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張信禮當初沒跟他打一聲招呼，為了復合就甩了條狗在他門口，也可以說是強加給他的，養個小生命沒張信禮想象的那么簡單，林瑾瑜之前沒為養狗做過任何準備，這大半年，添置東西、畢業搬家的，為了這條狗沒少多折騰，但林瑾瑜半個字沒提。

    林mama聽他這么一提，相信了。她怕狗，林瑾瑜小時候也鬧了很多次，他爸都沒松口，如今翅膀硬了。

    餐桌旁，師兄師姐還在看他們，林mama不認識這兩人，她看向林瑾瑜，眼神透出詢問意味。

    “啊，我介紹一下，這兩個是我現在的師兄師姐，”林瑾瑜道：“這是我mama?！?/br>
    師兄師姐紛紛道：“阿姨好，您看起來真年輕，像林瑾瑜jiejie似的?！?/br>
    對mama最大的夸贊之一也許就是說她年輕，告訴她她依然青春美麗。林mama和藹地笑了笑，說：“哈哈，謝謝，你們跟小瑜他們合租嗎？”

    “不是，”師兄師姐道：“只是過來吃飯的?！?/br>
    張信禮站起來，朝林mama點了點頭。林瑾瑜沒介紹他，因為沒必要，只招呼林mama說：“媽，我們正要吃飯，你也坐下一塊吃點吧，我去拿副碗筷?！?/br>
    林mama確實沒吃飯，她本來打算帶林瑾瑜跟張信禮兩個人出去吃的，但她沒坐，只說：“不不不，你們吃，我不餓，等你們吃完再……”

    無事不登三寶殿，當媽的這次來，一是為了看看太久不見的兒子以慰相思，二則為了親眼了解林瑾瑜現在真實的生活狀態。

    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咖啡館那次見面太意外太倉促，母子只來得及說起過去，林mama對林瑾瑜現在的真實生活狀態沒有太確切的概念。

    “一起吃吧，怎么能讓您在一邊干等，”林瑾瑜還沒張嘴，張信禮先說話了：“有什么事可以邊吃邊說，會緩和些……如果您當我是一家人，不要求一定跟瑾瑜單獨說話的話?！?/br>
    林mama有些尷尬，她說了自己會去接受張信禮，而且也在努力做，可一下子要真的把他和親兒子一視同仁，當成一家人，說實話，很有難度。張信禮把話挑這么明，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媽，你時間也挺寶貴的，我師兄師姐人很好，沒關系，大家一起吃?！绷骤ふf：“今天下午我跟他們一塊學習來著，為了表示感謝才請他們吃飯的，結果說是我請，其實我也就出了個買菜錢，好幾樣菜都是他們做的?！?/br>
    聽到這里，林mama忙對他師兄師姐道：“麻煩你們了，菜都是你們做的。小瑜在學?？隙ǘ嗵澞銈冋疹?，真的很謝謝你們，今天來得倉促，下次給你們買點東西吧?！?/br>
    “不不不，您太客氣了，”師姐聽她這么客氣，都嚇著了，說：“哈哈，哪兒啊，我們哪照顧他呀，林瑾瑜在系里也是名人，導很喜歡，阿姨你這謝得我倆都羞愧了?！?/br>
    師兄也笑，說用不著，今天是聚餐，他們一人做一個菜而已，互相吃，根本談不上照顧不照顧。

    在林mama的印象里，林瑾瑜是很懶的，小瑜雖然聰明卻不愛學習，自理能力也不怎么樣，大事自己干，小處受別人照顧卻是常態。小時候他好看，雖然小孩，但講義氣，別人也不說他，成年了就不一樣了，兒子大大咧咧不懂人情世故，林mama本來想著幫他謝謝這些人，沒想到全不需要。

    “一人做一個菜？”她顯得驚訝極了：“小瑜，你會做飯了？”

    師兄師姐聞言有點面面相覷，大家都二十三四五的人了，怎么……會做飯很稀奇嗎？

    “阿姨，”張信禮語氣溫和，道：“他很久之前就會做了?！?/br>
    林瑾瑜心說也不很久，不跟你分手，我肯定到現在還不會呢。

    他靈機一動，說：“會是會，不過談不上水平，也就餓不死自己。媽，你坐下來吃吧，猜猜哪道是我做的?！?/br>
    這引起了林mama的興趣，她是很相信兒子這句話的。

    張信禮搬了把凳子過來，自己往旁邊挪，挪到桌角，把地方空出來給了林mama，林mama坐下，看了一圈，笑了笑說：“你做的一定是拍黃瓜了，小瑜，mama還不知道你，別的也不會做，就會做跟水煮方便面難度差不多了?！?/b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師兄爆笑：“阿姨，您太有眼光了，跟水煮方便面難度差不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br>
    師姐一巴掌扇他頭上，眼神跟要活吃他似的，林瑾瑜說：“哈哈哈哈，錯了，媽，再猜?！?/br>
    不是嗎？林mama疑惑了，她幾乎不敢相信小瑜居然會做正兒八經要動鍋子的菜，以前他不是特討厭廚房來著，覺得熱油會把他濺毀容。

    她重新看向桌上，可樂雞翅難度最大，直接排除，既然不是拍黃瓜……那肯定就是西紅柿炒雞蛋了，這菜難度不大，又清淡，林mama知道兒子挺喜歡吃西紅柿來著，沒錯，一定是這個。

    她指了指西紅柿炒蛋，說：“mama知道了，是這個，對吧？小瑜進步很大啊，都會炒菜了?！?/br>
    林瑾瑜嘿嘿笑，笑得那雙和mama十分相似的眼睛略彎起來，他回答：“又錯了。媽，那個才是我炒的?！?/br>
    林mama定睛看去，看見一盤子紅油厚得跟什么似的的魚香豆腐。

    這怎么可能？她說：“小瑜，你沒騙我吧，你根本不吃這種菜好伐?！?/br>
    林瑾瑜確實不吃，他頂天了最多也就是從張信禮碗里夾塊紅油沾干凈了的嘗嘗味道，一頓飯就吃那么一塊，但這不妨礙他做。

    林瑾瑜說：“媽，那個西紅柿是他做的，這個是我做的?！?/br>
    林mama看向張信禮，張信禮道：“我知道瑾瑜喜歡吃?！?/br>
    林瑾瑜則說：“我喜歡清淡，他喜歡吃口味重點的，所以那個是我做的?！?/br>
    對面師兄師姐偷笑，他們本來有一絲忐忑，因為不清楚林瑾瑜是否跟家里出柜了，一直怕自己太笨，說漏嘴，如今看來，根本杞人憂天嘛。

    “這樣……哈哈，看你們……都讓mama弄錯了?！绷謒ama露出個笑容，好似沒什么大不了般理了理裙子，慢慢坐了下來。

    她掩飾得很好，但張信禮仍察覺到了她那延續了很久的怔愣。

    她很吃驚，也許是吃驚于自己向來我行我素的兒子居然也有如此細心體貼地想著另一個人的一天，也許是吃驚于她居然已經如此不了解自己的親生兒子。

    以前，盡管林瑾瑜不承認，但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確實是他的母親，無論他做什么、想什么都瞞不過林mama，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這種不一樣讓林mama感到無所適從。

    林瑾瑜拿了新的碗筷回來，招呼說：“來來來，都吃吧，別客氣了，用不著?！?/br>
    張信禮不動聲色，沒拆穿林mama，只幫林瑾瑜添了飯，又風輕云淡夾了幾大筷子菜到他碗里，體貼道：“吃吧，”他說：“蛋不吃夾回給我。人家吃西紅柿炒蛋都要多放蛋，就你愛夾西紅柿吃?！?/br>
    “這顯得我獨特唄，不是一般人，”兩雙筷子親密地攪來攪去，林瑾瑜果真把幾塊大的雞蛋夾回給了他：“你每天那么累，多吃點葷的補補?！?/br>
    張信禮照單全收，他不嫌，林瑾瑜也不嫌——他其實愛吃炒雞蛋，只是撒個謊讓張信禮多吃點而已。

    一一早吃完了狗盆里的，此刻在桌子下鉆來鉆去，滿眼寫著“誰扔點rou下來給我吃”，張信禮為了給林mama騰空位，坐在桌角邊，不方便夾菜，林瑾瑜便也總時不時問句他想吃什么，自己吃著，還顧著給他夾。

    林mama拿著筷子，卻沒動，只是坐在那里，盡量不引人注意地注視著他們。

    男人跟男人是很奇怪的，林mama想：但這又真的是幅很和諧、美好的畫面，他們做著本該挺rou麻的行為，可看的人感覺不到半分做作。

    他們是那樣要好，仿佛生來就該相合。

    一切平平常常，桌下是林瑾瑜喜歡的狗，桌上是林瑾瑜喜歡的人，這是他自己的生活，不再是和爸媽的。與天下千萬不愿意兒子長大離開自己的母親一樣，她的兒子終究還是按部就班地長大了。

    第403章 一家四口

    一頓飯，林瑾瑜的老媽和老公吃得“各懷鬼胎”。

    說各懷鬼胎當然有夸張成分，不過在張信禮的感受里確實如此。他就像女婿第一次見丈母娘似的，吃得膽戰心驚，不得不聽著林mama各種委婉或者直接的詢問。

    “小瑜，這房子是誰找的呀，離你學校近伐？”林mama吃相端莊，語氣也十分和藹，但張信禮總覺得她的每一個問題都暗藏鋒刃：“小張也要上班，這里離小張單位好像挺近的?！?/br>
    房子是兩個人一起找的，離兩邊距離差不多，真要較真，可能林瑾瑜坐地鐵要多坐個……五分鐘？

    “你們現在錢是合在一起用？太混的話，平時會不會產生糾紛？”

    問題一個接一個，跟綿綿無絕期似的，林瑾瑜不厭其煩答了又答。他知道他媽總不放心，兩年的空白沒那么容易彌補，也許林mama心里總覺得他還是十九、二十歲那年紀，莽撞而沒有方向，在感情生活上需要長輩給予經驗。

    “媽，我真的很好，放心吧，”林瑾瑜難得耐著性子，一遍遍回答那些原本令人不耐煩的問題：“實習那段時間……我們過得其實挺艱難的，該吵的也都吵過了，我干過很多活，也嘗試了很多從來沒嘗試過的東西。媽，我都幾歲了，真沒你想的那么小孩?！?/br>
    他知道mama不放心，可沒什么辦法。而張信禮那邊不知是不是覺得自己不便在丈母娘面前插嘴，一直很有眼色地如常吃飯，除了偶爾主動給林mama盛湯、添飯外不怎么刷存在感。

    “小瑜他在學校還好吧？是不是特懶，哈哈，他在家就特懶。你們……跟他們兩個關系怎么樣？”

    一張桌子五個人，聊起來沒邊際，林mama只跟兒子聊天還不夠，時不時找些話題讓林瑾瑜的師兄師姐也加入對話中。她語氣隨意，就像嘮家常，不過張信禮聽得出話里話外仍在旁敲側擊打探林瑾瑜跟他在一起到底過得怎么樣。

    “還好還好，我們見得其實也不多，不過張信禮人挺好的，哈哈?！睅熜謳熃愦蟾攀遣煊X到了飯桌上的“刀光劍影”，無師自通感覺出今天這頓飯頗有些“見家長”意味，有意幫師弟的場子，給張信禮說了不少好話：“我們下課或者開完會，有時候看見張信禮來接師弟來著，給他帶東西，很感動?！?/br>
    等人下課、帶點幾塊十幾塊的小零食，這些都是小恩小惠，是中學男生談戀愛時最喜歡給小女生獻的殷勤——雖然林mama并不清楚小瑜和張信禮誰是男的誰是女的，也不清楚他們究竟要怎么……但她還是沒底。

    她也不是懷疑張信禮的人品，畢竟張信禮在家里住過那么長時間，這孩子品行怎么樣她還是有數的，她只是……不確定他們這段感情是否成熟。

    大學生在吃方面戰斗力不錯，很快，三熱一涼四道菜被吃了個干凈。

    師兄師姐吃過飯，拉著林mama一起去客廳看電視，順便跟她聊聊林瑾瑜在學校的表現，林瑾瑜則習慣性地站起來清理骨頭跟剩菜，張信禮把碗筷搶了，說：“你帶你媽看電視去?！?/br>
    “不去，”林瑾瑜熟練干活：“你去看啊，我還要洗碗。不是約法三章一個做飯另一個必須洗碗，今天你煮的飯?！?/br>
    張信禮看了林mama一眼，后者坐在沙發上看似在聊天看電視，其實果然也在看著他們。他眼簾低垂著，道：“叫你去就去?！?/br>
    林瑾瑜笑了聲，也看了自己媽一眼，壓低聲音跟他咬耳朵道：“哦，想在婆婆面前裝勤快，是吧？你個大尾巴狼?！?/br>
    這種時候裝勤快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張信禮心里這么想著，說：“是岳母?！?/br>
    “得了吧你?！绷骤び酶觳仓廪怂幌?，張信禮回搡過去，二人一人端了一半碗筷，一起走進廚房洗碗。

    那廂，林mama遠遠喊話道：“小瑜，你們還沒收拾好嗎，半天不動……要不要mama幫忙？”

    洗個碗要什么mama幫忙的，張信禮卷起袖子開水，林瑾瑜把碗筷放池子里，往后扭頭大聲答：“不用，您看電視吧，我倆自己來就成！”

    廚房門開著，他倆身高相仿，站在一起洗碗的背影十分和諧。

    林瑾瑜在家的時候還真壓根就沒干過這個，師姐笑著說：“阿姨，您對師弟真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上大學呢?！?/br>
    林mama也笑，笑容后面是無奈。高三的時候也不知怎么了，林瑾瑜跟他爸的關系突然急劇惡化，死活要住校，即使回家也不怎么說話——原因她是后來才知道的。那種父子間的較勁一直持續了很久，以至于大一新生報道的時候小瑜也拒絕他們陪同，再后來就到了出柜那時候。

    大概由于這種缺席，她確實不自覺叮囑太多了。

    “能者多勞，我媽是能者，所以就多勞多cao心了唄?！绷骤ず蛷埿哦Y一起邊黏黏糊糊咬耳朵邊洗完了碗，邊擦手邊走過來：“我去削點水果給你們吃?！?/br>
    “哇，還有餐后水果呢，”師姐夸道：“師弟太貼心了?！?/br>
    林瑾瑜還沒動，張信禮已經端著碗削好的蘋果走過來了，說：“……阿姨，您吃?！?/br>
    林mama道謝，她看了眼兩人同樣卷起來的袖管和帶著水意的手，說：“你們家務這方面看起來還蠻和諧的哦?！?/br>
    “做飯基本誰早回家誰做，沒做飯的洗碗，平時有空掃地，沒空不掃，周末雷打不動大掃除，”林瑾瑜叭叭回答：“分工明確，不會為這個吵架，吵也是情趣?！?/br>
    能不和諧嗎，林瑾瑜懶惰前科太重，被林燁當頭罵過一頓之后他心里不是滋味，張信禮追他那段時間他自己也在反思。

    畢竟那句“正視你自己的無能吧”語氣太重，跟剜在人心里似的，這次重回上海，他整個一痛改前非，給張信禮都看驚訝了。

    人有時候會在失戀的瞬間長大，這話還真有幾分道理。

    他們回家之后基本不會把狗再關起來，此刻一一正拖著一身毛，在幾人腳邊聞來聞去。師姐師兄和林mama坐得很近，他倆都屬于喜歡小動物那類，一直在又愛又帶點怕地逗它，林mama就不一樣了，每當一一走近她身邊一米之內，她都如坐針氈。

    林瑾瑜沒在意，他其實察覺了，不過沒當回事——一一又不咬人，它也是這個家的成員，林瑾瑜愛他mama，同時，他也愛這條狗。不就是一條狗站在旁邊，又沒抓沒咬，他覺得這沒什么，媽跟一一接觸了就會知道它有多可愛。

    喜歡狗的人跟怕狗的人很難互相共情，他低估了他媽的害怕程度。

    “一一，過來?！钡故亲诹硪贿叺膹埿哦Y看了林mama一眼，把狗叫回來，圈著它脖子，叫它坐，林mama這才長舒了口氣。

    一一不知道林mama不喜歡它，只傻傻伸著舌頭。林瑾瑜坐張信禮身邊，摸它狗頭，頗有股“一家三口”之感。

    五個人全坐下之后，客廳里反而一時安靜下來。本來如果只有四個人的話能聊的東西很多，玩玩游戲，沒準還能八卦一番，有了“媽”這個身份到底大一輩的人，很多炒氣氛的話題就不能說了。

    林mama大概也看出來了，道：“不用在意我，你們該怎么安排怎么安排，我你們還當客人呀?！?/br>
    按照正常的作息表，吃過飯后他們該出去散步遛狗了，林瑾瑜實話實說道：“平時這個點，我們一般出去遛狗?！?/br>
    “每天都？”林mama說：“真不敢相信，你那么懶，平時吃了飯都躺在床上玩手機的?！?/br>
    這點張信禮十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