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46節
侯府對她而言,還沒西市隨便哪條大街自在。她看那些珠玉翡翠的眼神,也比不上瞧他手里的劍來得觸動—— 哦,是了,若這里還有什么能讓她孜孜不倦的,大概只有和他打架較量這一件事了吧?對此,他有時全力以赴,有時半真半假,總體來說,通常她才是壓在上面的那個。 他知道她喜歡贏,但若以后都這么下去,她覺得膩味了,想轉投于他處又該如何? 這種小娘子最是喜新厭舊不過,今天用刀尖挑他下巴,勾得他心癢難耐,明天看上誰流星錘使得威猛,鞭子揮得聲音清脆,怕連他的無名劍是寬是扁都能忘得一干二凈。 得好好想想…… 啪嗒一聲,一雙木箸落于桌案。 左邊的侯夫人立即看過來:“木棍子都握不住了?” 旁邊侍從立即上前換過,江琮拿著新筷,側過頭輕咳兩聲,特意避過對面那道好奇探尋的視線。 得好好想想,想什么?他剛剛滿腦子都是什么? 在想這個滿口謊言,狡詐無比,利用他的身份行自身方便的女孩,會不會對他厭倦? 她厭不厭倦,關他什么事?江琮咬著牙反思,但在某些方面,他的確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他會盡力同她糾纏較量,同什么對方的新鮮感征服欲無關,只是想證明自己不是不行罷了。 僅此而已。 第40章 西市行 對于江琮心中的這番震蕩, 泠瑯一無所知。 她只覺得侯夫人的那句話頗為好笑,雖然失態后,他又恢復了那副冷淡從容的模樣, 但泠瑯心里已經做好打算, 晚些還要用這句來笑話他。 飯畢閑談,侯夫人知曉他們下午要出門的事,便又來回叮囑了江琮幾番, 讓他好生注意些。 “別的郎君都能帶妻子游山玩水,你頭一回也就逛逛西市,雖身體氣力不比旁人,好歹錢財可帶足了, 察言觀色的本領更要有?!?/br> “兒知曉?!?/br> 出了偏廳,同亮堂堂的日光撞了個滿懷,泠瑯心情極好, 駐足眺望檐下一碧如洗的長空, 深深呼吸, 胸腔內充盈了滿園柔軟芬芳。 今兒的確是個好天, 夏天來到, 只會一日比一日更晴亮。 不知夏日江南,又是一副什么樣的景象呢? 她心頭慢悠悠地想著,又聽到耳邊步聲,習慣性地就要去扶著江琮手臂。 卻不料, 對方身體微微一側, 她的指尖劃過涼滑衣料,落到空中。 江琮不著痕跡地說:“今日天氣甚好, 我自己行動便可, 無需勞煩夫人?!?/br> 泠瑯莫名地看著他, 對方卻自顧自朝前走了。 她當然這知道不用勞煩,他上房揭瓦都做得,回個熹園當然更不在話下。只不過平日里二人要通過攙扶依偎,來展現夫妻和睦恩愛,以掩人耳目罷了。 他如今多此一舉是做什么?她默默跟在后頭,瞧著佯裝著吃力行走的江琮,步伐輕緩,擺臂也不流暢,衣袖于微風中輕擺,真有兩分所謂病鶴的頹廢美態。 泠瑯簡要暗評:惺惺作態。 江琮存心要裝身殘志堅的貴公子,她也不會閑著,跟在后頭一會兒低呼小叫,一會兒鼓勵贊嘆,像個初次看到小兒獨立行走的慈母。 “夫君,走了五十步了,真穩當!” “堅持呀,還有一百步就到熹園了?!?/br> “天哪,那里有塊大石頭,千萬注意著些別被絆倒了!” 江琮忍無可忍地看向路旁草叢中的碎石,如果他忽然失明失智,或許會被那塊石頭絆倒。 身后傳來少女清脆而飽含真情的呼喚:“夫君太厲害,一下子就繞過去啦?!?/br> 他感覺太陽xue在突突地跳,但身后不遠處還跟著一串仆人,他們定是直勾勾地望著這邊,自己選的路,只能裝下去。 江琮慢慢回首,望上她那雙狡黠晶亮的眼,柔聲說:“夫人甚敏銳,若不是你提醒,我走過了都不會察覺這里藏著粒小石?!?/br> 泠瑯走上前,終究還是拖住了他的手,情真意切道:“女子本粗獷,為妻則細,為了夫君,我多發現幾塊石頭又有何不可?” 對方的手一如既往的涼,她貼上去的時候,還感受到了手指瞬間的僵硬。然而下一刻,他便微笑著,也緩緩回握住了她。 “有此良妻,夫復何求?!彼吐曊f著,指腹狀似無意地擦掠過她掌心,有些微微的糙。 泠瑯收攏手掌,輕易地就捕到了這根手指,二人再次行在園中小徑上,氣氛似同先前一般甜蜜融洽。 她捏著他的手,在袖下細細地撫觸,從虎口到掌心,又順著紋路,劃到每一根精致微涼的指尖。 她一眨不眨地看他:“夫君左手也有繭?” 江琮喉結微動,聲音有些?。骸霸趺戳??” 泠瑯瞇著眼湊近:“可是我從未見過你用左手使劍?!?/br> 江琮低低地笑:“夫人沒見過的多了去了?!?/br> 泠瑯輕嗤一聲:“承認的還算痛快,說,到底誰教你的劍術?” 江琮不說話,轉過臉目視前方,唇角微微勾著,儼然一副不打算開口的模樣。 泠瑯心里癢癢的,她乘勝追擊道:“你那些路數……哼,勉強算獨特,也有兩分意思,在劍招追求靈動花俏的當下,倒是不多見?!?/br> “還特意練了左手劍,怎么,是虧心壞事做太多,怕某天被仇家卸了右臂,還有另一只手來驅使么?” 江琮悠然道:“夫人猜得不錯,正是這般原因?!?/br> “隨口一說,你還打蛇隨棍上了?” “我這個分舵主作惡多端,偏偏又弱不禁風不中用,不留兩手后路,萬一被夫人吃得渣都不剩,可怎生好?!?/br> “少廢話,給我看看?!?/br> “嘶——看什么?” “明知故問?!?/br> “夫人縱然急切,但在這里恐怕不行?!?/br> “瞧你遮遮掩掩的樣子,恐怕什么時候都不行?!?/br> “若是想行的時候,自然還是可行的?!?/br> “我才不信,除非給我看看?!?/br> “這里不行?!?/br> “車轱轆話是吧!” 二人拉拉扯扯地走過小徑,徑旁已經有茉莉在開了,小巧潔白。 蔥綠枝葉被裙衫掃過,香氣便幽幽漾開,縈繞在人的發梢指尖,清且透。 帶著滿身茉莉芬芳,以及一肚子對江琮裝神弄鬼行徑的怨懟,泠瑯躺在榻上,開始例行午后小睡。 這一覺并不安穩,意識昏沉又朦朧,她迷迷糊糊地,做了個夢。 夢里,江琮被她綁在了椅子上。 青年墨發披散,脖頸處還有些許不知何來的紅痕,半掩的衣領下露出截鎖骨。他雙手被縛著,微垂著頭,凝望她的眼神黝黑而深沉,像化不開的夜。 而她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云水刀不緊不慢地輕晃,似是無言的威脅。 刀背靠近,冰涼冷銳,貼撫青年流暢緊致的下巴,又順著脖頸,慢慢向下,輕蹭過他喉結。 一聲難耐的喘息,那雙似鳳翎又似桃花的眼染上些難懂情緒。他的目光粘稠而微渴,像在凝視刀尖,好像又在凝視持刀的手。 泠瑯聽見自己在說:“給不給?” 他沒有說話,只是胸口起伏略大了些。 刀光起落,困縛住江琮左手的繩索輕輕落下,哐當一聲,一柄長劍落在他身側。 而她一腳踩在他腿邊,在他驟然暗沉的眼神中,傾身靠近,語氣挑釁。 “撿起來,讓我好好看看?!?/br> 青年似是笑了聲,聲音低到不可聞。 “遵命,夫人?!?/br> 遵命了,然后呢?你倒是撿起來給我看看??? 剩下的內容,泠瑯無法得見了。 因為綠袖在帳外鍥而不舍地輕喚她的名,如催命魔咒一般,將她從夢境中拖出。 “少夫人,少夫人,時候到了,該梳洗準備出門啦……” 泠瑯睜開眼,望著淡青色繡著瓜果紋的帳頂,久久失語。 雖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這也來得太快了些,都怪這個病秧子太過討人厭,把她胃口吊得足足的! 平復了片刻,她翻身坐起,掀開簾帳往外看去。 綠袖已經準備好為她cao辦出門的行頭,女孩兒雀躍道:“這身石蕊粉實在太適合少夫人了——咦,您的臉為何這般紅?” 泠瑯聞言,愣愣地抬手觸摸自己的臉頰,果然一片guntang。 “沒睡好,一直做噩夢?!彼粍勇暽?。 “原來如此,我前兩日同紅桃學了幾個安神靜氣粥的方子,明天給您熬上兩碗?!?/br> “安神靜氣粥?綠袖最近頗有進步呀。正好世子最近也睡不好,屆時也同他做一些?!?/br> “嘻嘻,好嘞?!?/br> 三言兩語間,泠瑯已經坐在妝鏡前閉上了眼,任憑綠袖在她頭臉上搗鼓。 待會兒一定要同江琮說這個夢,她暗自想,并且添油加醋,把他說得十分可憐不堪。 更要在話里話外暗示,如果他不乖乖展現左手劍法,她真的會付諸實踐,讓美夢成真。 懷揣著惡劣心思,泠瑯踏上出門的馬車,掀開簾子往里看的時候,正對上青年若有所思的眼。 他注視著她,柔聲道:“還未見過夫人穿粉色?!?/br> 泠瑯坐在他身側,臉上顯現羞赧:“夫君瞧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