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209節
他微微偏過頭來,看著趙武杰,最后道:“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很多人才會覺得我們不配結婚,也不配說愛?!?/br> …… 醫院里。 林瑾瑜蓋著被子躺在床上,正預備著早早進入夢鄉。 阿吉到底跟他也沒有多熟,林瑾瑜不好意思跟指揮張信禮一樣指使他干這干那,連撒尿都不好意思老叫他扶,所以連水也沒喝多少,復習了會兒就睡了,準備早睡早安穩,省得搞事。 手表上的短針指向十點,就在林瑾瑜自我催眠初見成效,馬上要艱難入睡的時候,張信禮帶著一身寒氣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 十點過,病房已經熄燈了,就像有心靈感應似的,林瑾瑜在熟悉的腳步聲中睜開眼,看見黑暗里張信禮輕手輕腳走到床邊,彎腰摸了摸他的額頭。 那只手很涼,也很干凈。 原本在玩手機的阿吉站起來,張信禮朝門外微微偏了下臉,他便起身出去了。 “你咋這么早下班了,”林瑾瑜瞇眼看著他,道:“我這心算了半天賬,好不容易剛自我催眠?!?/br> “沒下班,今天有活動要加班,待會兒再回去,”張信禮試了下他額頭的溫度,確定沒出現醫生說要注意的發熱癥狀,問:“算什么賬?” “加班?”林瑾瑜不太清楚這種服務行業,酒吧還要加班的嗎……他道:“就一般的賬……算這幾天用了多少錢?!?/br> 都說住院就是來砸錢的,這個月兩人吃喝拉撒加上水電亂七八糟的已經花了快兩千了,昨天復診又是小幾百,再加上后來…… 林瑾瑜躺下的時候在心里大概算了算,他手頭本來有一萬整,一次性給房租給出去兩千四,還有兩百塊水電費……后來張信禮發了四千工資,還了他兩千四,剩的都日?;ㄤN掉了,還貼了點,現在手頭也就一萬不到。 林瑾瑜道:“你打個電話說聲就行了,還來回跑,加班加到幾點???” “回來看看,”張信禮說:“不知道,可能通宵吧,明天白天我有事,先讓阿吉看著?!?/br> 這意思是明兒一天都不回來嗎?林瑾瑜心里那股怪異感又來了,右眼皮跳。 “……你這月是不是沒全勤啊,”他忽地聲音不大地對張信禮道:“沒有就沒有吧,反正手里還有錢,你天天上夜班,白天多睡會兒,別老到處跑了?!?/br> “你別管那個,”張信禮說:“睡你的覺?!?/br> 他確實請了假,人家老板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不存在什么顧念他有急事就當無事發生,全勤肯定沒有了,人不在也沒提成,這月肯定少拿個大幾百,得找補回來。 “真有錢,”林瑾瑜說:“你沒必要這么辛苦……” 他們手里確實還有八九千,可住院費一天就幾百,還有用的藥什么玩樣一堆的,等出院結賬肯定又是一大筆錢出去,林瑾瑜對這些沒概念,張信禮卻十分清楚對現在的他們來說那絕不是筆小數目。 “住幾周院就沒了,”張信禮說:“能進一點是一點?!?/br> “就個骨折哪用得著住幾周,”林瑾瑜也知道他基本沒收入,經濟壓力全壓在張信禮一個人身上:“我今天沒吐了,也不太暈,明天辦出院吧?!?/br> 反正醫生也說靜養為主,他不想治了,除了獎學金,他沒有任何收入,而由于自身cao守,每年那些真假貧困生為了勵志獎學金寫申請寫得一個比一個慘的時候,林瑾瑜從未去湊過熱鬧,這意味著他能拿到的只有與成績掛鉤的專業獎學金,而與所有豐厚的、為“貧困生”設立的獎、助學金無緣。 這種失衡的關系讓他感到不安,并且十分沮喪……如果沒法幫他什么,就少花點醫藥費得了。 張信禮立刻嚴肅道:“別胡說八道,身體是一輩子的事,醫生說出院才能出院?!?/br> “我每天也就是干躺著,也沒干什么,”林瑾瑜說:“真的,沒必要花冤枉錢?!?/br> “怎么沒干什么,你每天不都吊好幾瓶藥,”張信禮回來本來就是來扯個謊,沒想到他一直動出院這心思:“錢賺了本來就是要花的,沒有我會再賺,”他道:“不要胡思亂想?!?/br> “不是胡思亂想,”林瑾瑜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說:“只是覺得……很對不起你,老是你在做這做那?!?/br> “你為我做過很多,”張信禮道:“是你自己忘記了?!?/br> 一段關系里兩個人的付出不可能每時每刻都是精確的五五分,一絲一毫的得失都要計較清楚,有時有人會付出得多一點,有時會付出得少一點,唯一固定不變的是,在能給予的時候,他們都在盡力給予。 張信禮曾經逃避過他那么多次,無數次推開他,無數次轉身離去,那么多個無數次過去后,林瑾瑜還是愿意愛他。 他一個詞一個詞地教張信禮寫作文,當他有錢的時候給他買很多東西,對他說想學什么就去學,上海的高??傄腥说?,為什么就不能是你……雖然那時候他們還太弱小,沒有展翅的力量。 “好想有錢,”林瑾瑜說:“以前從來沒這么想發財過?!?/br> “會有的,”張信禮說:“我會賺很多錢?!?/br> 其實他倆的專業要對口的話將來也就是當個中學老師,著名穩定職業,餓不死也發不了財,張信禮概念里的“很多錢”可能是幾十萬一百萬,那在涼山確實是很多錢,但在上海,兩個人的家庭存款有個九十多一百萬才剛剛到平均水平而已。 雖然目前看來還是個八字沒一撇的許諾,但林瑾瑜聽著他的話,心里莫名柔軟起來:“嗯……你將來有什么打算啊,”他忽地問:“馬上實習,眨眼就畢業了吧,你會去哪兒?” “找工作,”張信禮說:“你想去哪?” “不知道,”林瑾瑜總是活在當下,不怎么給自己施加條條框框:“我想接著讀書,今年考研初始馬上結束了,我占位子復習去?!?/br> “挺好,”張信禮說:“讀完研以后,你想去哪里,這里,還是四川,還是上海?” 林瑾瑜思考了片刻,有點呆。 他其實還是喜歡上海,那個他長大的城市,有寬闊的現代化街道也有老式小巷弄,還有上世紀遺留下來的歐風建筑,有漂亮的海、夜景,還有合他口味的餐廳……但他爸一副跟他斷絕關系的樣子,他還能在那里生活嗎,萬一碰上了,多尷尬。 “你畢業了要去上海找工作嗎,”林瑾瑜道:“你不讀書了哦?!?/br> 上海那邊高校林立,除非清北名?;蛘邚妱莸?85學校,否則西北西南一帶的普通學校在那里基本談不上什么競爭力,他們畢業的附中,博士老師多如牛毛,清北、人大、復旦畢業的一抓一把。 “不知道,”張信禮說:“走一步看一步,你想回上海我就去試?!?/br> “要么跟我一起考研唄,原來你高中想考上海這邊的學校,都不跟我說,要不是我爺爺,我還啥都不知道?!?/br> 張信禮其實很猶豫,體育專業考研出來還得去當老師吧,到時候教齡什么的比別人差好幾年,還是什么都輪不上。 “我……那時候覺得沒什么希望,就沒說,”張信禮道:“我不是讀書的料?!?/br> “放屁,”林瑾瑜說:“你如果不是,早完成義務教育就當廠仔去了,還能在這兒abandon abandon的考四級?” 他說:“我知道你想讀書,那就去讀,管什么有的沒的?!?/br> 張信禮嘆了口氣:“我跟你不一樣?!?/br> “沒什么不一樣的,我本來也想考回去,”林瑾瑜直接大手一揮,道:“就這么定了,跟我一起考上海的學校,否定回答自動吞下,趕緊領旨謝恩?!?/br> 張信禮哭笑不得,隔壁床的病人翻了個身,大聲咳嗽起來,咯出一口濃痰,呸一聲吐在床下尿盆里,陪護家屬起身去洗盆子,嘩嘩的水聲讓林瑾瑜也有點尿急起來。 “我想上廁所,”林瑾瑜說:“扶我一把,你兄弟我不太熟,放個水都得算著次數?!?/br> “你不用跟他講客氣,”張信禮托著他的背把他扶起來,又蹲下去給他穿鞋:“有什么說就是了?!?/br> “你小弟又不是我小弟,不自在?!?/br> 張信禮自覺把他手搭自己肩上,林瑾瑜道:“沒這么夸張……我是肋骨骨折,不是腿斷了?!?/br> “能起來?” “能啊,就是從床上坐起來那一下使力痛,醫生還讓我別打噴嚏,打一個幾天都白躺?!绷骤ご钪?,沒立刻起來,反而說笑了幾句:“臥槽你不知道那滋味,比老壇酸菜面還酸爽……你尿不,要不咱倆一起?” 張信禮斜眼看他,林瑾瑜半壓著他嘿嘿笑,道:“好像……以前我崴腳的時候你也這么給我當拐杖來著?!?/br> 涼山的夏天天低云闊,張信禮給他買的那個西瓜紅瓤綠皮,籽一粒粒圓潤碩大,黑得發亮,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有吃過那么甜的西瓜。 “是啊,”張信禮看著他,慢條斯理道:“那時候某人還要跟我比比?!?/br> 比……誰大。 “有嗎,”林瑾瑜開始裝失憶,雖然他自覺自己不算小,可經過n次不可描述的事后,自知和身邊這位還是存在些許差距……算了,反正他大也用不上:“某人是誰啊,跟你比什么?比大?年紀大?” 張信禮知道他無賴勁又來了,笑了笑,沒說什么。 他等林瑾瑜放完水,原樣托著他肩背讓他躺下去,熄燈了病房里很黑,林瑾瑜看不見他用力時從刀口里滲出的血,只感覺到他的手臂依然緊實有力,托著他時穩得不見一絲顫動,和從前一樣讓人心安。 他還想聊點什么,病房大門卻忽然被推開了一條縫,走廊里的燈光撕破黑暗透了進來,門口有點吵,林瑾瑜聽見阿吉跟別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在回答問題,還說等一等什么之類的,隱隱可見藏青色的袖子晃動。 張信禮迅速給他蓋好了被子,站起的身影擋住了門口的光:“我去上班了,”他說:“明天回來?!?/br> “喂……”一股不祥的預感爬上了林瑾瑜的心頭,他忽地抬手,緊緊抓住張信禮的袖子,問道:“是不是???幾點了還加班?” “當然是,”張信禮握住他的手捏了捏,說:“我什么時候騙過你?!?/br> 他把林瑾瑜的手放回被子下面,蓋好,轉身走了出去,門外嘈雜的響動消失了。 第225章 鉆空子 “我們沒有故意聚眾毆打他?!?/br> 派出所窗明幾凈的大廳內,阿克阿蘇兩兄弟坐在長條大凳子的一邊,邵榮手上纏著圈厚厚的繃帶,坐在另一邊,兩撥互不對視,趙武杰則直接被送醫院去了,不在這里。 張信禮是最后一個被帶過來的,他走過阿克身邊時看了他們一眼,后者朝他點了下頭。 民警把他叫辦公桌那邊去,照程序問他姓名、曾用名、籍貫、年齡、民族,張信禮十分配合,一一答了。 邵榮報警的時候口不擇言,把事情說得非常嚴重,什么黑社會找麻煩,套麻袋捅刀子,要死人了之類的,民警把他們帶回來以后開始錄音錄像 ,挨個詢問事情經過。 “他……他們拉幫結伙蓄意毆打他人,”趙武杰不在這里,邵榮變成了第一發言人:“你……你們剛剛都看見了?!?/br> 民警到時事發現場堪稱慘不忍睹,一地五顏六色的污穢,其中一個小孩還持械。 邵榮聲音發抖,舉起自己包得跟木乃伊似的的手,疼痛讓他牙花子直打戰:“他們……持有管制刀具,持械傷人,已……已經是犯罪了?!?/br> 張信禮走后,民警到前的那十分鐘里,阿克直接過去把他從墻角提了過來按在地上,阿蘇壓著他的手,用刀一片片活生生把他右手上的指甲都撬了下來。 邵榮五個指頭全血呼啦嗒,那場面民警也看到了,確實很滲人,張信禮卻在這時道:“不是管制刀具,”他說:“自家日常用的,合法持有,也沒有傷人,是趙武杰先動的刀?!?/br> 阿克在這時幫腔道:“是啊,我們諾蘇很多家都有,合法的嘞?!?/br> 那把還沾著血的“證物”此刻正放在桌子上,幾個在場負責調查的民警對視了一眼,紛紛向那邊看去,那是把幾乎通體黑色的折疊刀,雖然整體已明顯受現代工業影響,不再是完全傳統的短腰刀制式,但刀身上用銀朱與石黃勾繪出了紅黃二色的花紋,刀刃上有手工打的彝文,還鑲嵌了銅環,顯然是某種民族工藝品。 張信禮說:“快遞過來的,只是用來削水果?!?/br> 他們是彝族人,來自涼山彝族自治州,那里一部分偏遠地區還保留著一定的漁獵生活方式,刀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必須的生產工具,傳統的民族刀具也有專門的非遺傳承人,法律規定尊重少數民族風俗習慣,在當地,彝族人銷售、佩戴民族刀具是合法的,不是非法持有管制刀具。 這邊民警顯然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對望著陷入了思考,邵榮萬萬沒想到他們還有這種護身符,一時傻了。 他道:“不可能,就算……持有是合法的,可你們……你們毆打他人證據確鑿!” 張信禮說:“沒有,是他們先打的小孩,我們才還手的?!?/br> 單方面故意聚眾毆打他人和雙方起口角互毆的性質可完全不一樣,前者有可能構成尋釁滋事,要負刑事責任,后者嘛,就…… “說謊!他們就是故意的!是報復!尋仇!”邵榮情緒很激動,那衛生間簡直就是個地獄,他前半輩子發出的慘叫加在一起可能都沒有阿蘇生生用刀尖撬開他指甲蓋時發出的慘叫多,現在說沒預謀,是他們先動的手? 民警安撫他道:“先冷靜,不要喊,我們肯定會查的,你們現在雙方把事情說清楚、陳述清楚就可以了?!?/br> 與邵榮的激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張信禮,他坐在那里,整個人十分冷靜鎮定,道:“沒有說謊,酒吧有監控,你們可以調,趙武杰先動手打小孩,小孩哥哥才跟他起矛盾的,沒有預謀,他也還了手?!?/br> 雙方說法完全不一樣,做筆錄的民警分別記下二人的說辭,叫負責周邊調查的同事去核實。 片刻后得到結果,從監控畫面來看,確實是趙武杰先拽住阿蘇進行掌摑,才有了后面阿蘇跑進衛生間的一系列后續,民警眼神懷疑地看向邵榮,邵榮有點崩潰,道:“不是!明明就……我們是認識的,有過節,他就是蓄意報復!” 張信禮道:“你有證據嗎,什么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