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22節
如此, 她根本沒什么好擔憂的, 當下便高高興興地起身,領著一眾丫鬟仆役瀟灑往大門去了。 掀開馬車簾帳, 卻見里面已經坐了一個人。 青年一身云白色衣袍, 衣擺袖口皆鑲了淡金滾邊, 平日里總是散著的發絲此刻束著,襯得面如冠玉,好似庭下芝蘭,雪山玉樹。 那雙漂亮桃花眼正含笑望于她,他沒有開口,卻在用眼神邀請她來他身邊。 泠瑯笑容中的羞赧便又添了幾分真實,她總算曉得什么叫秀色可餐,就著世子這張俊臉,真的可以干吃三碗白飯。 她扶著門框,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邁入車廂之中。 不愧是世子出行,這馬車好似是定制的,行動起來極穩極輕,既無搖晃之憂,也無轆轆之擾。車廂內更是軟和寬敞,駛在路途之上,同坐在自家廳堂中一般愜意。 愜意到江琮施施然掏出一副茶具,當著她的面沏起茶來。 泠瑯嘆為觀止,世子,即便在路上也要勉力風雅一番嗎? 這種話自然不能說,因為茶遞到她手中,是芬芳宜人的美妙滋味。她輕抿一口,熟悉的龍井香氣立即于口唇中滿溢。 吃人嘴短,泠瑯誠心誠意道:“今日這茶極妙,似與平時有些不同?” 江琮聞言,手微微一頓:“有所不同?” 泠瑯思索道:“多了點清冽之氣……像初雨,又像新泉,幾乎沒有澀滯塵土氣息……” 江琮飲了一口,才溫聲道:“因為今日煮茶之水,是才從翠屏山泉眼收集而來,那口泉每年初夏才會冒出,只有頭三天最純粹干凈?!?/br> 泠瑯心里想,舟車勞頓就為一壇泉水,未免有些那個啊…… 江琮卻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他輕笑:“能被夫人贊一句極妙,這番勞頓便是值得?!?/br> 泠瑯只能干笑。 她忽然想到晚上之事,試探道:“晚上我們同住一間,夫君可曉得此事?” 江琮彼時正在飲茶,陡然聽了這句話,這一口似乎下咽得極為困難。 他半晌才放下茶盞,視線轉到一邊:“……曉得?!?/br> 這是,害羞了? 怎么比她還不自在? 泠瑯一下子覺得很有趣味,她將手撐在下巴上,去瞧他的眼睛:“我今早才得知,夫君什么時候知道的?” 江琮抬起眼看她,又立即看向另一處:“也是今早?!?/br> 泠瑯哦了一聲,彎著眼笑:“我睡相一向不太好,可能要吵到夫君哦?!?/br> 江琮默了半晌,才道:“……無妨?!?/br> 無妨,哈哈,瞧他這樣子!泠瑯心里的壞心思簡直層出不窮,已經想到了十萬句話去逗他,可惜不太好實施。 戲耍老實人,尤其是長得漂亮的老實人,可太有意思了。 她一路上便纏著江琮說話,問他玉蟾山景致如何,有什么好玩的,待會兒會見到哪些人。宛若初次出門游玩的小姑娘,什么都想曉得。 對方十分有耐心,什么問題都一一答來,唯有說到晚上同床共枕一事便繞開話題,或者閉口不言。 到了最后,他竟將手指放在額邊,閉著眼無奈嘆息。 “夫人別問了……我怎么會知道這個?!彼麌@氣。 見他這副模樣,泠瑯心里更是癢癢,但終究作罷了。 馬車在山林中穿行,隱約可聞路旁溪水小河潺潺之聲,甚至還有蟬鳴傳來,悠揚清越。 日光搖晃,穿過掛簾灑落在泠瑯眼皮上,她肚子里裝了不少茶水點心,加上昨夜未休息夠,慢慢泛起了困意。 夏天來了,她朦朦朧朧地想,頭慢慢垂了下去。鼻尖又嗅聞到熟悉的蘭草香,十分好聞,她下意識地,就想更親近一點。 縱使身邊人呼吸陡然凝滯僵硬,她也沒絲毫察覺。 夏天來了。 傅蕾也這般想,她最喜愛夏天,可以飲冰,可以縱馬,可以戲水釣魚,更可以邀請一眾人來山中同歡共樂。 她提前兩天來了玉蟾山,美酒山肴已經盡備,只等著受邀之人姍姍來到,共享山中好景,蘭草芬芳。 自從長姐被立為皇太女,這種聚會她辦了不知多少,橫豎輪不到自己案牘勞形,那便縱情歡樂,也算不負母親苦心,也不負盛日好景。 客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 她坐在花廳上首,微笑著招呼陸續進入的來客,樂陽縣主、北洛侯世子、?,幙ぶ?、羅太傅一家…… 花廳逐漸熱鬧起來,席上不是人中龍鳳便是皇親貴族,用高朋滿座來形容一點不為過。男女分列兩側,大家各自談論著京中趣事,詩文新篇,一時間充斥著笑語聲。 傅蕾向來好熱鬧,當下卻沒有參與任何一個議論,只含笑飲茶,淡淡凝望著。 右手邊的樂陽郡主忽地轉過臉來,笑吟吟地問:“殿下,聽說今日涇川侯一家會來此,可是真的?” 此語一出,原本語聲紛紛的花廳竟靜了一瞬。 傅蕾放下茶盞,淡笑著頷首。 氣氛立即十分微妙地火熱起來,樂陽郡主笑嘆道:“上次得見侯夫人,已經是去年的事了,轉眼已過了四月有余,心中想念得緊?!?/br> “這回豈止能得見侯夫人,”有人輕嗤一聲,“你們竟不知,還有個大名鼎鼎之人也會來此地?” 說話的是北洛侯世子,遠稱不上熱的天氣,他搖著玉骨扇,好似十分需要清涼。 堂下眾人便幾番對視,立即想到了那人是誰。 “子璋的確會來?!备道俳K于出聲。 她頓了頓,又添上一句:“還有他新娶的夫人?!?/br> 最后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徹底讓花廳熱鬧起來。 涇川侯世子今年初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后來侯夫人聽從素靈真人的建議,找了個八字相符的民女進府沖喜,也有不少人知曉。 人人都以為,這樁婚事不過是權宜之計,待世子康復,那女子必定是會被打發走的,可是如今—— 她不僅沒離開侯府,甚至還由侯夫人帶著來赴公主之宴,這其中的意味,已經不言自明。 話題自然而然便轉到了這里,好奇者有之,探詢者有之,冷眼旁觀者亦有之。 傅蕾又喝了一口茶,偏頭去瞧外面的日頭,暗忖侯府車馬怎么還未至。 一位侍女匆匆步入,行至她身側,附耳說了句什么。 傅蕾立即道:“請他們進來?!?/br> 這句話音量不小,眾人立即會意,皆按下話頭,齊刷刷往門口望去—— 一位身形高挑,面容冷肅的婦人身影出現在了門邊。頭戴珠翠,耳著龍眼大的東珠,身上是深碧色錦繡綢緞。 一雙鳳目不怒自威,氣度絕非尋常京中貴婦可比。那便是涇川侯夫人黃皖了,這副冷傲風度,是軍營中歷練而來。 眾人的目光,卻在探尋著她身后,正緩慢行來的一雙人—— 待二人出現在廳堂中,四下氣息皆是一滯。 雖早已聽過畫鬼沈七口中的病鶴之名,但如今親眼得見,才曉得形容得毫無夸張,這般既頹而美的風流態,實在是世間少有。 長眉入鬢,雙目深俊,眉心一點紅痕。眉眼間有些許病態,但同周身的矜貴從容有了奇異和諧,青年緩步走來,素白衣袍輕晃,如凡塵中落下一片輕云。 端的是個濁世翩翩佳公子。 而攙扶著他的那個女子—— 一雙剪水妙目,眼尾微微上挑,顯現出明媚來。一身絳色衣裙,顯得膚色更白,青絲更烏,紅唇似夏日櫻桃般楚楚可人。 一個清俊卓然,一個明媚美麗,光是看著他們相攜著走來,便恍然覺得神仙眷侶不過如此了。 女子行止款款,不見慌亂,頭上朱釵未顫動過分毫。她目不斜視地行到正中,對著上首的二公主盈盈下拜。 “妾身拜見二殿下?!甭暽ぽp柔,如黃鶯吟唱,是標準的官話。 若不是事先知曉,誰能看出這不過是個出身滁州的民女? 咳咳,其實京中還有傳言,說世子夫人雖出身寒門,但相貌風度俱是極佳,世子方醒,就被迷得魂不守舍,鐵了心要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此前以為傳言荒謬,不足為信,如今看來倒是有兩分真實,瞧他二人緊扣著的十指,各自落座后含情脈脈的對視,以及對視后的默契微笑—— 哼,新婚夫妻,難怪如此。 八卦探究之心,人人皆有,身居高位者其實更甚。眾人紛紛瞧著,目光都舍不得移開。 見了禮,落了座,視線依舊時不時往這邊落。 泠瑯眼觀鼻鼻觀心,嘴角淺笑著的弧度就未改變過,鉚足了勁不漏一絲怯。 身邊的侯夫人倒是自然許多,一來就同公主郡主高聲談笑,妙語連珠,如魚得水一般交際起來,儼然變成了自己的場。 那公主,確實是個好親近的,說話溫聲細語,沒有問些刁鉆問題,望著她的眼神也只有好奇……咳,可能還有兩分驚艷。 不像旁人,直勾勾地好似要把她盯出一個洞。 泠瑯抬手,輕輕捏起玉杯,每個指尖都落得恰到好處,接著微微低頭,啜飲一口,視線假裝隨意地掃過對面—— 那個搖著折扇的青年,有事沒事就盯著她,目光十分不善。他是誰來著?北洛侯世子?如此涼快舒適的時候還搖扇,當世子的都喜歡這般惺惺作態么。 泠瑯不曉得對方的惡意從何而來,更沒有打入京中貴族交際圈的興致,當下任務,不過乖巧地當個任人觀看的擺件而已。 這個任務,還是比想象中勞累許多。 身軀緊繃著,心緒也不敢絲毫松懈,四面八方都是視線,連吃個rou丸都不敢把嘴張得太圓。 和這群人打交道,真不如和那黑衣殺手斗毆撕扯,后者雖然也累,但至少爽快。 在滿座笑語,滿案珍饈中,她竟然懷念起那個男人來。也不曉得那一擊最后如何,若是他因此不舉,還真是抱歉了—— 煎熬著,午席終于結束。 二公主起身,對下首朗聲道:“各位回房休息,或是于山中賞玩,皆自在盡興便好。莫忘了今夜子時,于此處觀賞夜蘭,這可是專程從西域尋來的寶貝,天上地下,僅此一株?!?/br> 泠瑯隨著眾人起身拜謝,心中卻微微一動。 午后可自行安排?那真是再好不過,據她所知,江琮飯后勢必要睡覺歇息的,不正是她鬼鬼祟祟的好時候? 面上掛著柔婉笑意,心中卻全是為非作歹的念頭。宴散,她極其自然地靠到江琮身邊,牽住了他的手。 是要扶他一同回房的意思。 俊美青年低頭看她,目光中盡是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