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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徽音本來是斟酌過后,想說好些回也是麻煩,只稟告楊謝氏,他們夫妻一體,通個氣也就足矣,或許不必自己往書房去忐忑,但現在父親也到了正院,她不愿挨兩份罵,只有安靜等著的份。 隨國公還未用午膳,但現在也沒有心情,幾乎是沉著一張臉,帶著楊懷懿到了夫人房中。 楊懷如一歸家便見到這許多矛盾,倒有些自悔無意間摻了進來,父母今日心緒都不佳,她回來哪里是舒坦放松,分明是又找了一份氣受,行禮低聲喚了一句父親,便借口自己身子沉重步緩,先到馬車上去了。 楊懷懿倒是很開心,對著jiejie們乖巧行禮,隨后去扯阿爺的袖子,似乎是催促——都到了府里,圣上賞賜的珠子阿爺可不能不給,自己昧下。 楊徽音自然也察覺到了父親的不善,但以為那大約是為了弟弟的讀書煩憂,與自己暫且無關,她心中有事,也隨在長姐的身后向父親行禮。 然而隨國公卻冷著臉,側身避開了她的禮。 他這一路上想了許多,日頭的毒辣以毒攻毒,反而叫他心內的疑與怒漸漸平息。 前情后果相連,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瑟瑟,他第七個女兒,是在宮中有了造化、入了天子眼的。 這一分憤怒與驚恐交織的情緒,到最后也還是被理智不甘壓倒。 事已至此,他問有什么意義,圣上勢在必得,絕不可能令徽音嫁給別人,只會擇日入宮,那么過程到底是怎樣的,當年圣上駕臨楊府,是否第一眼便存了別樣心思,還重要么? 盡管皇帝與楊氏一門從前有許多不快,甚至說是仇怨,年歲等條件幾乎完全不合擇婿的準則,但往好處想,圣人如此愛重,楊氏又要出皇后了,隨國公府終于有機會迎來第二次鼎盛。 就是有再多被欺瞞的不滿,他也只能忍下去,甚至不能傾瀉到未來的皇后身上,像是正常父母痛心詢問那樣,詰問個不停,一旦傳到圣人耳中,只怕不會喜歡。 然而若那個男子不是天子,他作為父親,又怎么會善罷甘休,眼睜睜看著圣上這種年長郎君玩弄引誘正當妙齡的女兒? 楊謝氏見丈夫側身避開女兒的禮,那本來就不甚明了的思路就愈發迷茫起來,定了定神,才擠出來一個笑容:“原來國公爺是去接伯禱下學了?!?/br> 楊文遠“嗯”了一聲,勉強壓下去心中所想,溫和道:“不是說今日要赴長公主之宴么,怎么現在還不動身?” 楊謝氏想說的正是這一件,她隱約覺得丈夫或許是知道的,略帶了些埋怨的口吻道:“還不是瑟瑟的終身,這孩子說了好些話,把我都嚇到了,說您選中了一位極好的郎君,她亦心許,還說什么宮內近日或許有旨意來……” 還沒等她抱怨完丈夫對自己這個主母的忽視不尊,質疑楊徽音這樣直白來說的真偽,就被丈夫打斷了。 “夫人不必多慮,確有此事,”楊文遠握了握楊謝氏的手,聊作安撫:“說來話長,夫人且攜女郎游樂,不必顧慮其他,等回來后我再細細說與你聽?!?/br> 他那樣篤定,令楊謝氏驚愕,幾乎不能恢復往日鎮定。 她看向楊徽音,見瑟瑟也是一般疑惑,心中那份謎團越膨越大,卻也只能按捺等待,隨口逗弄了楊懷懿兩句,心事重重地攜楊徽音赴宴。 楊徽音自己才真要吃驚,阿爺往常一向被蒙在鼓里的,否則也不會做出與圣上談論自己挑選東床的種種,現下還沒等她委婉說開,他竟然一點也不生氣,甚至還避開了自己的禮。 難道圣人召他入宮,已經將原委和盤托出? 可圣上向來守諾,應該不會有這等事的。 然而等她走過父親身側,卻又忽然被隨國公叫住。 “七娘愛丟東西的毛病也該改一改了,”楊文遠當著妻子兒女,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僵著一張臉將這話說出口,還要拿捏著分寸,不要讓女兒難堪:“雖說叫情郎拾去并無大礙,可萬一落到旁的登徒子手中,折損的還是你的顏面?!?/br> 拾取君主心上人的釵環珠翠,要擔憂的可能還是那些登徒子。 不過楊徽音心中尚且滿是疑惑,無意與素來威嚴的父親玩笑,將那珠串羞籠入腕,也顧不上詢問自己的弟弟功課,隨在楊謝氏身后一同去了。 …… 長公主府平日門前便是車水馬龍的盛況,今日又格外熱鬧,女眷們被引領入席,燕樂清平,折花嬉游,成了婚的命婦聚在一處,而妙齡少女卻是分席而坐,至于隨行男客,反倒離她們遠了。 宇文意知遲遲沒有出現,李蘭琚倒是隨jiejie一道過來了,她見楊徽音略有些發呆,以為楊jiejie是沒有看見密友,長公主也還在內堂與貴客交談,多少有些無聊,便提議道:“楊娘子,我帶你去尋我jiejie罷,她這幾日也很想見你呢?!?/br> 李蘭瓊也懷著身孕,但她身份更尊崇些,坐的位置也更好,與楊懷如稍離遠了一點,見楊徽音過來,還以為她家里不知,低聲恭喜道:“聽說瑟瑟如愿以償,得了自己稱心如意的情郎?” 楊徽音心想現在倒不止于此,但周圍人實在太多,她不便說明,只頷首,飲了一杯水酒作答。 李蘭瓊便不多問,隨口閑聊:“那位替你在梳子上刻字作畫的郎君,他的文章可入貴人目了么?” 楊徽音陡然一驚,這件事情她本來只打算花些錢打發的,結果那平康里的女子卻央求她賞識一份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