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173節
“走!殿下,走!”宋時遇騎馬上前相護,李裕也渾身都是廝殺時留下的血跡,而當下,城門就在眼前,李裕躍身上馬。 身后利箭射來,李裕以為自己要中箭,卻沒有。 宋時遇同他并駕齊驅,沖出城門。 李裕卻忽然回頭,反應過來剛才替他擋下那一箭的……安潤? 安潤! 李裕濕了眼眶。 作者有話說: 四更齊了,記得吐泡泡,頂鍋蓋,明天見。 第091章 塵埃落定 我有個從小相依為命的jiejie, 小時候鬧了饑荒,父母饑荒里沒了,jiejie帶著我們兩個拖油瓶到了安置處, 自己病倒再沒醒來。meimei要jiejie,我也想她, 最后就扮作他的模樣,安潤是我jiejie的名字。 —— 我叫安寧。 李裕握緊韁繩, 身體忍不住輕顫著,回頭時, 見安潤杵著劍, 半跪在地上, 身后有剛才替他當下的箭矢,鮮血自口中低落。 “安潤!”李裕高聲。 似是聽到他聲音,安潤艱難抬頭。漆黑的夜里,只有城樓處的燈盞照亮了周遭,也映出安潤那張略帶秀氣的臉,朝他欣慰笑了笑…… 李裕喉間哽咽著,眼淚忽然涌出, 將眉心堵得發澀,說不出的難受,也眼前模糊。 —— 夫人不會像旁人一樣看我, 我是什么模樣, 她就尊重我什么模樣。 —— 夫人吩咐過一定要帶殿下安穩離開。如果殿下走不了,那夫人替殿下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他還沒來得及熟悉一身男裝的安潤,印象中也都是安潤口中那聲“畜生, 王八蛋”, 李裕握緊韁繩的指尖攥得“咯咯”作響, 但喉間哽咽著,再發不出任何聲音,只眼見著那道身影越來越遠。 城樓下,安潤目送著燈盞光暈下那道策馬疾馳的身影,安潤眼前也漸漸模糊,卻漸漸心安。 安潤強打著力氣再度撐著劍睜眼,確認那道身影已經在城門外遠去了。 夫人,殿下安穩了離開。 安潤好似心頭一塊沉石落下,慢慢闔眸,整個人順著手中拄上的劍慢慢滑下。 *** 出了定州城門,一路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夜色策馬疾馳,緊張混亂的場景里,根本分不清楚當下是往哪個方向逃竄的。 但有禁軍在前探路,宋時遇同李裕一處。 盡管早前有禁軍留在城中斷后拖延,但定州城中后來源源不斷的駐軍支援,留下斷后的禁軍撐不了太久。 雙方從子時前后的廝殺,到眼下的一路狂奔,李裕和宋時遇身后的追兵從未間斷過。 李裕從早前的雙眼模糊,到后來眼眶中的眼淚都已風干,只剩了在黑夜盡頭和黎明前夕間的亡命與逃竄。 李裕的心也從早前的悲慟中慢慢平靜下來,下意識強迫自己冷靜,清醒,仔細判斷眼下的形勢。 此時的定州就似當初的滄州戰場一般,他中了東陵和李坦內外勾結的埋伏與圈套,幾千上萬的駐軍和禁軍被圍追堵截,所有的人都護著他逃竄,包括溫兆。 但最后,溫兆帶著他逃開了滄州戰場,到了舅舅處。 他以為雨過天晴,但其實,是逃入了另一個牢籠當中…… 眼下像極了早前。 他必須要冷靜,清醒,而不是像早前一樣,除了逃命,什么都沒想,這樣還會重蹈早前的覆轍。 尤其是,他逃出城中了,但溫印還在,溫印怎么辦? 要怎么同溫印撇清關系。 其實這樣緊張的場合,同滄州戰場不過相差半年而已,他不應當就半年時間便能這么快在紛繁復雜中沉穩下來,就好似早前那個冗長繁瑣的夢經過后,他雖然只零零星星記得其中少許,但心境卻似是經歷過那場夢境后變得泰然。 夢里他記得的其實不多,但李坦和李恒確實斗了起來,鷸蚌相爭,他做了漁翁,但他的漁翁做得并不輕松簡單,但仿佛因為經歷過,腦海中清楚明鏡了許多。 他如果還活著,李坦和李恒兩人的利益都會受影響,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兩人會默認想做掉他,符合了兩人的共同利益,才會接下來針鋒相對;但他只要還活著,對他們兩人都是威脅的時候,他就會成他們兩人同時針對的一個…… 他也不知道哪來的魄力和抉擇,但腦海中想清楚了,就驟然勒馬停了下來。 宋時遇和周圍跟隨的禁軍都紛紛勒緊韁繩停下,錯愕轉眸看他。 “殿下!”宋時遇不知他為何突然停下,但天色未明,前路未卜,身后又有魯一直率領的禁軍,和定州城的駐軍,他們停下來等于暴露在風險當中! 宋時遇喘著粗氣,心中緊張。從定州倒戈開始,他和他率領的禁軍就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們只能跟著太子,眼下見太子停下,宋時遇卻捉摸不透太子的心思。 李裕抬眸看他,沉聲道,“宋時遇,我要死在這里?!?/br> 宋時遇:“……” 宋時遇全然僵住,以為自己聽錯。 李??聪蛩?,認真說道,“我被魯一直的人追得走投無路,死在逃竄途中,旁人有目共睹?!?/br> 李裕目光微沉。 連夜疾馳中,黑夜已經漸漸隱去,天邊開始隱隱泛起魚肚白。 李裕停下,是因為見到前面就是懸崖峭壁。 這是去往茗山的那條路。 李裕記得。 這條路異常陡峭,所以馬車都是逐次通過,稍有不慎,就容易跌落懸崖之下,摔得粉身碎骨。 眼下破曉將至,追兵就在身后。 宋時遇忽然明白了李裕的意思。 原本,婁府的一場大火,殿下應當是想在大火中葬身,假死逃生,眼下魯一直帶了追兵在后,如果能讓魯一直親眼見到殿下墜崖,那其實比沒有人見到的葬身火海更加可信…… 宋時遇會意。 *** 破曉將至,魯一直帶著禁軍窮追不舍。 宋時遇護著廢太子先行,陳松一直帶人斷后。 陳松身邊的禁軍越來越少,但每次魯一直逼近,陳松都會特意緩下,同魯一直的人廝殺,拖延對方追趕的腳步。 臨近黎明破曉的時候,經過幾次大規模的兵戎相見,身后的追兵越來越多,陳松帶著的人也是強弩之末。 忽得,前方熟悉的口哨聲響起。 陳松微怔。 從邊關起,陳松就是宋時遇的副將,知曉是宋將軍讓他撤退的消息。 陳松不清楚緣由,但軍令如山。 “撤!”陳松不再同魯一直糾纏,而是留下一隊人斷后,便直追宋時遇而去。 魯一直以為是這邊援軍見多的緣故,陳松撤退,魯一直清理掉斷后的這小隊禁軍,便繼續追擊。 忽然,有斥候匯報,“發現太子蹤跡!” 終于見到李裕的身影! 魯一直屏住呼吸! 應當是經過長時間的疾馳,馬的狀態稍微不對,就會疲軟,如果繼續強行打馬,馬匹會堅持不住,人仰馬翻。前方跟隨李裕的禁軍中,不少禁軍都從馬匹上翻了下來,是到窮途末路了。 魯一直也看清了隊伍中的李裕,已經很近了! 李裕正好回頭,魯一直確認了李裕的位置,“弓箭!” 魯一直在禁軍中是箭術最精妙的人,近乎百步穿楊。魯一直喚弓箭,便是到了魯一直可以掌控的射程范圍之中。 “殿下,小心!”宋時遇倒吸一口涼氣,但已經來不及。 就在魯一直拉弓的瞬間,宋時遇朝李裕撲過去,但遲了,李裕背部中箭,也摔下馬。 “攔下魯一直!”宋時遇大吼一聲。 當即有禁軍斷后。 眼見宋時遇帶著李裕逃走,魯一直不避開眼下斷后的禁軍,再度廝殺開一條路,對方已經走遠。 魯一直帶兵直追,終于看到前方蹤跡,他也認出李裕的衣裳,還有方才在隊伍中的位置。 “弓箭!”這次魯一直沒有給前方反應的時間。 拉弓,射箭,箭矢“嗖”的一聲射入目標,對方落馬,宋時遇驚慌,“殿下!” 魯一直目光微緩。 這一箭射中了便跑不了! 李裕落馬,宋時遇下馬扶起李裕逃竄。 “追!取廢太子首級!”眼見魯一直的箭射中,副將高呼一聲。 追趕的禁軍和駐軍頓時氣勢高漲。 “殿下!”宋時遇咬牙切齒,好似慌不擇路,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恍然間卻發現自己帶著受傷的殿下一路疾馳到了懸崖峭壁處。 而等宋時遇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沒法再回頭。 魯一直再次拉弓,這次,用了十成力道,李裕避開了箭矢,但也被逼到了懸崖峭壁處。 “殿下!”宋時遇想上前,但李裕明顯不想跑了,路上的鮮血染了一條痕跡。 旭日初升,李裕的背影被逼得走投無路。 晨間第一縷陽光從山間的時候,走投無路的李裕大笑幾聲,而后迎著朝陽,朝著身前的萬丈深淵縱身一躍。 宋時遇僵住,魯一直僵住,所有追兵都全然僵住, “殿下!”宋時遇咬緊牙關,眼見就要撲上去,是身側禁軍拽著他,“將軍!走!” 宋時遇掙扎著還想上前,禁軍勸道,“將軍!殿下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