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 第2節
皎娘見他不說明白,想必還未抵定,自己再問也無濟于事,便只得先撂下,橫豎也不是三兩日就能成的事,且聽相公的語氣,這次許真有機會,若冬郎知道,想必也會歡喜。 想到自己兄弟,皎娘忽覺身上都松快了不少,正想著呢,便聽見外頭李mama的聲音:“小舅爺來了?!?/br> 皎娘神色一喜,心道真是不禁念叨,正念叨著人就來了,忙著下了炕往外走,剛走到門口,簾子便打了起來,邁進來一個身姿挺拔眉眼俊秀的少年來。 見了皎娘,叫了聲阿姐,聲音有些嘶啞,跟那張俊秀的臉頗不匹配,皎娘卻不在意,伸手攜了他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微微蹙眉:“怎么瞧著瘦了,莫不是學里的飯食不合口,回頭我做些點心糕餅,給你帶去?!?/br> 少年忙道:“學里的飯食很好?!?/br> 潘復在旁道:“他這年紀,正是竄個頭長身子的時候,吃再多也是吃不胖的?!?/br> 皎娘聽了,伸手比量了比量弟弟的頭頂,點點頭:“倒是比前些日子又高了些,上回來才比我高半個指頭,今兒比著都高一指頭了?!?/br> 少年抿了抿唇,搖搖頭:“jiejie上次是量差了,我又不是地里的麥苗,怎可能長這么快?!?/br> 皎娘笑道:“還別說,jiejie瞧著你就跟那地里的麥子苗差不多,記得前幾年才到jiejie腰這兒呢,這不一晃眼的功夫都比jiejie還高了?!鄙倌甏浇俏⑽P起一個弧度:“阿姐上次也是這么說的?!?/br> 說著,給潘復見了禮,叫了聲姐夫便站在皎娘身邊不開口了。 潘復知道小舅子性子沉穩,是個不大愛說話的,也不在意,便站起來道:“冬郎難得來一回,你們姐弟倆好好說話兒吧,我去衙門里走走?!?/br> 皎娘送著丈夫出了門,方回轉拉了冬郎的手在炕邊坐了,見他身上還是去年自己給他做的那件棉衣,穿了一年,面上都有些舊,領口襟畔磨的也有些發白,倒是洗的極干凈。 皎娘上下比量了比量笑道:“個子躥的真是快,我記得這件棉衣去年上身的時候還有些大,這一年的功夫,瞧著竟有些小了似的,好在前幾日我趕出了一件,本還說讓李mama抽空送了家去,不想你今兒來了,倒省的她跑這一趟了?!闭f著便要去拿出來。 卻被冬郎攔?。骸鞍⒔隳阕?,我去拿?!狈隽怂宰乜簧?,還把炭盆子往她腳邊兒上挪了挪。 皎娘也不跟自己弟弟爭竟,指了指里屋:“就在里屋靠墻的躺柜里,藍布包袱皮用紅布繩系的那個就是。 冬郎點點頭,進了里屋,不大會兒便捧出個老大的藍布包袱來,放到炕上打開,見里面整整齊齊疊著一摞衣裳,有棉的,夾的,還有幾件單的,褻衣襪子鞋,從里到外一應俱全,簇新簇新的,顯見是新做的。 冬郎不禁皺眉“阿姐身子不好,怎的又勞神做這些針線女工,回頭該累病了?!?/br> 皎娘:“讓你說的我成紙糊的人兒了,不過就是做幾件衣裳罷了,還能累著我不成,再說,如今我除了這個,也沒旁的事兒可做了?!闭f著伸手摸了摸冬郎的額頭笑道:“你也不用著急,想來你這衣裳我也做不了幾年了?!?/br> 冬郎臉色一變:“阿姐?!?/br> 皎娘知道他錯意了搖搖頭道:“我是說啊,如今我還能給你做做衣裳鞋,等過幾年,你娶了媳婦,就是阿姐想受累怕也累不著了呢?!?/br> 冬郎抿了抿唇:“冬郎不成親?!?/br> 皎娘道:“這話是你這會兒說的,過幾年心里有了相中的姑娘,只怕就不一樣了?!?/br> 冬郎卻仍道:“冬郎不成親?!?/br> 皎娘搖頭失笑,心道,雖說已經十五了,到底還是個孩子,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哪有不成親的,真是孩子氣,卻也不跟自己兄弟較真兒。 讓李mama去拿了他愛吃的糕餅點心來,一邊兒看著他吃,一邊兒問了問家里,學里的境況,皎娘其實知道自己兄弟的性子,便真有什么事也不會跟自己說,以前年紀小,還能從言行話語里猜度出些,如今隨著年紀長了 ,性子也變得愈發沉穩,又不愛說話,便想猜也猜度不出了。 姐弟倆一處里吃了晌午飯,又說了大半天話兒,這才趁著天亮放他家去。 支應了大半日,便覺有些累,在炕上歪了一會兒,眼見著天黑下來,不見相公家來,正想著打發人去衙門里看看,李mama卻進來說,梁府上來人了?!?/br> 皎娘愣了愣,一時沒想起來梁府是哪家,又跟自家什么干系,卻又聽李mama道:“就是今兒早上那位來給大娘子診病的梁大夫府上的mama,說今兒梁府里又開了詩會夜宴,邀了咱們大爺過去,這一鬧不定多晚了,正趕上這位mama要來咱們這兒,大爺便讓她順道送個信兒來,免得大娘子您惦記著?!?/br> 李mama一番話,皎娘才聽明白,這個梁府說的便是白日來給自己看病的那個梁驚鴻府上,心道,相公還說這梁驚鴻為人謙和內斂,瞧這做派可一點兒都不內斂,想他不過就是路過訪友,便稀罕燕州的風土人情,想多待些日子,也不過是客居在此,若不喜住在潘府,尋個妥帖的客棧也就是了,不想卻正兒八經的弄了個府邸,且日日呼朋喚友論詩開宴,這排場竟是比潘府還張揚熱鬧,不知道的還當這位要在燕州城天長地久的住下去呢。 不過這大晚上的,梁府的mama來自家做甚? 正疑惑間,便又聽李mama道:“說起這個,梁大夫真真兒是個天上難尋的熱心腸,白日里剛給大娘子瞧了脈,說需得藥膳調養,這不晚上就把做藥膳的mama送過來了?!?/br> 皎娘一怔:“做藥膳的mama?此事我怎不知?” 李mama:“是白日里梁大夫跟大爺在外間說的,想必大娘子沒聽著,原說是寫了方子,咱家照著做,可梁大夫說,雖是食補這藥膳到底是藥,不是尋常廚娘能做的,熬煮火候先后都有講究,一個弄不好逆了藥性,可了不得,性命攸關呢,恰好他府上有現成會做藥膳的mama,便送了過來給大娘子使喚些日子?!闭f著見皎娘沒發話的意思,忙又道:“大娘子,梁府的mama可還在外頭候著呢?!?/br> 皎娘方回過神來,雖覺這事兒蹊蹺不妥,到底不能失禮,微微嘆了口氣道:“請這mama進來吧?!?/br> 李mama出去不大會兒功夫,引了個頗體面的婆子進來見禮:“老奴韓氏給大娘子請安?!?/br> 皎娘:“韓mama辛苦了,大晚上的還勞動mama跑這一趟,心里實在過意不去?!闭f著頓了頓才道:“只是此事不大妥當,梁大夫白日間來給皎娘看診,已十分勞煩,便梁大夫視我家相公為友,到底是友非親,怎好連熬煮藥膳這樣的事都要勞煩朋友,還請mama代我謝過梁大夫一番好意?!闭f著讓李mama去拿了一吊錢來:“這吊錢mama拿著,回去吃杯酒暖暖身子,也祛祛來回這一道上的寒氣?!?/br> 皎娘自認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本來嗎,說到底這梁驚鴻跟自家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平白的來看病已是不妥,怎的連做藥膳的mama都送了來,就算秉持醫者仁心,這也熱心的太過頭了。 相公也是糊涂了,無親無故怎好平白受了人家這樣大的好處,這種事都是有來有往的,真受了這樣的好處又拿什么來還人家。 誰知這韓氏卻是個頗有主意的,只道:“六爺吩咐侍奉大娘子藥膳,旁的老奴不知,卻已交代下了今日的藥膳的方子需睡前服用,不可耽擱,如今時辰已不早,老奴先去廚下了?!绷滔略?,行了個禮便出去了,那意思很明白,人家只聽自家主子的吩咐,至于皎娘說什么根本不理會。 第4章 心里總不踏實 皎娘想要氣又覺這氣的沒道理,到底這韓氏不是自家下人,她又這般執拗,如今之計也只能等相公家來,與他好生說清楚此事。 卻未想這一等竟又是一宿,到天光大亮了也未見人家來,心里存著事兒哪里睡得著,竟生生熬了一宿,想她本就身子弱,哪禁得住這般熬鷹似的,第二天便覺頭昏昏的,頸子上似是墜了老沉一顆秤砣,一站起來便有些暈沉沉的,連做針線的精神兒都沒了,歪在炕上,一陣陣的咳嗽。 堪堪過了晌午,才見著人,瞧著是換了衣裳,卻仍有隱隱一股酒氣,皎娘咳嗽了兩聲不免勸道:“先頭雖也有應酬不過十天半月的才應承一回,也沒見吃這么些酒,知道相公新交了朋友,心中歡喜,男人家在一處,也免不得推杯換盞,論詩吃酒,可到底這酒吃多了傷身,總的有個節制才好?!?/br> 潘復深知妻子是個好性兒的,當初也正因這個才上門求娶,雖說身子弱些,到底娶妻娶賢,又是個讀書知禮的,比那市井人家的丫頭強的多。 過門之后也的確好,兩口子雖不算多恩愛,日子過得還算順遂,妻子輕易不會管自己外面的應酬,今兒說出這般一番規勸之言,可見自己近些日子的確有些不妥,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上來,低聲道:“娘子的話我記下了,你放心,往后再有詩會酒宴,便只論詩少吃酒?!?/br> 皎娘點點頭:“少吃酒才好?!闭f著又是一陣咳嗽。 潘復皺了皺眉道:“昨兒不是好了許多嗎,怎么這剛過一宿又咳嗽上了,對了,梁兄昨兒是不是送了位專做熬煮藥膳的mama來,莫不是那藥膳不對癥,待我喚她來問?!闭f著便揚聲喚人。 藥膳的mama未見,卻是李mama走了進來,先是看了皎娘一眼,方低聲道:“那位韓mama熬的藥膳,大娘子并未服用?!?/br> 未服用?潘復一愣,看向皎娘:“梁兄說他家這位mama先頭侍奉過他家老太君的,熬煮藥膳最是拿手,只要娘子好生調養,一兩年間便能大好了,若是娘子的身子康健起來,岳父岳母還不定多歡喜呢,這可是想都想不到的機緣造化,怎的娘子不用?!?/br> 皎娘:“可若這機緣造化不該是咱家的,如何能承下這份人情,便厚著臉皮生受了,我心里過不去,怕這病也是好不了的?!闭f著頓了頓又道:“這梁公子雖跟相公相交,到底只是朋友,看著你的面子來給我瞧瞧病開個方子已是很勞煩,怎好使喚人家府里的mama,更何況還不是一日兩日,得一兩年,莫說不沾親帶故,便是正經親戚,也沒有這么不見外的?!?/br> 潘復心覺皎娘想的有些多,卻也知道妻子的秉性,雖溫順并非沒主意,且若不說出來或許還有的轉圜,一旦說出口必是拿定了主意的,她既打定主意不想承這份好處,便自己說破嘴也無濟于事,說到底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若心里別扭著,想來便吃了藥膳也白搭。 想到此,便道:“娘子莫心急,先時是我著緊你的身子,一聽說梁兄精醫術,忙著請來給娘子診病,便疏忽了這些人情世故,如今虧得娘子提醒,一會兒我便去尋梁兄,先謝過他來診病的好意,再辭了這位做藥膳的mama,勞煩他把方子寫下來,明兒我跑一趟牙行,雇個會做藥膳的也就是了?!?/br> 皎娘見他明白過來,心里方才松了口氣道:“ 那相公莫耽擱了,就早去一趟吧,那位韓mama到底是梁府中人,總在家里也不是個事兒?!?/br> 潘府巴不得有由頭去梁府走動呢,如今借著這個機會正好,忙應下去了。 李mama見大爺這剛進了家 ,屁股都沒坐熱乎,便又匆匆的走了,忍不住道:“大娘子可真是,不過是個做藥膳的mama,多大的事兒呢,又不是咱家上趕著要的,是人家巴巴送過來的,使喚幾日也沒什么,何必趕著讓大爺又跑出去,先頭大爺偶爾才出去應酬,近些日子可是成宿成宿的在外頭,大娘子難道就不擔心?!?/br> 皎娘:“男人家出去應酬吃酒也是常事,擔心什么?” 李mama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大娘子剛嫁過來才一年,咱那泰山老爺是教學的先生,老夫人又是個持家有道的正經人,想必外頭那些花花事兒,大娘子不知道也是有的,您當這男人們吃酒就是單吃酒不成?!?/br> 皎娘:“不吃酒還能做什么?” 李mama搖搖頭:“干吃酒能有什么趣兒,總得尋幾個唱曲兒的粉頭助興才有意思,大娘子不知,那些花樓里出來的可都是狐貍精,一個個打扮的妖妖嬈嬈專門勾男人的魂兒,只要是上了套,便一門心思的往妖精身上鉆,哪還顧得上家里的媳婦兒?!?/br> 皎娘見她說的咬牙切齒,便知勾起了過往的傷心事,當初雇這婆子來家的時候,聽相公隱約提過,她男人不正道,常往花樓里鉆,弄的家不是家業不是業的,后來染上了病,在炕上熬了十好幾年才咽氣,熬的李mama年歲大了,再嫁不得,也沒生養個一男半女,成了無依無靠的孤老寡婦,靠著給人幫傭做散碎活兒糊口,是個可憐人。 想來正因自己的經歷,提起這些便恨的不行,皎娘雖覺李mama身世可憐,卻也不會因此聯想到自己身上,再說男人若真有尋花問柳的心思,終日在內宅里的婦人是能攔住還是能怎么著呢,皎娘雖不知別人家夫妻的日子是怎么過的,但她有自己的想法,這兩口子過日子恩愛不恩愛倒不要緊,只要相安無事就好,更何況,各家境況不一樣,怎可一概而論。 只是這些道理沒必要跟這婆子掰扯罷了,便道:“相公知書達理想來不會行那荒唐事?!?/br> 李mama卻搖頭:“大娘子真是不知道那些妖精的厲害,莫說知書達理的書生就是個泥塑木雕的,只要是男的,也能被她們勾了魂兒去?!?/br> 皎娘被她這句逗的笑了出來,這一笑卻勾起了咳嗽,一頓狠咳過去,半天方緩過勁兒來,也沒精神再聽李mama有的沒的閑話,尋個由頭遣了李mama出去,自己靠在暖炕上打算歇一會兒。 想皎娘本就身子弱,昨兒心里存著事熬了一宿,這會兒心事放下,合上眼這一歇便真睡了過去,一覺再醒來已起了更,坐起身把桌上的紗燈罩子取下,抬手取了頭上的銀簪子挑了挑燈芯,屋里頓時亮了起來。 屋里一亮,不大會兒功夫,李mama便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個托盤,把托盤小心的放到桌上方道:“大娘子這一覺可睡得好,我進來三回都未見醒,剛還想著若再不醒老婆子就得討嫌了,旁的也還罷了,這藥膳可不能誤了?!?/br> 藥膳?皎娘微微一怔,這才看見那托盤里是暖壺套子。 李mama從暖壺套子里捧出一個湯盅子來道:“這梁府的人真都是底細人,知道天冷,這一路都用暖套子裹著送過來的,到這會兒還熱著呢,大娘子快些用吧,那韓mama可是一再囑咐了,要趁熱吃才有效用?!?/br> 韓mama,梁府?皎娘皺了皺眉:“我不是已經跟相公說好,把那梁府的mama送回去了嗎?這藥膳又是從何而來?” 李mama:“說起這個,人家這梁公子真真兒的是個心善的好大夫,雖說大娘子不想平白領這份人情,把韓mama送了回去 ,人家梁公子也未惱,只說那藥膳的方子正對大娘子的病癥,只要照著方子調養,一準兒能好起來,不能耽擱,若是交于旁的廚娘,又怕逆了藥性,便說既咱家這邊不好使喚他府上的mama,便每日送一趟,也不費什么事,還特意帶了話兒,讓大娘子不用覺得擔了人情,說他們家本就是開醫館藥行的,熬藥醫病是應當的本分,那些不相識的人上門醫病,也當如此,更何況還有跟大爺的交情擺在這兒呢,不過熬煮個藥膳,算得什么大事?!?/br> 皎娘忽覺有些頭疼,這話聽起來倒像自己沒道理一樣,可是人家那些開醫館藥行的,就算醫病也沒見誰家上趕著往病人家里送人使喚的,本來還想著跟相公說通了此事,把人退回去,也就罷了,誰想又生出了變故,這mama是送回去了,藥膳卻得照舊。 李mama大約怕她再拒絕忙道:“大爺剛回來的時候也交代了話,這藥膳的方子是大爺親自去春芝堂抓了送去梁府的,因一時尋不到合適的廚娘,先讓梁府的mama幫下忙,好歹的大娘子的身子最要緊,咱也不白使喚人家的,跟診費一并算了送過去,讓大娘子放心?!?/br> 皎娘微微嘆了口氣:“我也不是矯情,總覺著不好平白受人家的人情?!?/br> 李mama:“大娘子可真是,想著些有的沒的做什么,您這吃藥看病大爺都是給了銀錢的,哪來的什么人情?!?/br> 皎娘:“話是這么說,可我這心里總有些不踏實?!?/br> 李mama:“大娘子這是身子弱,想的多,有什么不踏實的,難道人梁府那樣大宅門里的公子還能對咱家有什么圖謀歹心不成,您還是趕緊把這藥膳吃了吧,涼了可就沒效用了?!闭f著把盅蓋揭開,頓時一股香氣撲鼻而來,一向胃口不大好的皎娘都覺有些餓。 第5章 天降的橫財 也不知是這藥膳當真有奇效還是怎的,用下之后,這一宿睡得格外安穩,晨起醒來便覺通身輕爽,不似往日總是懶懶的沒精神。 起來收拾停當,李mama便端了早膳進來放在炕桌上道:“說起來,梁府這位公子爺別瞧年紀不大,這醫病的手段當真了得,那藥膳大娘子才用了一回,就不怎么咳嗽了,昨兒夜里竟是一整宿的好眠,今兒瞧著氣色都好的多了,大娘子本就生的好模樣兒,這氣色一好,愈發好看,若是換上件鮮亮些的衣裳,打扮打扮,大爺見了哪還舍得往外頭去?!?/br> 皎娘微微皺了皺眉,雖不喜這婆子總是嘮叨,卻也知她并無壞心,便也不好數落,只是岔開話題指了指桌上的一個湯盅子:“這是梁府送過來的?” 李mama忙點頭:“可不是嗎,一大早那韓mama就送過來了,怕失了藥性,一直在灶上溫著,就等大娘子起來用呢?!?/br> 皎娘只嘗了一口,便暗暗點頭,與昨兒晚上一樣,極是鮮甜美味,只一嘗便勾的人食指大動。 皎娘用調羹輕輕攪著仔細端詳了端詳,微有些粘稠透亮的汁水掛在青瓷的調羹上,裹上一片薄薄的光暈,有那么一剎那,令皎娘想起正月十五那日明樓上的琉璃燈盞,一樣的剔透,一樣的晶瑩。 已用了兩盅藥膳下去,竟未吃出一絲藥味來,可見這位韓mama當真好本事,也難怪相公說外面尋不到合適的廚娘,果真有這樣的好手藝,早被那些富貴人家爭著請去了,豈是她們這樣尋常人家能見著的。 皎娘用了早膳,便打算趁著精神好做些針線活計,冬郎這么大的小子,正是長身子竄個頭的時候,幾個月不見就能竄個高兒,往后真要進了學,料子好壞的倒不打緊,好歹衣裳得合身不是。 剛要去尋針線笸籮,便聽外頭有說話聲兒,像是相公跟什么人說話,不像一兩個人,有些糟雜,不免皺了皺眉,暗道,相公不會又帶了什么人家來吧。 怕又跟那天梁驚鴻一般,忙喚了李mama進來詢問:“外面可是大爺家來了?” 李mama道:“可不止大爺,潘家的明大爺,梁大夫,還有幾位瞧著頗有學問的先生,這會都在外頭院子里說話呢?!?/br> 皎娘唬了一跳,心道怎的一大早就來了這么些人,莫不是相公請來吃酒的?不對啊,昨兒不是在梁府上飲宴的嗎,更何況明知自己還在病中,又怎會邀人家來攪擾。 便道:“可知是來做什么?” 李mama:“老婆子也沒瞧明白,不過倒是認得跟梁大夫說話的那個白胡子老頭,正是咱們燕州城鼎鼎有名的風水先生,莫不是來咱家看風水的吧?!?/br> 皎娘搖頭,這可說不通,家里又沒出什么事,好端端的看什么風水,更何況,即便相公真想看家里的風水,也只自己尋個先生來瞧便是,何必弄這么些外人過來一起湊熱鬧。 再疑惑也不好出去詢問,只得等著外頭散了,丈夫進來,夫妻在炕上坐了,皎娘方暗暗打量丈夫,顯見是熬了一宿,眼下有些青,身上有些宿醉未散的酒氣,卻眉梢眼角皆是喜色,不禁道:“相公可是有什么喜事?”心里猜著莫不是尋到了什么高升的門路,她心知丈夫心高,早不甘在衙門干這文書差事,即便如此,又跟一大早來家里看風水什么相干 ? 不想潘復卻道:“說起來倒也不算什么大喜事,是得了一樁進錢的好買賣,這一樁買賣若是成了,往后咱家可再不用愁銀子了?!?/br> 皎娘愣了愣,倒是未想到是這個,以丈夫的性子,不大可能與商賈之流來往,今兒卻因這樣的事歡喜,不免很是納罕:“相公莫不是要做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