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234節
但林瑾瑜又不傻,寧晟凱是做金融的,不是做慈善的,就算覺得他有點眼緣,頂天了應該也就是幫他沖沖業績,不至于做到這個份上。 林瑾瑜一時沒答話,寧晟凱見他不出聲,沖那盤死貴的青檸椰香慕斯點了下下巴,示意道:“嘗嘗,放久了不好吃?!?/br> 林瑾瑜沒動,寧晟凱說:“好吧,你以為我的動機是什么?” 很難說……林瑾瑜一時半會還真不好回答,寧晟凱的動機會是什么呢,他想不到,騙錢?經過一個月的摧殘,自己身上攏共沒剩幾百塊錢了,單寧晟凱在店里幫他沖業績點的那瓶人頭馬就不止這點碎銀子,他能騙什么錢? 不動聲色地思索了半天,最后林瑾瑜還是照實道:“不知道,但我自認為有憑能力找工作的本事,不想欠寧總人情?!?/br> “沒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寧晟凱說:“你的人情對我來說其實沒有任何價值?!?/br> 話不太好聽,但道理確實如此,林瑾瑜一小小‘四川山旮旯農村家庭’出身的小輩,一沒資本二沒背景,他的人情對寧晟凱來說還不如現在桌上那張餐巾紙的價值大。 “……”林瑾瑜道:“您說得對?!?/br> 寧晟凱見他眉眼間并無半分惱怒神色,整個人頗不卑不亢,又對他另眼相看了幾分,說:“交個朋友,”他道:“你討厭我嗎,如果不討厭……可以交個朋友?!?/br> “您客氣了,”林瑾瑜說:“就像您說的,我這個朋友幾乎幫不了您什么,我想,老板和員工的關系挺好?!?/br> “朋友之所以被稱之為朋友,就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感情跟能幫你多少無關,”寧晟凱侃侃而談道:“反而老板和員工這種關系才需要依賴雙方對彼此的高價值來維系?!?/br> 林瑾瑜沒找到反駁點,這還是他第一次打辯論說不過別人,一時沒聲了。 寧晟凱把三角餐巾上的小勺子遞給他,道:“先吃完吧,我并不是強迫你一定要來我手下做事,我只是給你這個機會,并不是施舍……但你可以這么認為,要不要你自己決定?!?/br> …… 雪花紛飛的外灘街頭,行人如同一只只臃腫的綿羊。 林瑾瑜在一眾侍者的夾道鞠躬下出了餐廳大門,天氣寒冷,他雙手緊緊插在口袋里,卻也沒汲取到多少熱氣,司機見他們出來了,忙下車,撐開傘靠攏過來,寧晟凱接過了,示意他先去車上等著,自己給林瑾瑜打著傘,陪他站在街邊。 一頓法國大餐吃完,林瑾瑜以為該談的一樣也沒談,以至于他現在有點迷茫,不知道該干什么。 寧晟凱看了眼那價值七位數的手表,提議道:“還早,想去玩嗎,市區或者周邊,哪里都可以?!?/br> 不同于張信禮從廢品站搗鼓回來,除了輪子不轉哪里都轉,鈴鐺不響哪里都響的自行車,那輛昂貴的邁巴赫可以帶林瑾瑜去任何地方。 “都……”林瑾瑜有點走神,他本來想說都行,說到一半覺得哪里不對,他到這兒到底干嘛來了,總不是來吃吃喝喝度假的。 吃頓大餐,又出去玩,不是度假,更像約會。 風吹大腿涼颼颼,林瑾瑜怕冷,老在風口上站著也不是個事兒,寧晟凱手繞過他后背,輕輕放在林瑾瑜肩頭,示意他先上車。 “我得回去了,”車里溫暖如春,空調比他租的那房子的空調效果更好,林瑾瑜道:“既然寧總沒什么需要和我談的,那就這樣吧,過初七我直接入職?” “不急,”寧晟凱道:“時間還早,要去公司看看嗎,先熟悉下環境,實際上我還不確定你是否真的能夠勝任這份工作?!?/br> 不就是看英文文獻嗎,林瑾瑜內心深處其實相信自己能行,但金融這行業不是他熟悉的,所以多少還是有點緊張,想了想便沒推辭,說可以去看看。 前排司機聽見他們對話,不用吩咐,轉向開去了公司樓下。 …… 足有數十層高的大廈十分氣派,外層整齊的玻璃帷幕宛如一片巨大的鏡子。 這塊地方位于主路旁,交通發達,林瑾瑜以前打這兒過過好幾次,但從沒上過這棟樓,正值新年,員工都放假了,整棟樓空無一人,寧晟凱叫司機回去,自己帶林瑾瑜一路坐電梯到了頂樓自己辦公室。 他把空調跟加濕器、空氣凈化器全都開了,讓林瑾瑜自己隨便看看。 林瑾瑜四下掃了眼,辦公室裝修十分簡約,色彩總體由黑白棕和杏色構成,沒有他想象中亂七八糟的招財蛤蟆擺件或者畫工不怎么樣的巨幅“大展宏圖”、“日進斗金”書法,落地窗外視野良好,透過窗玻璃上白色的霧氣可以俯瞰見無數參差不齊的樓頂。 “我主要負責什么?” 寧晟凱示意沙發可以坐,道:“處理文件,去掉無用的信息,把有用的摘錄出來處理,做成報告或者表?!闭f完隨手從桌上抽了幾個文件夾出來,遞給他,問:“能看懂嗎?” 那不就類似寫英文文獻綜述嗎?林瑾瑜接過了,翻開看了幾眼。 說實話,能看懂的基本是沒價值的引言口水話,真正的核心恰恰佶屈聱牙,專有名詞他不完全認識,但部分靠詞根和上下文能猜出大概意思。 “還……行,”林瑾瑜說:“能看一點,就是看得慢?!?/br> 寧晟凱道:“熟能生巧,”他指了指辦公桌右側的墻面,道:“你給本來的文秘打下手,那邊有道門,出去是你辦公的地方,正門通外面,有什么需要簽字的可以直接送進來?!?/br> 他說:“薪資你想好了嗎?” 林瑾瑜成天凈琢磨這個,當然想好了,林瑾瑜心里雖然覺得八百十萬不嫌多,但所受的人文教育讓他的道德感比較強,獅子大開口未免不妥,于是道:“我一臨時工,您看著給,要么六千五?” “你倒不貪心,”寧晟凱道:“這個數本來包括了五險一金,但你不需要那個,會減掉保險部分然后折算給你?!?/br> 林瑾瑜點頭,這份工作就跟天上掉下來的似的,他沒資格說三道四,寧晟凱把他手里文件夾收走,道:“好了,不說這個了?!?/br> 不說這個,說點別的。 寧晟凱道:“入職直接去那里就好,會有人帶你,現在隨便看看?!?/br> 林瑾瑜看了眼那張不起眼的門,卻沒進去,反而走向了正對著門的另一邊,那是一排擺滿了酒的玻璃柜子,玻璃被擦得十分干凈,杏色的木頭外框低調簡雅,每排格子大小均等,一瓶瓶價格不菲的酒擺得整整齊齊。 寧晟凱見他好像感興趣,從柜子里拿出鑰匙把鎖開了,道:“喜歡這個?” 倒也談不上喜歡,只是覺得有趣,林瑾瑜道:“寧總看起來對這個很有研究?!?/br> “談不上研究,小愛好,”寧晟凱說:“覺得有趣,買回來玩玩?!?/br> 林瑾瑜笑,說:“我也是,覺得有趣,談不上喜歡?!彼戳搜壑虚g偏上一排的格子,問:“那是什么酒?” 那格子里清一色大小不一的長形酒瓶,顏色逐漸變深,最左邊瓶子里的酒液清澈透明,而后逐漸過渡為淺黃、金色,到最右邊時酒液已呈濃郁的焦糖色,碼在一起分外好看。 “金銀龍舌蘭,”寧晟凱拉開玻璃柜門,取了兩瓶下來,問:“要嘗嘗么?” “好啊,”林瑾瑜探索新事物的好奇心又上來了,他問:“貴嗎,別是82年的拉菲那級別的,喝不起?!?/br> 寧晟凱拿了兩個杯子,又從小冰箱里取了冰塊,往其中一杯里加了,道:“還好……我不怎么喝,看顏色好看才擺的?!?/br> 這種理由不知真假,但頃刻間就讓客人沒了壓力,林瑾瑜本來也是個好奇心十分旺盛,喜歡新鮮東西的人,此時還真有點躍躍欲試。 金色與透明的酒液在小巧的玻璃杯中蕩漾,寧晟凱倒了兩杯,朝他示意道:“嘗嘗?!?/br> “有什么區別嗎,”林瑾瑜看了眼那兩種顏色的酒,說:“要配鹽和檸檬?” “你懂的還不少,”寧晟凱面上沒說,心里又在思忖是不是以前的金主告訴他的,道:“口感會有區別,你喝了就知道了,其實墨西哥本地喝法是不配鹽和檸檬的,早期由于工藝限制,以及為了中和烈酒那股微澀、辛辣味,才發明了那種喝法而已?!?/br> “是嗎,”林瑾瑜心想又長一知識,換杯之間手指相觸,寧晟凱微微一凜,一直看著他。 林瑾瑜端起那杯透明的,放到鼻尖聞了聞,沒聞出什么,只覺得氣味像是泡在酒精里的青草,說不上很好聞,但也不難聞,一梗脖子便干了下去。 烈酒的名號可不是吹的,冰鎮過的酒液入喉,頃刻間,林瑾瑜感覺好似一團火球或者燃燒的清涼油涌進了嗓子眼里,多含一會兒連舌頭都是麻的,口腔里充斥著辛辣、麻澀的味道以及植物的氣味……很辣很燒很麻,但也很爽。 寧晟凱看著他,問:“味道如何?” 林瑾瑜頂著辛辣把酒咽了,將杯子放回去,緩了緩神,呼出一口酒精濃郁的氣息,道:“挺爽?!?/br> 寧晟凱笑了笑,說:“忘了提醒你,這酒很烈,銀龍舌蘭沒有經過儲藏,口感會刺激很多,有些人會喝不慣,”他把另一杯金色的遞給林瑾瑜,道:“這個也是龍舌蘭,能嘗出區別嗎?” 林瑾瑜接過,道:“別小看我?!?/br> 同樣是龍舌蘭,這杯金色的相比另一杯口感要柔和很多,有濃郁的木香味兒,他同樣一口干了,回味了下,評價道:“喝起來有點像白蘭地,但又不完全一樣,聞起來比之前那杯更香,也更甜?!?/br> 金色的酒液將林瑾瑜的嘴唇襯得十分紅潤,仿佛細膩、水潤的南紅珠子。 “你倒真挺會喝的,”寧晟凱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再次微微驚訝道:“是你在夜店工作多年積累的經驗?” 他想林瑾瑜是不是曾經有很多金主,這個教會他這個,那個教會他那個,使他具備了很多和他出身不匹配的技能。 “沒有啊,”林瑾瑜說:“我就入行一個月,再說那店里很少有客人點這個,都是五顏六色的雞尾酒?!?/br> “是嗎,”寧晟凱臉上神色十分耐人尋味:“入行很久也沒什么?!?/br> 林瑾瑜聽不懂他言外之意,是沒什么,可這跟他有什么關系。 寧晟凱看起來還想再跟他聊點什么,但沒時間了,中國人過春節放假,外國卻是不放的,下午他有個會,這會兒到時間了。 “你再隨便看看,熟悉下工作吧?!睂庩蓜P說明情況,給了他幾個文件夾,讓他等一會兒,示意想喝什么可以隨便喝,之后也不避諱林瑾瑜,自己開電腦坐辦公桌上開會去了。 “行,您先忙?!绷骤ひ詾樗€有什么事情要交代,遂自己去沙發那邊啃英文去了,同時騰出手,聽話給張信禮匯報消息:我現在在寧晟凱公司。 那邊回:怎么又去那了? 林瑾瑜打字道:熟悉工作環境。 這理由合情合理,張信禮沒說什么,過了一會兒,問:一般公司都放假吧,所以現在就你們兩個人? 林瑾瑜說:是啊,不過他在開視頻會。 張信禮道:談完早點回來,如果去別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 林瑾瑜回:好。 對話告一段落,那邊寧晟凱正襟危坐,他也沒去窺探人家談了些什么,這里也沒水,他倒了杯酒,邊喝邊看那些晦澀的英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瑾瑜看完那些文件已是兩個小時之后,他只覺得腦細胞已經死了一半,而寧晟凱的會居然還沒開完。 人家在忙正事,也不能去胡搞瞎搞打擾別人,林瑾瑜沒事干,只能保持肅靜。 龍舌蘭勁很大,他這段時間總跟喝水似的喝酒,都習慣了,這會兒一邊看一邊當飲料喝,好像一不小心有點過了,有些微醺。 林瑾瑜把酒放了回去,他又等了一會兒,會議還是沒開完,看看表已經是下午五點多,夕陽西下,酒吧都快開門營業了。 本來打算趁出門直接過去辭職的,林瑾瑜想起自己之前擬定的打算,要辭職就趁這會兒,店里還在打掃衛生,再等下去客人多了就沒人有空理你了。 可是……人家還在忙,他一個人走了沒禮貌。 林瑾瑜很糾結,但又沒辦法,他耐著性子,又等了大約半個小時,寧晟凱還是沒完事,他終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林瑾瑜輕手輕腳走過去把文件放好,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寧晟凱肩頭,寧晟凱轉過臉看他,林瑾瑜打手勢,沖他比口形,告訴他自己有事先走了。 “小梵,”誰知寧晟凱叫住了他,說:“稍等,我送你?!?/br> 林瑾瑜并不知道屏幕另一邊,各分部負責人正齊刷刷看著他,他不想麻煩別人,道:“不用,我自己坐地鐵過去?!?/br> 寧晟凱問:“你要去哪兒?” 林瑾瑜道:“去店里辦離職?!?/br> “從這兒過去要走一兩公里,”寧晟凱說:“送你?!闭f完也不等他拒絕,沖視頻那頭交代了幾句就站起來,示意可以走了。 “這不合適吧,”林瑾瑜道:“打擾您工作?!?/br> “沒事,不太重要,”寧晟凱說:“聽報告罷了,聽得頭疼,還要謝謝你讓我有借口脫離苦海?!?/br> 好似班主任逃避批改作業似的的語氣著實逗人,很多尷尬與唐突都可以在幽默中化解,他顯然比張信禮要會說話多了。 寧晟凱執意如此,盛請難卻,林瑾瑜只好跟他一路下樓,上了車。 他給張信禮共享了位置,說寧晟凱送自己去酒吧辦離職,那時候他還以為不過是簡簡單單辭個工作而已,公民享有擇業自由,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但江湖險惡,工作處處是陷阱,事情好像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