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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南岸是他見過的最丑陋的南岸,四肢如枯萎的樹枝在病床上攤開,全身連著亂七八糟的儀器設備,光頭裹著紗布,精神不振,面容憔悴,皮膚蒼老而失去生機,狀態差得難以形容。 可是當南岸在視頻中見到宋先生時,眼瞳里流露出一點微弱而珍貴的光彩,像是深空里遙遠、不太明亮卻誘人探尋的星輝。 這一幕讓宋先生的睫毛不斷往下墜,觸底彈回,細密的黑影在眼前閃閃爍爍,他控制不住地不停眨眼睛,眼眶微熱,目光氤氳,視野漸漸模糊了。 南岸還活著,他沒有失去這個人。 插管還在,南岸說不出話,江教授遞給他手寫板讓他寫寫畫畫。 南岸費勁地抬起手指,指尖緩慢地畫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字母:m 宋先生在心里猜測其中的意思。 m?mama?南岸思念他的家人了? 家庭是普通人遭遇挫折和委屈后的避風港,血濃于水的親情難以割舍,既然手術已經成功,劫后余生,基本沒什么后顧之憂,南岸需要他立即聯系家里人過來見上一面嗎? 或者說南岸其實是餓得太久了,m=金拱門=麥當勞,他想吃炸雞漢堡? 南岸畫出第二個字母:u mu?這是什么縮寫? 希臘字母表里的μ ? 宋先生迷惑不解,他社交網絡實在玩得不多,想用手機上網搜索,視線卻不愿意離開視頻里的人一分一秒。 南岸還沒有停下來,視頻里,他望著宋先生,眼睛微微彎起來,似乎是想微笑,然后用手指顫顫巍巍寫下最后的字母:a m u a mua 第45章 Farewell(6) 宋先生一刻也不想從屏幕前離開。 直到那雙凝望著他的眼眸漸漸閉合,宋先生突然之間如釋重負, 大腦有些缺氧暈眩, 從視頻連通起, 他心跳失控紊亂, 時不時忘了呼吸。 電話進來,通知他公司有急事。 這幾日他耽誤了太多的事情,精神狀態極差?;毓镜能嚿? 他邊休息邊反思, 在生死攸關的大事面前, 他和其他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而他一直以為自己與眾不同, 有能力在重要關頭比普通人表現得更優異。 事到臨頭才知并非如此。 他推掉工作敷衍了事,空出大把時間做噩夢,重復無意義的擔驚受怕, 一貫故作溫和從容的他,無論如何都收斂不住神情里幾欲崩潰的狼狽不堪。 這樣的表現甚至比普通人更糟糕。 宋先生苦笑。 南岸擊垮了他所有的自命不凡,把他從上位者神壇拉下來,變成凡人。 他感到某種難以言喻的抗拒和反感。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 . 南岸撤了管子,歷經多項檢查后, 轉入普通病房。從ICU出來的感覺很好, 他茫然四顧, 沒看見心里思念的那個人, 氣得閉上眼睛重啟世界。 宋先生收到南岸轉出ICU的消息。 江教授告訴他,南岸身體素質不錯,恢復情況遠超預期, 就是每次醒來那段時間意識不太清醒,需要再做觀察。 當時江教授問南岸,還記得他是誰嗎? 南岸在白板上寫:BF。 江教授驚駭,你BoyFriend不在這里! 南岸艱難地張嘴喊了聲:伯父...... 聽到這里宋先生哭笑不得,這個人到底有多惦記他父親。 處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宋先生對著鏡子調整狀態,意外發現鬢間不知何時長了根白發。 他果斷拔掉白發,正欲扔進垃圾桶,手頓了頓——算了,名字都被南岸剃光頭的時候念了個遍,還是直接扔了吧。 病房里,微風吹起輕薄的窗紗,明媚的陽光照進來,在南岸蒼白如紙的手腕上靜靜流淌,剎那間宛如冰雪消融,枯萎的生機正從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里復蘇。 宋先生伸出手指,指尖輕輕碰了碰被陽光照亮的皮膚,溫暖柔軟的觸感讓他感到安心。 這仿佛是他生命里最美好的事情。 南岸睜開眼睛,目光陌生而茫然。 宋先生記起江教授告訴過他,南岸醒來的時候意識不太清醒,遂問:“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不是伯父不是伯父不是伯父。 南岸困惑地搖搖頭。 宋先生溫柔地笑了笑,南岸看癡了,嘴唇無意識地微微張開,眼睛里有神采閃爍。 這副表情宋先生可不陌生。 宋先生稍微靠近,南岸眼神里顯露出渴望和期待,臉上直白地寫著“過來過來再近一點”。 宋先生溫和地出聲問:“那你還記得我是你的什么嗎?” 不是金主不是金主不是金主。 宋先生默默祈禱。 是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病床上的人遲疑良久。 南岸艱澀地開口:“......優樂美?” 宋先生的微笑一僵。 有那么一瞬間他想起身就走,這家伙記得伯父記得優樂美就是不記得他是吧??? 南岸一臉懵逼:“不然......香飄飄?” 宋先生臉色很難看。 南岸無辜又委屈:“難道.....一點點?” 這家伙真的誰都記得就是不記得他! 氣死了,廢物點心?。?! 宋先生面色陰沉,起身就走。 沒走兩步他又折回來,推開椅子蹲在床邊,握著南岸的手腕,深深吸了口氣,說:“對不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