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69節
“阿彌陀佛,”寂玄和尚斂眉垂目道,“師兄尸身正是在北山林被發現,據貧僧所知,那里只有宗內弟子才能得以出入?!?/br> “哦?”妙玄真人從容問道,“既然只有宗內弟子才能出入,為何他會現身于此?” 寂玄和尚一頓,隨即嘆道:“師兄他正是奉了師命上山,調查當年霜風劍柳長空死亡之真相,并且拆穿明凈峰戲弄眾人之把戲。他是為了事情水落石出,才深涉險境,至于喪命?!?/br> 妙玄真人問道:“霜風劍之事暫且不論,你是如何判定明凈峰手中已無劍譜的?” 寂玄和尚默了片刻,才回答。 “恩師乃霜風劍當年至交……霜風劍曾經親口向他透露,那本明澈劍法,被分成上下兩部分,分別傳授給兩位弟子?!?/br> 竟有此事! 這可是從未聽聞過的絕頂秘辛,不僅臺下人神色各異,連泠瑯也驚訝地望了過去。只見寂玄和尚神色平靜,而陳長老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霜風劍學一部分,而顧長綺學得另一部分。二人各自憑借半本劍譜修習,從而打敗對方,奪得掌門之位?!?/br> “明澈劍法玄妙無窮,威力無盡,即使只有半本,仍能叫人功力大漲,若能修習全本,便更是無法預料了。那一天,霜風劍同恩師見面,說出了心中擔憂,他覺得顧長綺恐怕會沖著另外半本劍譜動手?!?/br>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 全場寂靜,只有淺淡日光灑落,所有人都在屏氣凝神等待接下來的話。 寂玄和尚平靜道:“他燒了那本劍譜,當著恩師的面?!?/br> “只有被毀掉的劍譜,才不會落入他人手中。內里招式已經被全數習得,若要傳授繼承,再默一遍便可?!?/br> 泠瑯睜大了眼,竟然有這樣的淵源? 若所言為真,難怪他們敢堂而皇之地說出這些,原來是篤定如今宗內劍譜只有半本,并不完全。 就連妙玄真人也帶上訝色:“竟然如此?” 陳長老怒目圓睜,顯然氣極:“一派胡言!若我宗沒有劍譜,怎會昭告天下舉辦論劍大會?” 寂玄和尚施了一禮,眼中無悲無喜:“那請問長老——劍譜在何處?” “自然是在……”陳長老咬牙,“在被掌門保管著!等前三甲定出那一日,她自會取來相贈?!?/br> “可據我所知,貴宗掌門已經昏睡不醒多日,屆時她真的能平安醒轉,告知劍譜在何處么?” 陳長老面色幾經變幻:“你竟窺探掌門居室……” 他已經被氣得說不出話,反復平定后,才對一旁的妙玄真人行了一禮。 “如真人所見,這群人包藏禍心,一開始便是不懷好意上山打探,”他誠懇道,“掌門雖身體有恙,但并非病重,從前這般也不出十日便能醒轉,絕不會耽擱比劍事宜?!?/br> 寂玄和尚也道:“出家人不打枉語……貧僧今日所說句句屬實,絕非妄議?!?/br> 妙玄真人眉頭緊鎖,似是陷入思考。在這當下,臺下議論又起,陷入另一輪嗡聲中。 “難怪如此!因著只有半本劍譜,顧掌門已經多年未出世,連門下弟子也收之甚少,原來早已經是勉力支撐——” “這種話不足為信,若真的拿不出劍譜,明凈峰何苦召開比劍大會?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br> “你此前沒聽那和尚說的?所有參賽者都被嚴加看管著,若要暗中行事內定三甲,實在是簡單不過?!?/br> “比劍大會是假,穩定人心才是真。畢竟此前江湖上已經多有流言,說明凈峰江河日下,再無人才。他借著所謂比劍,只是想展示實力,破除謠言……未曾想撞上了個曉得真相的……” 泠瑯聽著論聲,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事情的發展走向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 她轉過頭,觀察近在咫尺的凌雙雙的表情,女孩兒正垂眼注視地面,似乎不像之前那么激動了。 而江琮仍坐于原處,手中捏著瓷杯不住把玩,不知在思量什么。 終于,臺上的玄妙真人說話了。 “在座各位都是為了明澈劍法而來——”他拂塵一甩,轉過身面對臺下眾人,沉聲道,“無論如何,顧掌門定下的規矩是‘前三甲’有獲得劍譜的機會?!?/br> “事已至此,再多紛爭也無意義,掌門未醒,任何說法都是一面之詞,當下最重要的,是將比劍大會進行下去?!?/br> “陳長老——你此前說顧掌門定會及時出面,給出劍譜,這話可能保證?” 陳長老肅容道:“鄙人以性命作保!” 妙玄真人頷首,轉而看向寂玄和尚:“你此前所言,也是確保句句皆真?” “阿彌陀佛,”寂玄和尚斂目道,“貧僧亦愿以性命擔保?!?/br> “好!既然如此,眼下只需將比劍大會照常進行,相信明凈峰定會給諸位一個滿意的交待,”妙玄真人道,“若真有差錯,到時候再商討不遲?!?/br> 陳長老沉痛道:“待掌門醒轉,定會好好處理此事,是我疏忽大意,才讓這群賊人趁機上山作亂,妖言惑眾,擾了各位清凈?!?/br> 他朝眾人鞠了一躬,說:“今日是第三輪比劍,還有三輪,便能定出勝負,諸位稍安勿躁,三日以后一切都會見分曉?!?/br> 寂玄和尚也道:“三日以后——希望貴宗所表現不會讓恩師失望?!?/br> 扔下這句叫所有人面色大變的話,僧人足下一點,掠身而去,幾個縱躍,便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其余僧人也隨之離去,沒忘記帶走地上尸體。轉眼間,臺上便只剩明凈峰眾弟子和捻須不語的妙玄真人。 以及驚怒交加,幾乎要厥過去的陳長老。 他始終恪守著掌門“萬事禮待為要,切莫沖動行事”的告誡,見對方是層云寺僧人,更是客氣到了窩囊的地步,未曾想—— 還是將那個邪僧招了來! 那句話同威脅無異,幾乎是在下戰書,難道掌門一醒,就要面對如此局面嗎? 他終究還是將事情辦砸了,早知道,在那幾個和尚出來的時候,就該叫弟子押下去再說,不,一開始就不該輕易讓他們得以參加大會…… 任憑如何懊悔,比賽仍要主持下去。 如此亂糟糟一通大戲過后,沒比完的又開始上臺舞刀弄槍,然而誰都看得出,不管是參賽者還是觀眾,現在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誰見過這種局面?一方是聲名鵲起無人敢惹的邪僧,一方是傳世已久已有頹態的劍宗。其間矛盾,也是被江湖人士翻來覆去討論個沒完的經典傳說。 已經被淘汰的人想留又不敢留,成功挺進下一輪的想比又不敢比。他們動動腦筋便曉得,三甲選出之時,定有一場血雨腥風。 熱鬧雖好看,小命更重要。不少人已經打起退堂鼓,只想連夜下山。 泠瑯默默觀察著眾人情態,只覺得怪異非?!?/br> 明凈峰,怎得一點兒氣性都沒有?人都欺負到頭上了,還是這般講理,甚至可以用唯唯諾諾來形容。 或許是多年避世,更未cao辦過這種盛會;或許的確人才凋零,不敢拭層云寺眾僧鋒芒。 或許確有其事,被拆穿得猝不及防,一時間難以應對? 千頭萬緒,已經一團亂麻。能解開疑惑叫所有人信服的,唯顧長綺一人而已。 而如今她在何處? 泠瑯不知道。 凌雙雙沉默了許多,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劍早已收好,只低頭不語。 好歹不再是隨時沖上去拼命的樣子,泠瑯稍稍放下心來,轉而看向一邊正欲溜走的黃公子。 她柔聲問詢:“黃公子這是要回去?” 黃公子哆哆嗦嗦:“正,正是?!?/br> 泠瑯繼續柔聲:“回哪兒?住處還是杭州城?” 黃公子抖如篩糠:“先回住處,再回杭州城?!?/br> 泠瑯唔了一聲:“這是怕了?” 黃公子下意識就要梗著脖子反駁,但馬上又縮了回去,瑟瑟道:“怕了,鄙人武功平平,再待下去恐怕會被殃及……” 泠瑯卻輕笑:“武功平平?你是鄧如鐵的弟子,不應該???” 黃公子一愣:“您認識家師?” 泠瑯頷首:“不僅認識,還相當熟絡——既然公子要回去,不若幫我一個忙?!?/br> 她緩緩走近他,在對方愈來愈恐慌的眼神中,傾身附耳,悄聲說了些什么。 片刻后,她直起身,笑得溫和極了:“這點小忙,難不倒公子罷?” 黃公子點頭如搗蒜:“不難!不難,我家本就……” 泠瑯微笑:“那我真是找對人了,公子路上小心?!?/br> 黃公子迫不及待地走了。 泠瑯回頭,望見蘇沉鶴若有所思的眼神,他頓了頓,并未詢問方才之事,只是說—— “我同層云寺的僧人打過交道,”他低聲道,“他們不知修煉了什么邪功,能叫內里在短時間內暴漲,十分棘手?!?/br> 泠瑯回應:“我曉得他們的厲害,所以……你還要留在這里嗎?” 沉鶴一怔,隨即瞇著眼,輕松地笑起來。 “這是什么話?”他笑著反問,“你們一看就是要插手的模樣,我怎會不奉陪到底?” 泠瑯也笑了,她搖頭低嘆:“沉鶴……” 蘇沉鶴抬手打斷了她的話,少年懶聲道:“更何況我是沖著劍譜來,不親眼看著真相大白,怎能安心?” 三言兩語,便將事情落定,并肩作戰多年的情誼在,很多東西不言自明,多說反而矯情。 泠瑯笑嘆:“你我之間無需多話,便這樣罷?!?/br> 如此又說了幾句,臺上適時傳來鳴鑼之聲,第三輪比試終于結束。 看著人頭攢動的看席,泠瑯心中想,明日再來時恐怕只剩一半了。 凌雙雙一直沉默到最后,直至分開時才低聲道:“阿瑯,今夜亥時,你來尋我?!?/br> 泠瑯深深凝視眼前的女孩,女孩卻只看著路面,并未抬頭。 她輕拍了對方肩膀:“好?!?/br> 回到住處,天已經擦了黑。 泠瑯關上房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江琮:“我的刀在哪?” 江琮說:“在柜子里?!?/br> “你的劍呢?” “也在那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