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97節
“你嘴角現在都是彎的!” “我在笑……夫人有些可愛?!?/br> 泠瑯愣了一下,攥衣領的力度稍松, 表情如同見了鬼。 “你也中□□了?” 江琮低下頭, 不著痕跡地輕嗅對方手指:“……或許是吧?” 泠瑯說:“那浴桶都被我用過一次, 換過水后,藥力散得七七八八,這你也能中招么?” 江琮輕輕嘆息,呼吸落在她指尖:“夫人知道,我一向都是很沒用的?!?/br> 泠瑯大怒:“真是豈有此理——” 她推開身前人,提了刀便往外走,步子邁得極大。 江琮在后面溫聲提醒:“夫人可還砍得準?” 泠瑯一聲不吭,手中云水刀猛然出鞘,看也不看地朝右手邊揮去—— 桌案燈燭應聲而滅,那半寸燭芯被生生斬斷,周遭瞬時陷入黑暗。 江琮低笑一聲,也披上外袍,拿了劍在手里,跟著氣勢洶洶的少女邁出門去。 一推開門,走廊暗淡無光,大堂寂靜悄然,柜臺意料之中的空無一人。 泠瑯居高臨下地環視一圈,心中無名火燒灼得更加旺盛了。 區區媚藥,她并不放在眼里,江湖上盛行的那幾種在她內力面前完全不夠看。什么嬌喘吁吁四肢酥軟,毫無本領的尋常人中了招才會這樣。 她當下雖有些不適,但什么也不做,只好好睡上一覺,它也能自行消退。至于所謂“必須陰陽調和否則爆體而亡”,更是天方夜譚。 泠瑯咬緊了唇,手臂抬起,將刀刃橫于胸前,順著樓梯一步步往暗色中去了。 她自己瞧不上是一回事,陰溝里翻船又是一回事。因為藥物引誘,害得她對王八夫君心猿意馬一晚上,就更惱火了。 最最可惡的是,明明知曉是藥力作祟,但他立在自己身后低語時,那止不住的心顫和渴念,簡直讓她氣急敗壞! 思及此,泠瑯幾乎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那店小二拖出來,用刀尖逼問到底打的什么算盤。 樓梯已經下盡。 她矮身靠于墻角,往身后瞥了一眼,只見暗淡之中,青年身形輪廓隱約可見,那把劍也已出了鞘。 哼,還算懂事,她別過臉,小心翼翼地探頭,往轉角處看了一眼。 那扇通往后院的門扉是開著的。 擺了明的請君入甕,泠瑯自然沒這么傻,眼神一掃,見身旁貨架上排列著幾壇子酒,那封頭紅布松松垮垮,倒是可以一用。 還未動作,身后一只手伸出,往那酒壇子上一揭,紅布被輕松取下,遞到她手邊。 泠瑯又在心中哼了一聲:勉強機靈。 接東西的時候,雙方手指有一瞬間的相觸。泠瑯一邊悄然抖開,一邊漫不經心地想,他的手還有些燙。 果真是中了藥?不中用。 她默然瞧著門扉,瞅準了方位,抬臂往那片黝黑中一扔。 用了點巧勁和內力,紅布飄飛而出,如活物一般輕敏靈活,乍一看,就如一道鬼祟人影—— 噗的一聲。 有寒芒閃過,精準刺入紅布之中,像一滴露水于高空墜落,快得沒有一絲痕跡,難以捕捉。 但泠瑯一直在等待這個痕跡,她早已斷定它會來。 在紅布飄落委頓于地的那一剎那,她已經閃身而出! 夜空之下,刀風比刀影更快,循著寒芒激射而來的方向,少女揚刀揮砍,瞬間斬破層層暗淡! 殘月伶仃,這處狹窄昏黑的小院,被一柄刀背映得雪亮。 同時映亮的,還有院中老樹之上,一個錯愕驚慌的瘦小身影。 他扭腰一避,生生躲開了這道刀氣,還未平定,卻聽足下傳來樹枝崩裂聲響,低頭一看—— 一個青年站在樹下,手中提著柄劍,是他將他賴以藏身的枝干一劍斬斷。 來不及過多思考,樹上人足尖往樹干上一點,借力彈起,往屋檐之上飛躍而去。 “跑什么?”泠瑯喝問,“住店費不要了?” 她腳下運力,兩步蹬上圍墻,借力高高跳起,身形如夜燕般輕敏無聲。一個起落,已經站立在客棧屋脊之上。 殘月如鉤,白慘慘地映著這處無名小鎮,街道沉寂默然,家家戶戶沒有半盞燈火。 夜風很涼,江琮下一刻便出現在了少女身后,她站得很穩,刀被握得更穩,它映著稀薄月色,亮而冷。 而那逃竄的小二,立在屋脊的另一端。 他握著一柄細長鐵鉤, 那柄細長鐵鉤,泛著紫綠顏色,泠瑯想起江琮的評判,這人習慣了用淬了毒的武器,所以才會那樣握筆。 而鐵鉤主人臉上驚慌失措已經全然褪去,之前下榻接待時的懶散隨意亦不知所蹤。他沒有什么表情,就這么看著,甚至可以用平靜來形容。 泠瑯熟悉這種平靜。 它的源頭不是像顧長綺的自信,也不是李如海的淡然,更不是江琮的故作高深。 它像是一種麻木,殺伐他眼中,沒有搏斗交手的樂趣可言,對峙也毫無千鈞一發之刻的痛快。 他持著自己的武器,表情卻像在持著鋤頭——甚至農人還會熱愛自己的鋤頭,他卻只有死氣沉沉。 泠瑯慢慢地問:“你是個殺手?” 小二死水般的面容沒有波瀾。 泠瑯又問:“藥是你下的?” 小二依然不答話。 泠瑯說:“你信不信,像你這種苦苦上工的殺手,在我手下走不出十招?” 小二終于動容,他說:“我走不出,那他們呢?” 話音剛落,頭頂云層恰好散開,殘月光亮陡然盛亮,泠瑯眼神一凜—— 只見周圍高高低低的屋頂上,房檐陰影中,慢慢顯現出了數道身影。 皆是黑衣,覆面,手持武器。匍匐低矮,是伺機而動的姿勢。 泠瑯只看了一眼,便舉起刀刃。 “一起來?!彼曊f。 和殺手過招,是很沒意思的事。 他們的武器千奇百怪,路數也不盡相同,但目的都是唯一:殺人。 殺得又好又快,就是他們畢生所求,至于殺的過程,便沒那么講究,更沒那么多趣味。 泠瑯遇見過的殺手數不勝數,殺過的殺手也數不勝數,她曉得他們的風格:干凈、狠厲,力求一擊致命。 她覺得無聊透頂,通常并不會有你來我往的興趣。 就像當下。 云水刀刀光激蕩,嗡鳴從刀身震至刀尖,她眼神漠然,如月色般涼,沒有絲毫guntang。 揚刀,落刀,轉身,劈砍—— 不只是誰的手臂應聲而落,墜入黑暗的街道中,那手中還緊緊抓握著劍柄,瞧著可憐極了。 可憐極了,也無趣極了,泠瑯聞見空中血腥氣息,這味道也不能令她有所振奮。 月色和街道之間,他們在進行靜默無聲的殺伐。 又一個敵人的頭顱被斬落,泠瑯一腳把殘軀踢下,聽見而后傳來呼呼風聲—— 彎腰避過,旋身抬臂,刀還未送出去,卻又聽得金屬相激的嗡鳴。 青年一劍挑落了偷襲者的武器,他默然收手,寬袖在風中獵獵。在離去之前,他往她這邊輕瞥,露出一段線條分明的側臉。 泠瑯看著他疾沖向另一處屋頂的身影,靜默無聲,劍起劍收,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凜冽干凈得像雪原上的利風。 她覺得嘴唇有些干,心終于顯出了燙意。 是了,她怎么忘了,這里還有個有趣的事物呢? 同樣的干凈利落,毫無花俏,但他和那些殺手迥然不同—— 殺手是干巴乏味,而他的劍招,卻是摒除了技巧后的簡潔。沒有意趣,卻處處意趣,不顯深刻,卻叫人忍不住往內里探尋。 她當初,就是被這手劍弄得五迷三道,寧肯被北坡守衛發現,也要同他過上幾招啊。 又有人襲來,泠瑯連劈帶砍,三招便送了那人去躺著休息,一扭頭,視線直直落上對面房頂上,那道雪鶴般清渺的身影。 她感覺體內有什么東西在緩慢地灼燒。 那遲遲沒被喚醒的征服之欲,和被暫時壓下的古怪藥力,此刻正升騰彌漫,侵染了她心底,又向著四肢傾碾而去。 頗有燎原之勢。 呼吸變得急促,那種莫名的心悸又來了。 而她很清楚地認識到,這一切只有一個源頭。 敵人不斷倒下,又有新的撲上來,泠瑯知道對方有備而來,這樣的鏖戰漫長無味,沒有盡頭。 她知道有意思的在哪里,就在對面的屋頂上。 她轉身,往后院疾掠而去。 江琮眼神一瞥,望見少女轉瞬即逝的身影。 這是要去做什么?他一邊想,一邊將劍身一抖,血液混著凌厲劍氣激射而出,霎時間穿透敵人的胸膛。 一個人倒下了,另一個人又攻來,他很有耐心地一一應對著,每一劍都足夠尊重,保證對方死得很透。 已經不下十五人倒在這里,然而暗色深處的房檐下,還有一些眼睛在窺伺著。 他刺出一劍,心中卻想,她一個人往那邊去,會不會遇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