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201節
張信禮看著他,說:“那是你的事,那天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br> “什么話?”林瑾瑜皺眉:“意思我倆結束了?” “隨你怎么理解?!?/br> 林瑾瑜現在基本沒有經濟來源,稀里糊涂一分以后怎么辦?他臉色沉了下來,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還不夠清楚嗎,”張信禮真的徹底失去耐心了:“你想讓我怎么說?” 遠處,趙武杰正積極跑動回防籃下,他表面上和隊友打著手勢,余光卻悄悄注視者球場另一邊。 距離太遠,白天不比晚上,球場人流多得多,他聽不清張信禮和林瑾瑜在說什么,但正是這樣所以他才很有些在意——聽不清是正常情況,如果對方很大聲很夸張地吵架,保證互吼的聲音一字不漏地傳進他耳朵里,趙武杰反而懷疑他倆完全是在演戲。 可如果自己這邊根本聽不清,甚至不仔細壓根注意不到那邊有人吵架,那他們演這么細節不就失去了意義?畢竟沒人能預測他會注意那邊…… 雖然事實是由于他們三個之間的爛賬,按正常邏輯推測,趙武杰一定會注意那邊,就像假如趙武杰有什么動靜,林瑾瑜一定會注意一樣。 張信禮和林瑾瑜好像一直無法就什么達成一致,越吵越厲害,彼此臉紅脖子粗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馬上要干起來了,趙武杰逢場作戲敷衍著隊友,暗地里觀察了半天,越看越琢磨起來……這倆人,好像真的鬧矛盾? 上次半夜球場那出他還有點詫異,覺得時間地點太巧合,這倆在哪兒吵架不好,偏偏去那兒當著他的面,不是擺明了戛納影帝上身嗎? 所以趙武杰只是在心里腹誹著嘲笑了一通,什么動作也沒有。 雖然他不知道他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料想自己看了表演沒反應,張信禮跟林瑾瑜肯定特別急,忙著要晃到自己面前再來一出,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快一周過去了,這兩個人似乎什么后續動作都沒有,沒再湊到他跟前吵架、鬧事,甚至都不一起出現了,張信禮沒事兒會自己一個人來打球,技術高超,次次三分空心,但什么話都不說,也不笑。 趙武杰有時候看著看著他,就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張信禮時候的情景,也是在這個球場上,那個面容英氣的男人運球過人行云流水,但顯得心情很不好的樣子,進球了也不怎么慶祝。 那個時候他上去搭訕了幾句,聊天的時候張信禮說自己并不是他們學校的,就吵架了有點煩,所以才來打球——給人的感覺好像就和現在一模一樣。 趙武杰開始半信半疑了,他開始找途徑打聽最近的相關事宜,后來不經意間,邵榮給他遞情報的時候說起看見某天學校墻上有人吐槽那倆人圖書館吵架來著。 趙武杰不在現場,對那事完全不知情,得知完全是“機緣巧合”,要是沒有第三方發出來吐槽,那他根本不會知道這件事,所以如果真是要演給他看,那這種觀眾不在現場的戲完全沒有開幕的必要……他開始懷疑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趙武杰這邊正好一節打完,他說自己沒體力了,隨手跟場邊一個來晚了沒隊加入的人換了,走到場下,坐在地上擦汗喝水。 他既不雙也不算太大的眼睛在水杯的掩護下陰陰地望向斜對角的場子,天上太陽很大,良好的能見度讓他能很清楚地看見張信禮與林瑾瑜的身形。 雙方的沖突似乎很激烈,林瑾瑜嘴皮子就沒停過,一直死纏爛打說著什么,張信禮臉上的表情很不耐煩,說著說著似乎實在沒辦法了,開始掏錢。 經濟糾紛扯不清?還是分手費……這倒很正常,多少情侶吵架逃不過一個“錢”字,吃飯誰付賬、送的禮物貴不貴、開房錢誰出……多得是能吵的東西。 趙武杰本來就覺得gay談真愛可笑之極,看著看著又信了幾分。他開始好奇具體是怎么回事,見誰也沒注意他,自覺主動地朝那邊摸了過去。 張信禮看起來真的沒錢了,他把錢包整個扔給林瑾瑜,說:“全給你滿意了嗎?愛拿拿去,就這么多?!?/br> 那錢包里就一百多零錢,顯然不能讓林瑾瑜滿意,他仍抓著張信禮要說法,糾纏不休。 大庭廣眾,張信禮無語了,完全不知道說什么好,林瑾瑜往他旁邊斜了眼,忽然威脅道:“你看著辦,每次吵架都這樣,愛冷戰,真無語死了,別以為不說話就萬能,有本事你直接走啊,我話放這兒,走了就真的一拍兩散,你敢嗎?” 張信禮抬頭看他,林瑾瑜指著門口,反復道:“你有本事走啊,走一個我看看!” 張信禮做了個不可理喻的表情,真的站起身來,水也不要了,一言不發往外走。 “你上哪兒去?我cao,你真長本事了?”林瑾瑜見他真的頭也不回,趕忙去追。 這一走不是更讓他看不著了嗎?那還有什么裝的必要……趙武杰心里的好奇越來越重,人的好奇心是一種很強大的動力,他沒多做思考就悄悄跟在了后面。 張信禮把林瑾瑜丟在身后,沿著岔路拐進了小花園,這條路通往后山校門,平時很荒,沒什么人走,他看起來很想甩掉林瑾瑜,一路腳步飛快,林瑾瑜緊跑幾步,不由分說一把拽住他,道:“你站??!” 張信禮甩開手:“結束了,不要再跟著我了行嗎?” “不行?!绷骤せ卮鸬脭蒯斀罔F,兩人七七八八又說了一通,反正就是要錢那檔子事兒,趙武杰站在花壇拐角聽了半天,越聽越覺得可笑……他就說,圈子里哪有什么好貨色,同性戀三個月就算金婚了,還指望過一輩子呢,拉倒吧,哪有什么愛,都是對臉和身材的欲望,新鮮勁一過立刻一拍兩散。 那邊吵得激烈,趙武杰心里信了六七分,眼看那兩個曾經信誓旦旦,貞潔烈女一樣的人扯來扯去就為了分手費,他覺得自己也沒什么必要躲了,遂從花壇那兒信步走出來,懶洋洋道:“喲,巧了,都在這兒散步啊?!?/br> 林瑾瑜和張信禮同時一頓,好像沒想到會被他撞見,有點尷尬和措不及防,張信禮很大力地揮了一下,把自己袖子從林瑾瑜手里扯回來,頗有點覺得難堪,趕緊立刻撇清關系的意思。 “裝什么啊,我都看見了”趙武杰嗤笑一聲,掃了他倆剛剛推來扯去的手一眼:“嘶——嘴炮打那么好,我還以為你倆起碼能堅持完這個學期呢,高估了啊,”他手插在口袋里,腳隨意地蹭了幾下地上的土:“恭喜恭喜?!?/br> 他從表情到語氣都十分欠揍,林瑾瑜惡狠狠道:“關你屁事,你湊上來倒貼什么?喜歡聽墻角?” “別這么暴躁,我可是好心,幫你們解決問題?!壁w武杰道:“說真的,要么我幫你們解決糾紛吧,吵來吵去不就為了幾塊錢嗎,”他說著從口袋里摸出錢包,居然真的當著林瑾瑜的面數了十張紅票子出來,用手指凌亂地夾著,伸過去,帶著點慫恿意味地道:“喏,給你,拿著走得了,要不要?” 第215章 末端(上) 北方冬天的風總是比南方要冷一些。 隨著冬天的來臨,一天中太陽隱沒在地平線下的時間越來越長,灑下光輝的時間卻越來越短,張信禮踩著街道干冷的地磚,在迷蒙如陰霾的淺灰色云層下走著,趙武杰嘴角歪歪斜斜叼著根煙,在身后不住地喊他。 張信禮充耳不聞,只步履匆匆地往前走,就像急于甩掉一塊黏人的牛皮糖。 “嘿,怎么說我也算幫了你個忙,”趙武杰道:“你這樣太不近人情了吧?!?/br> “沒人讓你幫忙?!?/br> 花園小徑上發生的一切仍歷歷在目,趙武杰“幫”他把一疊錢送到了林瑾瑜手里,而張信禮猶豫片刻,選擇了沉默。 在那種情境下,沉默可以說明很多東西。 林瑾瑜盯了半天也沒等來張信禮的反應,他看著這忽然間不知怎么穿上了一條褲子的兩個人,怒到極點后反而笑了起來,張信禮仿佛可以看見他眼里凝成實體的失望。 趙武杰就站在張信禮身邊,幾乎和他肩膀挨著肩膀,那情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很好的朋友,正同仇敵愾對付來找事兒的敵人。 林瑾瑜往后擼了把頭發,把那疊錢拿在手里晃著指著他們,道:“好,很好……”他看著張信禮,說:“我以為,不管繼續還是走人,你起碼不會讓別人插手我倆之間的事的?!?/br> 張信禮無言片刻,說:“……是你太無理取鬧了?!?/br> 他看起來真的已經被耗盡了所有的耐心,以至于林瑾瑜轉身就走的時候,他也沒有追。 “我說……你到底去哪?”趙武杰一路跟著他從主路走出校門,鍥而不舍地在他身后道:“我有車,送你?”說著伸手去拽他。 張信禮好不留情地打開了他的手,轉過身來,臉色陰沉地說:“用不著,不要用你惡心的手碰我?!?/br> “惡心?怎么惡心,”趙武杰某些時候沒皮沒臉極了,他滿不在乎地道:“我可是好心,沒必要用這種形容詞吧……難道就因為我睡過的男人多?笑死?!?/br> 張信禮開始復而往出租房的方向走,趙武杰仍在他身后說些有的沒的:“哎,”他聲音放低了點:“你上過幾個,說來聽聽?!?/br> “與你無關?!?/br> “嘖嘖嘖,現在清高起來了,需要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壁w武杰看似熱情友善得不得了地找他說著話,一雙三白眼卻將張信禮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都收入眼底。 張信禮走著自己的路,看也沒看他一眼,冷笑了聲,道:“我什么時候需要過你?” “剛剛,”趙武杰用舌頭把煙在嘴里撥來撥去,意味不明地笑道:“可能還有……以后的某些時刻?!?/br> 他一邊把打火機在手指間轉來轉去,一邊注視著張信禮臉上的表情,試圖從中找出一絲別扭或者不和諧的痕跡……趙武杰不信任任何人,他懷疑一切,這場令人喜聞樂見的爭吵好像還是來得太巧了一些,雖然他始終認為放蕩是所有gay的本性,并且對林瑾瑜與張信禮曾經表現出來的忠貞與愛嗤之以鼻,但他暫時還是……不會完全相信看見的一切。 但從花園到校外大街的這一路上,他都沒能從張信禮的神情中得到任何信息,這家伙本來就沒什么表情。 他甚至懶得給予趙武杰太多注意力,大約把他當作了某毫不重要路人甲,還是半透明的那種。 “嘿,別不說話,”趙武杰道:“你現在去哪兒?”他說:“不要忘了,你現在欠我的,或者你立刻把錢連本帶利抽在我臉上,我馬上消失,否則你這欠錢的反而一副大爺樣說不過去啊?!?/br> 張信禮眼睛動了動,看了他一眼,終于道:“收拾東西,”他說:“我說過我不是你們學校的,如果不是你的下作,我根本用不著跑來這里?!?/br> 趙武杰從側面看著他的眉毛與眼睛:“你應該感謝我,多虧了我,你才能甩掉你無趣、不解風情、也許在外面有很多炮友的小男友……前男友?!?/br> 張信禮眉眼間并無半分可疑的褶皺……至少趙武杰沒有觀察到,就好像他確實渾然不在意趙武杰那些對林瑾瑜的調侃。 “錢我回學校之后會盡快還你,”張信禮道:“現在沒有,都被他拿走了,我也不打算要回來?!?/br> “真大方,”趙武杰說:“不過……如果是我我也不會要,我不缺錢?!?/br> 他對炮友確實挺大方,那些和他保持過關系的小0,趙武杰高興的時候很樂意送些價格不菲的小禮物逗他們開心,大家只有生理上的糾纏,不會有經濟上的欺詐……這也許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他說:“你不還我,我也無所謂?!?/br>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樓下,張信禮轉頭看他,趙武杰說:“要么,請我上去喝杯茶,我能多寬限你幾天時間……順手幫你收拾屋子也行?!?/br> 張信禮未置可否,只轉頭回去開始往樓上走。趙武杰觀望片刻,見他沒有拒絕的意思,便跟在了他身后。 房間里所有的擺設,包括桌上的水杯還有床單上的褶皺都和他早上出去時一模一樣,看來林瑾瑜并未回來睡過午覺或者怎么樣,看起來他們誰也不眷戀這個共同生活的小窩。 “水壺在桌上,要喝自己倒?!睆埿哦Y對他仍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他敷衍過趙武杰后打開柜子,開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趙武杰看著他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道:“你真要走?” “不然?”張信禮邊收邊道:“留在這里干什么?” 趙武杰挑眉,故意問:“你不管你的前男友了?他可還‘偷’了我的球衣呢?!?/br> “你是瞎子嗎,吵過好幾次看不見?”張信禮十分不耐煩,好像跟林瑾瑜有關的任何話語都讓他不快,他根本不想再管:“瞎了現在從窗戶跳下去還趕得上投胎?!?/br> “呃,我不知道啊,”趙武杰故意這么說,其實他都知道:“就今天正好碰見……前段時間不還濃情蜜意的,你們突然有什么矛盾嗎,不然不應該啊,吵得好莫名其妙?!?/br> “如果你和他待一段時間你就不會覺得莫名其妙了,”張信禮語氣里頗有些忿忿之色,他好似并不糾結之前發生在圖書館還有別的地方的爭吵到底有沒有被趙武杰看見:“任性、不上進、沒本事賺錢花起來倒心安理得……你不知道他有多難伺候,經常動不動就發脾氣,要么就低落砸東西?!?/br> 這很符合趙武杰對林瑾瑜的印象:家境不錯的二代之類,以自我為中心,至于發脾氣……邵榮告訴過他,這家伙還是個精神病。 這些都是情侶間很常見但又最消磨耐心與愛的矛盾,張信禮說起來的時候語氣帶著不耐煩還有股獨特的、對前任的吐槽感,說出來的內容也很合理,很有真實感,完全不像演戲,趙武杰心里的天平緩緩向著“信”的那邊傾斜。 他思索片刻,緩緩走到張信禮身后,張信禮仍專心從紛亂的衣柜里找著自己的衣服,看起來非常堅決地想要一刀兩斷。 “喂,”趙武杰把嘴里一直吊兒郎當叼著的煙拿了,終于試探著在他身后道:“所以……你現在算空窗期?” “聽不懂,”張信禮道:“什么空窗期空床期?!?/br> “就是單身,”趙武杰十三四歲的時候泡臺灣同志論壇學過不少詞匯,而情侶一般在分手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都不會有性生活,他從背后貼近張信禮,在他耳邊道:“既然沒伴……要不要跟我試試?我現在對你還是很有興趣?!?/br> 張信禮收拾衣物的動作停了,他頓了片刻,轉過身來和趙武杰面對著面。 一般來說面對面的社交距離要比背對著的社交距離遠,但趙武杰仍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動,也沒有退。 張信禮瞳仁往下,在這個過于親密也過于挑釁的距離上毫不避諱地直視著趙武杰的雙眼——人與人之間的每次長對視都是一次博弈,那是一種神奇的、無聲的交鋒,一個人的性格、人格或者某些無法用語言的表述的東西往往會在對視中得到體現,有些人軟弱,有些人堅定,有些更堅定……不如對手堅定的那個會在這種無聲的交鋒中移開目光,然后順從。 張信禮伸出手指,在趙武杰胸口出戳了下:“我對被上沒興趣,要我拿玻璃刻在你身上,你才能記住嗎?!?/br> 趙武杰一向以“純1”自詡,在他的概念里那大概類似于某種稀缺的、富有榮譽感的、顯得特別強而牛逼、食物鏈頂端的身份稱號……他對男人身上的女性特質嗤之以鼻,覺得那是某種低賤的東西。 但被張信禮指著那一刻,眼神對視間,他忽然生出一種從前從沒有過的感覺來,那是一種神奇的、不知從何而來但居然令人感到愜意的被支配感與依賴感,他毫無疑問喜歡張信禮,喜歡滋生出欣賞與崇拜……即便這喜歡好似紙一樣淺薄。 他喜歡他的臉、身體,還有散發出的氣質與冷硬的性格。 人是矛盾的集合體,每個人的身上都同時存在著給予愛的欲望、被人所愛的欲望、支配他人的欲望、被他人支配的欲望……如此種種,看似不可調和,但又真切地共存著。 趙武杰仔細設想了一下,從前絕對無法接受的事好似也變得并不難接受了。 他最后嘗試道:“沒準呢,你那無趣的前男友一看就不會什么花樣,我可以帶你……會讓你爽的,相信我?!?/br> 張信禮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注視著他。趙武杰目光飄忽,他眼神四下瞟了一圈,再看向張信禮的眼睛時終于確定這是個不會對任何事情讓步的男人,他是那樣堅定、隨心所欲、認準的就不會變,一切都要按他的來。 “好吧,”趙武杰終于略帶遲疑地道:“……你1我0,也可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