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上仙三百年 第1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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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來,那里變成了邪魔攢聚之處。 一旦聚集,邪魔之氣自然遠超某一個人的極限。于是,更多更遠的邪魔嗅到了那種氣息,在驚雷之夜朝那里涌聚而去。 數年又數年,世間所有邪魔幾乎都圈在了那個地方,而那個修造的“雀不落”的魔頭給那里劃了一道結界,取名為“照夜城”。 照夜城的入口是落花臺,落花臺外還有葭暝之野。十二里群山和那片曠寂長野就像一道屏障。 屏障里面是魔窟,屏障外面是人間。 *** 有很長一段時間,人們總是恐懼于突然出現的“照夜城”。他們覺得那里邪魔聚集,應當是比煉獄還可怕的地方。 他們提起那里便說魔窟,提起照夜城主便說魔頭。 厭惡和恐懼高過一切。 所以從未有人聊起,更從未有人意識到,其實在人間出現照夜城后的近一百年里,他們過得沒那么驚惶不安了。 人間依然會有邪魔作亂,但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毫無頭緒地出現在各處。至少所有人都知曉,那些邪魔有個老巢。 而那些仙門也不再顧頭不顧腳、茫然無措了。畢竟邪魔出城入人間,總要途徑一些地方。 于是那些年里,太多仙門與邪魔之間的沖突都爆發于葭暝之野…… 那片長野實在奇妙。 當年神木還在時,那些小國之間的戰亂常發生于此,荒野上總是煙塵彌漫,尸骸遍地。這是一片死地,卻保了許多未死之人家國平安。 后來神木徹底不在,落花臺陷入大火。這片荒野上又遍流血跡。它依然是死地,卻預兆著將來百年都不會再有神木引發的貪心禍亂。 如今這片荒野常有仙魔兵戈相見,還是一片死地,又未嘗不是福緣。 傳說照夜城主烏行雪常會站在焦土一片的落花臺上遠望葭暝之野,有人猜測他同那里很有一些淵源,可他每每出城總是繞行,又從不會經過那片長野。 許多人好奇緣由,常作猜測,卻沒什么人敢真正張口去問他。 其實即便有人敢問,他也不會作答的。 他不會同任何人說起,葭暝之野的北端有一個半隱的龕臺,龕臺上是一座世間百姓很少供奉的神像,神像上刻著一個人的名字,叫蕭復暄。 而那座神像背后有一道印,是曾經逗鬧之時蕭復暄自己刻上去的,說是為了方便“捉”住某個在人間亂逛的人。 那印記與普通供印有些區別,同本尊之間的聯系更深一些。它是蕭復暄的眼。神像所見,即蕭復暄所見。 他不想從那雙眼下走過,他不希望抬起頭時看到那尊神像半垂的眼睛。 那樣的眸光曾經總出現在親昵之時,而不是在人間荒野,看著他魔氣纏身、滿手殺孽。 但他同時又清楚地知道……遲早有一天,對方會看見。 天宿上仙專斬邪魔,遲早有一天,蕭復暄會接了天詔下到人間,于是他們將兵戈相見。 他有時驟然出神,會不可避免地想象那樣一天。 那會是何年何月?在人間何處?會是照夜城下,還是那個繞也繞不開的葭暝之野…… 他想過許多地方,那些場景又總是模糊不清,有著揮散不去的冷霧和寂靜長夜。 他甚至連長劍破風而來的聲音都能想到了,臨到頭來卻發現,那并非是他設想過的任何一個。 *** 那是人間春三月,夢都南邊的一場杏花燈節。 烏行雪一如往昔繞開葭暝之野,要從那座城間穿行而過。他本意并未打算多作停留,卻剛好撞上了仙門子弟護持的燈流。 他無意攪亂佳節,索性退了一步,身形一掠上了高樓。 這種難得的佳節,城間仙門都會解了宵禁,集市徹夜不歇。于是長街兩邊盡是店面,掛著長長的杏色的燈。 不過也不是每家店面都一派熱鬧,烏行雪暫避的這間便是其中少有的例外,早早熄了二樓燈火,只留了一樓的半間鋪面。 他避在二樓延伸出來的廊臺上,站在昏暗無光的夜色里,半倚著朱漆廊柱,垂眸看著樓下的街。 這條街并不算長,燈流從那邊拐過來,一路延伸到頭也不過一里,不會蜿蜒到天邊。但他看著那些燈火,聽著街上百姓的鬧聲,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是晃了神。 他忽然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就像在似曾相識的燈火里乍然入夢…… 可偏偏有不識時務者,非要挑在這種時候來給人添煩。 烏行雪聽到紙符輕動的聲音時,垂了眸光沉了臉。 這種動靜他太熟悉了,雖然如今到他面前找死的邪魔已經很少了,寥寥可數。但架不住總有那么幾個覺得自己能鉆上一些空子—— 比如看準了烏行雪不在雀不落,比如他身邊空無一人,比如聽聞他前一陣頻頻被人間仙門追尋攔堵,總該掛一些傷。最重要的是,那幾個邪魔在潛隨入城后,在幾個仙門弟子口中聽到了一個久違的名字…… 聽說仙都里的那位下來了。 天宿上仙不會無故下人間,倘若他真的來了,總要有魔頭遭殃的。 如今,還有比照夜城主更大的魔頭么? 所以他們想不遠不近地綴著,看看能不能撿些漏子 若是尋常,他們只要不先動手,烏行雪總是懶得費力捉人,任由他們綴著。偏偏這天他有些反常。 或許是不想見這似曾相識的燈會被人無端打攪,又或許是別的什么冥冥之中…… 他莫名有些心神不寧,忽生煩躁,便將那幾個礙眼之人翻找出來。 后來的烏行雪總是記不清,那天混進燈會的有多少個邪魔。五個?還是七個? 他忘了。 那天的很多細節瑣事他也都記不清了,只記得他于瞬息之間殺了那些邪魔,霜寒裹身的尸首干癟地躺倒在昏暗無光的樓閣地上。 他看著那些人眼里最后一點活氣散盡,直起身來,手指上淅淅瀝瀝淌著血。 他在黑暗里站著,不知多久后驚聞外面響起了鑼镲聲。 依照民間習俗,鑼镲聲響便是吉時到了,那些捧著燈火的人會在那一刻松開手。于是街市間那條長長的燈流會在那一刻浮起來,星星點點升入云霄。 他聽著鑼镲聲乍然回神,片刻后動了腳步,走到廊臺邊。 那一刻,街市熙攘吵鬧的人群里,有一個身量極高的人身裹長風,拎著長劍自街角而來。 他天生一副冷情臉,眉間無神色,就要從街市穿行而過。卻在聽到鑼镲聲響時恍然一怔,停了腳步。 滿街的燈就是在那個瞬間升起來的。 于是樓閣之上的烏行雪垂了眸,而街市邊的那個人抬了眼。 于是人間整整一百年,就在那片迷晃的燈影里緩緩流過。 滿街市人潮還在隨燈而走,雀躍不停,那聲音應當喧鬧翻天,于烏行雪來說,卻像是蒙了厚厚的絨布,什么都聽不清。 燈火爛漫成片,亮得晃眼,他在那一片光亮里,看見了蕭復暄。 他曾經覺得時節走起來很快,不過是由冬到春,再由春到冬。照夜城門前的青冥燈十年一轉,到如今轉了十輪,也就是白駒過隙間。 直到穿過夜里淡色的霧,撞上蕭復暄的眸光,他才忽然覺得,一百年真的很長。 那一百年太長,就顯得他們眸光相撞的剎那太短了。 集市的燈火恰巧從樓前擋了一下,讓人什么都看不清。等到那燈火輕晃著升入云間,那個街角已經空空如也。 就好像……對方的眸光真的只是恰好投注過來,恰好多停駐了一會兒,又因為放完了燈,百姓重新走動起來,于是他便收了目光,轉身沒入了人潮里。 當真與陌生人別無二樣。 盡管烏行雪想過很多回,做了整整一百年漫長的準備,甚至覺得這樣也好,并非壞事??僧斶@一幕真的發生時,心臟還是會難以抑制地鈍痛起來。就像用銹蝕的刀拉扯撕磨。 樓閣之下,不知哪家弟子放了一聲輕悠的長哨,數百盞震懾邪魔的驅靈燈亮了起來,掛在集市兩邊,護這佳節一夜安平。 百姓在燈中行走自由,唯獨烏行雪用手背擋住了眼睛。 他嗅著手指上殘留的血味,退了一步,退回到昏暗的樓閣里。 在這個位置,驅靈燈其實照不進來。他看不到那些令邪魔不舒服的光了,但他擋著眼睛的手并沒有放下來。 他依然閉著眼,眼里灼燒一片。 后來烏行雪常常弄不清自己在那片昏暗無人的地方站了多久…… 其實應該并沒有很久。 因為他眼里灼痛還未消,就聽見身后忽然有一道極輕的響動。那聲音讓他身形一僵,怔在原地。 那是長劍劍鞘輕輕磕動的細響,就落在他身后不足半步的地方。 霎時間,整個樓閣便陷入了靜謐。 又過了片刻,身后人低低沉沉的嗓音才響起來,說:“你是……烏行雪?” 烏行雪手背下的眼睛睜開來,眼里紅熱一片。 第90章 聽說 這年是清河一百年。 蕭復暄身上的禁令剛消, 尚不足半月。 倘若有人將他的衣袖挽起來,便會發現,他身上還有禁錮殘余的咒痕, 泛著淡淡的金色, 同頸間那個天道所賜的“免”字相似。 只不過頸間是所謂的“賞”, 身上卻是罰。 整整一百年來,不論仙都還是人間都流傳著這個說法——天宿上仙身負禁令, 在極北之地呆了百年。但他究竟做了什么事?因何背了禁令?又為何要消隱一百年之久?此中種種,卻從來沒有人說得清過。 哪怕是同在仙都的靈臺眾仙,甚至于明無仙首偶爾提及, 也只能搖頭說一句:“所知甚少?!?/br> 他們唯一知道的, 就是那一日天宿上仙曾經獨闖過靈臺。 *** 落花臺大火的那一天, 蕭復暄曾以靈識獨闖天道靈臺。 仙都靈臺一共有十二座高懸于云霄的山峰, 每座山峰各由一位仙人鎮守執掌,每位仙人又有仙使在側,遍數不清。 那天, 當那道靈識披裹著極北之地的風霜寒意,如凜冽冰劍一般直掃進靈臺時,那些仙人和仙使無不震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