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料熬得不少，足足裝了五六只罐子，才將將裝滿。

    宋云凝輕輕拍了拍罐子，只等著夜幕降臨，便能開宵夜攤兒了。

    后廚逐漸忙碌起來，廚子們開始出菜，而雜役們也開始魚貫而入，將飯菜送往東廠小飯堂。

    宋云凝低聲道：“宗良，我想去小飯堂看看?！?/br>
    宗良小心翼翼地將切好的面條收拾好，道：“小飯堂有什么好看的？”

    宋云凝道：“今夜咱們就要開攤兒了，先去看看環境，提前做些準備也好?！?/br>
    宗良點點頭：“成，我陪你去?！?/br>
    東廠小飯堂離上一次修葺，已經過了多年，但外墻看起來依舊富麗堂皇，可見當年，這小飯堂一定紅極一時。

    宋云凝隨著宗良來到小飯堂門口，只見飯堂的一樓，大半的位置都被坐滿了。

    太監們大多身穿褐色圓領衫，或灰藍色長袍，一眼看去，黑壓壓的一片。

    宋云凝隨著端菜的雜役，從側門入了小飯堂，她和宗良立在飯堂一角，靜靜觀察。

    每個用膳的人眼前，都有一個四四方方的食盒，食盒里做了不同的格子，將菜式分隔開來。

    宋云凝看得好奇，這食盒與現代的分隔飯盒倒是十分相似，難不成，在這個時代，已經有人發明出飯盒了？

    宋云凝小聲問：“這飯盒是哪兒來的？”

    宗良道：“我也不清楚，我來的時候，已經有這種飯盒了，聽說是馮廠公在的時候，命人訂做的?！?/br>
    宋云凝贊同地點點頭，有了分隔飯盒，飯和菜的原汁原味，才更方便保存。

    宋云凝觀察了一會，問道：“宗良，宵夜什么時辰開攤兒？”

    宗良想了想，答道：“還有一個半時辰！”

    宋云凝瞄了一眼太監們碗里的飯食，每個人都是一大碗，一個半時辰之后，應該是不會餓的。

    如此一來，自然想不起去吃宵夜。

    宋云凝靈機一動，拉過宗良，低聲交代了幾句。

    宗良一聽，嘴角慢慢揚了起來，然后麻溜地跑回了后廚。

    片刻之后，宗良手里抱著一個罐子回來了。

    這罐子里裝的不是別的，而是宋云凝剛剛熬制好的rou醬。

    宗良立在小飯堂中央，把rou醬的罐子揭開，道：“諸位公公，小的這兒有上好的rou醬，是后廚新菜，有沒有哪位愿意嘗嘗？”

    此話一出，不少太監紛紛側目。

    宗良生得白凈，一張娃娃似的圓臉，還有幾分稚嫩，看上去就是個半大的孩子，他抱著個罐子，笑嘻嘻地看向眾人，十分討人喜歡。

    一個太監隨口道：“來一點嘗嘗?！?/br>
    “好嘞！”宗良連忙抱著罐子走到他面前，用備好的勺子，舀起一勺rou醬，澆到了那太監食盒的米飯里。

    那太監定睛一看，這rou醬熬得濃郁，rou粒裹著青椒碎，順著醬汁，緩緩流動。

    后廚這般試新菜，還是頭一回，眾人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那太監見眾人都看著他，反而有些沾沾自喜，他夾起一點rou醬，慢慢送入口中——

    rou粒軟而韌，無形似有形，落在口里，葷香中伴著爽辣，綿密里還透著鮮香，美味極了！

    太監才吃了rou醬，便忍不住趴了一大口米飯。

    旁邊有人問道：“怎么樣，好吃么？”

    太監囫圇吞棗般地將米飯咽下去，豎起大拇指，道：“好吃，好吃極了！”

    那太監說著，急忙吃起了第二口rou醬拌飯，他實在無暇同眾人多說。

    眾人見狀，連忙看向宗良，開口道——

    “給咱家一勺！”

    “咱家也要，能多給點兒么？”

    “還有我！”

    “排隊成不成，別擠??！”

    太監們平日吃慣了東廠小飯堂的飯菜，早就沒什么新鮮感了，好不容易來了個好菜，眾人自然一擁而上。

    甚至于，還有人將食盒遞到了宗良面前。

    宗良嘿嘿一笑，用勺子舀了幾勺rou醬，分給了其中幾個人。

    那幾人得了rou醬，美滋滋地走了，剩下的人也眼巴巴地看著宗良。

    但宗良卻一攤手，開口道：“諸位公公，對不??！這試吃的菜式分量不多，已經分完了！”

    說罷，宗良舉起空空如也的罐子，遞給眾人看。

    眾人伸長了脖子看去，那罐子里果然只剩下一點兒油星了，都有些泄氣。

    “怎么這么快就沒了？”

    “就是啊，只分了幾個人呢！”

    “早知道就動作快些了！”

    “明日還有嗎？看著味道不錯的樣子……”

    宗良清了清嗓子，按照宋云凝教他的話，朗聲道：“諸位公公，試吃的rou醬雖然沒了，但今兒晚上的宵夜是rou醬拌面，各位如果有興趣，歡迎來品嘗！”

    說罷，宗良便抱著空罐子，退出了飯堂大廳。

    宋云凝早就等在了一旁，將他的表現盡收眼底。

    宋云凝笑著走過來：“不錯呀，像模像樣的?！?/br>
    宗良嘿嘿一笑，撓了撓頭，道：“師父教得好！”

    宋云凝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罐子，道：“你方才分了多少？”

    宗良道：“我只分了小半罐，而且分給了平日里，最愛吹牛的幾個人?！?/br>
    宋云凝莞爾：“沒想到你這么機靈！”

    宗良被她一夸，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其實在家時，我娘也說我機靈，只是沒錢念書，可惜了……”

    宋云凝笑笑：“無妨，讀書雖好，卻也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br>
    宗良聽了，笑彎了眼，道：“師父說得對！我好好學廚，日后，說不定還能開個飯館，讓我娘過上好日子呢！”

    宋云凝溫言道：“好好，今兒晚上的rou醬面，就靠你攬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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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拌面

    此時，飯堂里的太監們，還對方才的rou醬津津樂道。

    得了rou醬的少數幾個太監，正眉飛色舞地講述著rou醬的滋味兒，聽得周圍的太監們直咽口水，眾人當即約好，晚上一道過來吃rou醬面。

    “志遠，要不……咱們晚上也來嘗嘗？”負責上菜的小廚夏知恩，用手肘戳了戳雜役郭志遠，方才宋云凝敖醬之時，他便有些動心了。

    郭志遠瞥了眾人一眼，不屑道：“都是些嘩眾取寵、吊人胃口的招數，有什么好嘗的？”

    夏知恩不甚在意，道：“吊人胃口又如何，只要好吃不就成了？宵夜嘛，本來就是打打牙祭，圖個新鮮……你就不想知道，宋小姐的廚藝到底如何嗎？”

    郭志遠目光放遠，看了宋云凝遠去的背影一眼，冷冷道：“好啊……也該內閣大學士家的小姐，來伺候伺候我們這些閹人了?！?/br>
    說罷，便收了手中的盤子，出了飯堂。

    夏知恩見他滿臉陰郁，也不好多言，便隨著一起出去了。

    -

    月上中天，宋云凝便和宗良一起，將煮面的鍋爐，和碗筷、佐料等搬到了小飯堂里。

    “師父，為何咱們非要來這兒煮面？”宗良將大鍋放下，累得氣喘吁吁。

    宋云凝道：“這面條若是煮好再端來，就坨了，很影響口感，所以直接在這兒煮，才是最好的，而且，這rou醬拌面，我們拌好了反而沒意思，得食客自己拌，才有趣兒?！?/br>
    宋云凝通過之前的觀察，發現很多菜式，都是提前裝到食盒里的，這樣方便食客領取，吃完后能立即回去辦事，很像現代的工作餐。

    而宵夜則不同。

    一天的忙碌結束，食客們需要的，不僅僅是一份填肚的美味，而是一種放松的心情。

    將筷子大刀闊斧地戳進面里，用力一扯，讓rou醬陷進去，抖落、攪勻，每一個動作，都昭示著愉悅和期待。

    宗良雖然不懂，但他仍然點了點頭，道：“成，我可以幫師父煮面?！?/br>
    宋云凝便將煮面的要領，同他說了一遍，宗良認真記下后，又認真復述了一遍。

    宋云凝見他學得八九不離十，便放心了。

    宵夜開攤的時辰到了，不少太監和侍衛，都是這個時辰下值。

    宋云凝見到食客們一個接一個地進來，忽然有些興奮。

    前世，她在自家餐廳學習之時，便很喜歡與食客聊天，了解他們的想法、需求和品味。

    穿越到古代之后，她的廚藝，便只能在學士府后院里發揮，不是不遺憾的。

    如今入了東廠，雖然前路未卜，但能在這兒重cao舊業，對宋云凝來說，也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宗良比宋云凝想象得更加積極，他一見食客進門，便殷勤地迎了上去，將他帶到了備餐桌旁。

    宋云凝笑道：“公公，來碗rou醬面嗎？”

    來的是個矮胖的太監，他默默看了備餐桌一眼，道：“這便是晚膳試吃的那種rou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