案上水罐牛飲起來,一時間滿屋子都是他喝水的咕嘟聲。 江琮靠在門上,神色淡淡:“我發現了點特別之處?!?/br> 泠瑯頷首:“我也發現了?!?/br> 他們從交涉到進村,一路上碰見許多居民。 但其中沒有一個女人。 第104章 木箸裂 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村落, 若沒有女人是不可能留存至今的,她們或許出去打獵勞作,或許在各自的屋舍中。 三人初來乍到, 雖然對此心生疑惑, 但也沒到如臨大敵的地步。 寂生喝光了案上的水,又是一副謙和從容:“阿彌陀佛,紅塵浩大無奇不有, 施主何必大驚小怪?!?/br> 泠瑯攙著江琮走到椅子邊,她若有所思:“說起來,也不是一個女的都沒見過……” 寂生了然:“那個女蘿?她拒絕了進村的要求,卻又暗中送來食物藥品, 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泠瑯搖搖頭,江琮倒是開口:“之前領頭那位說,這里已經很久沒來過外鄉人?!?/br> 意思就是, 很久以前是有過的, 十有八九就是常羅山了。 泠瑯沉吟:“先觀察兩三天, 摸清這個村寨底細再做打算。常羅山身長八尺, 留有長髯, 岐縣人士,擅使雙節棍……” 她一錘定音:“種種特征,辨認應當不難,要是能暗中確定是哪位, 那就更簡單了?!?/br> 如此, 此事便暫且這么辦。 此時申時已過,天光淺淡, 村落中偶有幾聲雞鳴犬吠傳來, 若不考慮那些古怪之處, 倒是副寧靜祥和的山村美景。 泠瑯已經把這間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小廳旁邊有兩個可供休息的屋室,地上鋪了草席,瞧著挺干凈,院落也是一塵不染。 灶房堆了柴火,儲水的石缸也是滿的,處處都是生活痕跡,主人卻遲遲未歸。 她站在低矮的屋檐下,瞇著眼往道路盡頭眺望。除了來回溜達的幾只母雞,和門口一棵高大花椒樹,路上空空蕩蕩,不聞人語響。 怪不得在找尋最后一座石像的時候,距離已經很近,卻沒聽見半點人聲,原來他們本就是這種習慣。 身后傳來寂生的鼾聲,悠長安然,江琮亦靠著椅背閉目養神。只有泠瑯靜立著,仰首凝望天邊云團。 在一片悄然之中,她聽到了點響動。 是足音,從十步以外的某處圍墻后響起,有些謹慎,有些遲疑。 泠瑯一動不動,她面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靜候著。 很快,那低矮灰沉的矮墻之后,繞出一個女孩身影,干瘦矮小,梳著雙鞭—— 果然是那個女蘿。 女孩一眼便望見了屋檐下的人,她臉上閃過訝然,在原地局促了片刻后,終究又走上前。 她來到泠瑯面前,神情仍是那種近乎瑟縮的警惕,視線抬起又放下,并不開口說話。 泠瑯率先道:“是康惹帶我們來的,他讓我們在這里住上十天?!?/br> 女孩絞著衣角,微微點頭。 泠瑯柔聲說:“這段日子恐怕會麻煩你,還有……謝謝你的果子和藥,它們幫上了很大的忙?!?/br> 女孩猛然抬頭,露出驚恐神色,她一邊擺手,似乎在極力否認,一邊背著背簍往灶房去了。 泠瑯啞然,很明顯,女孩并不愿意承認曾經的幫助,難道是怕村民知道?她環顧四周,確認周圍無其余人可聽聞,才抬腳跟了上去。 灶房內,女孩正卸下背簍,傾倒出其中所得,不知名的菌菇野菜散落一地。 泠瑯蹲下,撿起其中一枚圓滾滾的菌子:“這是什么?” 女孩抿唇,小聲說:“白菇?!?/br>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語聲如泠瑯預想的那般微弱膽怯,好似發出聲音是一種莫大的罪過。 泠瑯心中生出憐惜,她又拾起一棵野菜:“這又是什么?” 女孩看了一眼:“康康菜?!?/br> “這些都是可以吃的嗎?是不是需要處理一下?!?/br> 女孩飛快地瞥了她一眼,隨即點頭。 泠瑯的聲音可謂是溫柔到極致:“那我來幫忙?!?/br> 于是,二人蹲在灶房的地上開始收拾滿地的野菜,泠瑯學著女孩兒的動作,將枯葉黃枝一一摘去,放到藤條編織的小籃里。 她其實很少做這種活計,童年時候忙著打架,連火都不會燒,家務事宜全部被李如海承包。 后來遠走他鄉,忙著殺人舔血,饑一頓飽一頓是常事,更無暇研究灶上工夫。偶爾弄些吃食,也僅僅符合“熟了”的標準而已。以至于到了涇川侯府,連煮個甜羹也要綠袖代勞。 此時此刻,擇菜也擇得十分笨拙。 泠瑯原想一邊做活,一邊同女孩說話親近,結果手中活計干得一塌糊涂,時常漏了黃葉未摘,或是將嫩葉也一并撕扯了。 她這邊滿頭大汗,女孩那邊熟稔麻利,不時往藤籃中輕瞥,不聲不響地將泠瑯的失敗作品翻揀出來二次加工。 泠瑯覺得自己像個大傻子,再一次把新鮮菜莖不甚折斷后,她還沒開口道歉,一邊的女孩倒噗嗤一聲笑了。 笑聲極其輕微,像細小的石塊投入水中般輕巧,很快便湮滅不見。 泠瑯抬頭看她,正捕捉到對方最后一絲未盡的笑意,眼睛微彎,如一池小泉。 “我很少做這個,咳咳,”泠瑯不好意思地說,“不過已經慢慢學會了?!?/br> 女孩嗯了一聲,發辮耷拉著搖晃。 泠瑯心中一動,她終于問道:“我叫李泠瑯,屋子里面那倆人一個姓江,一個你不用理……你叫什么?” 女孩低下頭,洗凈白菇上面的泥點,過了片刻才答:“阿落?!?/br> 泠瑯胡亂點頭:“阿落?好名字,好名字,你叫我阿瑯就好?!?/br> 女孩聞言,撥動清水的手指微微停滯了一下。 二人便一問一答地說起話來,都是些無聊話題,譬如白菇怎么做,康康菜為何叫康康菜,平時去哪里打水。 阿落一開始話很少,說著說著也愿意講出稍長的句子來,這讓泠瑯有些欣慰。不過是個沒見過什么外人的山村少女,熟絡之后便會卸下防備,不那么膽小。 那些盤旋在心底的真正疑問,得放緩一點,再說出口。 菌菇湯在火上熬煮出香味時,寂生聞著味就過來了,先是面露驚喜:“好香,這做的是什么?” 看到阿落,他又淺笑道:“這位女施主,小僧流落此地,不得不叨擾些時日,佛本慈悲,今日之緣,來日必有善果……” 泠瑯一邊添柴,一邊嘲笑:“大師廢話怎這般多?沒看見人家不想搭理你么,睡夠了就速速過來燒火?!?/br> 寂生又念了幾句,才乖乖來到灶旁,他身形高大,一站在此處,本就低矮的屋室便顯得更加逼仄。 泠瑯正欲離開,目光卻停在正低頭攪拌湯汁的阿落身上,她注意到,女孩持勺的手在微微發抖。 她害怕寂生。 泠瑯二話不說,把寂生趕了出去,等人走了,才回身關切道:“阿落是不是不喜歡生人?你若不想看到他,就讓他睡在院子里?!?/br> 阿落搖搖頭,只沉默地把湯舀起。 泠瑯心中嘆氣,上前幫忙把食物盛出,端到小廳案幾上。折返的過程中,她看到阿落站在原地不動,不由出言問詢。 阿落小聲道:“我在這里便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