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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聿秀沒有打擾他,他回去后,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里,畫了許久的畫,但心還是靜不下來。 不是他不想靜,只是這紛紛雜雜的事實在讓人靜不下來,要靜便只有不看、不聽、不問。 從前他也試著不看、不聽、不問,滿心以為逃去那深山的廟里,就能獲得一方凈土。 只是那廟單從外頭看,看見的是青燈古佛、是一派虔誠,走近了看,卻還是看到了世態炎涼、人間冷暖。 有些老和尚,年輕時落魄,老了便德高望重了起來,口口聲聲勸導世人:“施主,放下我執,才能尋得自在?!?/br> 可他們講的也并不是佛法,而是“我”法。 拉幫結派、黨同伐異,在這最接近佛的地方,也一天天上演著。 他們照樣會和意見相左的人對罵,和意見相同的人抱團。 而有些小和尚,父母雙亡,被阿哥阿嫂賣去當小和尚,不過六歲的年紀,便被人叫師父。 “師父”不一定懂廟里的佛有多好,但廟里的風rou有多好吃他是一定懂得的,不然也不會夜半去廚房偷rou吃。 他在那廟里住了一年,漸漸懂得,無論他逃去哪里,都是無謂的掙扎。就像那廟,即便在深山,但一個偶然的炮炸到那里,也幾乎毀了他們的全部生意。 窗口吹進來一陣風,吹得他背脊泛起一絲涼。 外頭是黑漆漆一片,夾著幾點微弱的光,他揉揉眉心,關上窗,沉沉睡去。 明天大概會更好的吧。他努力說服著自己。 第二天的籌賑會顯然沒有第一天熱鬧,陳安東稍微有些失望,但他向來會給自己打氣。 第二天嘛,沒有頭一天人多是可以理解。 但即便如此安慰自己,他仍然忍不住站在行健堂門口,往外頭張望。 何聿秀來了。 他遞給他一份報紙,陳安東看了,苦笑了一聲。 這鋪天蓋地的新聞他怎么會看不到,但那些報紙寫得太夸張,若是金昌英當真賑災有力,他又怎么如此勞心費力辦這籌賑會。 何聿秀看他神色,將那報紙抽出來,又往他手里塞了另一份報紙。 “你辛苦了?!彼f。 陳安東看著那報紙,眼睛有點紅,他垂下手,喃喃道:“這些政客滿眼看到的凈是升官發財,他們看不到,他們腳下踩著的是一條條活生生的命?!?/br> 第七十九章 路旁的乞兒仍在求拜,被人踹來踹去,滾了一身的泥。 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顧不得痛,只覺肚餓得緊。 他眼巴巴地看著粥鋪的方向,腦中已經開始想象那粥的滋味了。近來的粥錢是又漲了,那熱氣騰騰、香噴噴的滋味,他已經許久沒有嘗到過了。 “施舍點吧…”他懇求道。 “走走走,快走…” 何聿秀從那玉鳶公園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那小乞丐。 那乞兒不肯走,眼疾手快端了一碗剛舀出來的粥,狼吞虎咽。 “嘩啦”一聲響,那熱粥燙到了他的嘴,他手一抖,碗便落在地上。 “啊…”粘稠的粥灑了一地,濺到他衣服上,看上去十分狼狽,他捂著自己的喉嚨,臉漲得通紅,燙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你…”那粥鋪老板見狀,破口罵道:“你這小賊!” 那乞兒忙捂著喉嚨落荒而逃,老板趕忙上前追打,沒一會兒就跑遠了。 何聿秀腦中一下閃過了陳安東說的話,“何兄,為何這世界如此不公平,有人為了活用盡了全力,有人卻為了權力將別人的命視如草芥?!?/br> 真是命如草芥,一碗粥,就足以將兩個人分裂。 正是出神之際,一聲“聿秀”把他叫回了神。 “嗯?” 何聿秀一回頭,便見解知文遠遠地朝自己跑來。 “聿秀!” 何聿秀忙走過去,“怎么了,氣喘吁吁的?!?/br> 解知文喘了兩口氣,便擺擺手,說:“快!我有事找你幫忙!急事!” “怎么了?” 解知文擦擦頭上的汗,說:“我請你幫我畫張畫像,我要找個人?!?/br> “誰???” “我的學生,是個男孩,很瘦,眼睛很亮?!?/br> “你這太抽象了…”何聿秀回到家,鋪好紙,問道:“什么時候發現不見的?” “就今早,昨天鬧了些不愉快,我說話語氣也重了些,他今天沒來聽課,我就去他住的地方找了找,卻發現他東西全都不見了?!?/br> “沒給你留信兒就走了?” 解知文掏出一張紙,說:“只有這個?!?/br> 何聿秀放下筆想看,解知文卻縮了下手。 “怎么,秘密?” 解知文低著頭,沒說話。 何聿秀笑了笑,收回手說:“看來他是你很在意的學生啊?!?/br> 解知文沒接話,只是將那張紙收起來,在屋子里不停地走來走去,看上去有些焦慮。 何聿秀抬頭看他一眼:“別急,你想想他有沒有什么比較明顯的特征?!?/br> 解知文比劃了下,說:“他個子差不多到我鼻子這兒,額前的頭發稍微有點遮眼,下巴尖尖的,長得很好看,哦…對了,他的聲音是啞的?!?/br> 何聿秀前面聽著還覺得正常,聽到后面手忍不住頓了一下,“聲音我可畫不出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