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117節
刀風狂熱,劍氣凜冽,他旋身縱躍,衣袖一甩,堪堪避讓了攻擊。 長棍在刀刃的劈砍下迸發出火星,他心中疼痛不已,卻不得已再次揮棍借此應敵。剛應下一招,另一人又從一側襲來,他且退且戰,已經分明瞧出自己的劣勢。 一打二不是這么簡單,尤其是在敵人都是難纏角色的時候。 而是敵人是一對的時候,這份痛苦便會成倍增長。 這個認知讓寂生幾乎想吐血,如果沒有看錯,二人在交替著攻擊折磨他時,視線還不忘在對方身上勾連。 她揮砍,他就殿后;她傾碾而來,他就從旁夾擊;她氣勢稍弱,他就后來居上,幫她繼續未盡的攻勢。 寂生一邊咬牙拆招,一邊憤恨,他三個月來和小香廝守的日子不過十天,而眼前這對狗男女,卻能一邊應敵,一邊調情。 攻擊落空后的嗔怪眼神是一定要的嗎?交換方位時,也沒有必要幫忙撩一下頭發吧?如果自己被擊敗,他們是不是會站在他尸體邊上親吻慶祝?。?? 他從來不打算正面相對,只因命令所迫不得不現身了兩回,但現在看來,不你死我活一場很難收尾了—— 他絕對不會做死的那一個! 瞅準了間隙,他縱躍而出,踏塵蹤發揮到極致,身形鬼魅一般飄出山丘,往林中奔去。 身后人窮追不舍,他無心回頭觀察,只在山谷中急奔,越過一處處倒塌樹木、奔涌水流,終于,前方是一個極其狹窄的山口。 過了這一處,是更為浩茫的密林,若成功鉆入其中,便再難追逐。 寂生利箭一般疾掠而出,衣袍在風中獵獵,緊盯著山口處那塊巨石,只要過了這塊石頭,只要越過去—— 足尖踏上巨石,他往前奔逃的趨勢卻驟然遏止。 僧者以一個狼狽而滑稽的姿勢趴在石頭上,若不這樣,他根本放緩不了速度。他望著石頭背后的景象,雙目睜大,還未有其他反應—— 后腦是凜冽風聲!那柄可怕的刀刃已經破空而來。 寂生一個彈跳,從石頭上滑下,跌跌撞撞地滾到山坡上,于此同時,身后陡然一聲巨響。 少女無法收束的刀刃,劈砍在了巨石之上。亙古的堅硬在絕對力度面前,粉碎只是一瞬間的事。 不,不…… 寂生聽見水流的轟鳴,他絕望地回過頭,看到石塊在空中激射,渾濁不堪的水流噴涌而來,是吞沒沿途一切的架勢。 而青年飛身而上,將少女扯入自己懷中,在水流襲來的前一刻,還不忘踢出一塊碎石,擊打在寂生欲邁開逃竄的左腿上。 寂生一個踉蹌,倒伏在草叢間。 真是一對狗男女,他不甘地感受著水流狠狠拍打在后背的滋味。 都這樣了,還不忘惡心他一回。 第97章 洪流漫(下) 在地勢復雜的山地, 時常有這樣的情況出現——接連數日的暴雨過后,泥土被沖刷,石塊堵塞了排水的缺口, 形成一個新的湖泊。 泠瑯記得很清楚。 關于那無法收束的一刀, 如何斬碎了堵在關隘處的巖石,連帶著小半個山坡都分崩離析。 而山后面,那積攢了不知多久的水, 一瀉而下,噴涌而出,連逃跑都是多余。 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憎恨自己的怒時濤用得太好。一旦進入境界, 便遏止不住,克制蕩然無存,理智姍姍來遲。 醒來后咳嗽著回過神, 她第一句便是:“我的刀呢?” 江琮說:“在那邊?!?/br> 泠瑯轉頭去看, 只見自己的云水刀半插在濕潤泥土中, 而無名劍落在一旁, 兩把殺器并排著, 瞧上去還挺乖巧。 她嘆了口氣,說:“你壓得我好麻?!?/br> 江琮溫聲:“忍一忍?!?/br> 除了忍,也沒有別的辦法。 泠瑯仰面躺在地上,上面是江琮, 而江琮背后還撐有一株倒塌的、生得頗為復雜的巨木。它枝條尖利而勾纏, 樹干更是重達千鈞,牢牢地將二人困在地上。 她連翻身的余地都沒有, 手臂更無施展空間, 身上雖沒什么傷勢, 但胸口因為嗆了水而十分疼痛,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提不起。 而江琮伏在她身上,因為擋住了絕大多數沖擊,處境只會更不妙。 泠瑯和他對視,她看見他濕潤的眼睫和發絲,真奇怪,這人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臉上還干干凈凈,沒有一點泥濘。 他們挨得很近,呼吸灑在彼此沾了水的臉上,有點涼,泠瑯不知道她需要用這個姿勢和他被迫對視到什么時候,她覺得他撐不了太久。 她小聲說:“你在流血?!?/br> 江琮低聲回應:“嗯?!?/br> 泠瑯動不了,但她聞到了空中的血腥氣,既然她沒有受傷,那受傷的必定是眼前這位。 她問:“是哪里在流血?” “右腿,被樹枝貫穿了?!?/br> “聽起來很疼?!?/br> “可以忍受?!?/br> “洪水是很臟的,如果不好好處理,腿會留下癥狀?!?/br> “嗯?!?/br> “你什么時候醒的?” “比你早兩刻鐘?!?/br> “也動不了嗎?” “方法都嘗試過了,不行?!?/br> 泠瑯深吸一口氣:“我嗆了水,也聚不起力氣,等休息一會兒或許可以——” 江琮笑了一下:“好?!?/br> 泠瑯不再說話,她已經看出,他的臉色其實十分蒼白。 天色不亮也不暗,她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如果一直維持著這種狀態,天一黑,說不定會有饑腸轆轆的野獸聞著味道過來。 阿泰臨走前說了,山里有熊,并且很多。 她喃喃:“我會死在這里嗎?” 江琮伏在她脖頸上,聲音悶悶地:“不會?!?/br> 泠瑯沒有抗拒這種親密,在血流干之前,他的確需要省點力氣。 她臉側蹭著他的鬢發,自言自語:“也不知道那個和尚死了沒有?!?/br> “沒有?!?/br> “你怎么知道?” “有他的呼吸,在樹干的后面?!?/br> “好吧,我現在太虛弱,都感覺不到……那他是還沒醒?” “施主,小僧已經被吵醒了?!?/br> 一道聲音突兀地從另一側傳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泠瑯立刻有了精神,如果寂生想趁機殺他們,完全是輕而易舉。 她緊張地盤算起來,如果他攻來,她或許可以借著攻勢掙脫樹枝,大不了自斷一臂,也好過命喪荒郊野嶺—— 思緒斷在此處,因為她的手忽然被捏了一下,是江琮。 他用那雙濕濕潤潤的眼睛看著她:“想什么呢?他動不了的?!?/br> 泠瑯的鼻尖和他眼睫只差一寸,她愣愣地說:“為什么?” 江琮說:“因為他早就醒了,如果不是不能動,怎么會忍到現在才出聲?!?/br> 他說話的時候,睫毛在微微顫動,掃過她鼻尖,有點癢。 泠瑯暈乎乎地說:“夫君,你睫毛好長?!?/br> 江琮沒有說話,寂生卻叫了起來:“你們有完沒完?” 泠瑯不想理會這個聒噪的敵人,反正大家都要死了,在生命最后的時刻,她要把精力留給更重要的東西。 她說:“給我親一親吧?!?/br> 寂生發出冷笑,江琮嘆了口氣:“夫人,你知道你身上為什么沒有力氣嗎?” “因為我嗆了水?!?/br> “因為你在發燒,頭腦其實不清醒,你現在需要休息?!?/br> 泠瑯恍然大悟,怪不得從醒來開始,她的感官就尤其遲鈍,而江琮冰涼的身體讓她止不住想貼近,原來是這個原因。 她鄭重其事地說:“在死之前,我有一個愿望?!?/br> 江琮輕聲:“你不會死的?!?/br> 泠瑯不管不顧,繼續道:“那就是,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江琮耐心地說:“我們都動不了,要如何風流?” 泠瑯望著對方蒼白的臉,發現他在失血的時候,嘴唇竟比平時還要紅一些,有種頹喪的俊美,她很喜歡。 她說:“我不是說了嗎?我可以親你,反正都要死了,想親多久親多久?!?/br> 寂生怒斥道:“我都聽得見!” 泠瑯軟軟地說:“讓這個臭和尚聽著,氣死他,好不好呀?” 江琮閉上眼,頗為無奈地笑了下:“他不能死?!?/br> “為什么?” “我們要脫身,還得靠他?!?/br> 寂生說:“你說什么我都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