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上仙三百年 第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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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會兒太需要方褚在身邊了,可方褚那個天殺的始終不見蹤影。 寧懷衫走到院落邊,伸手捏了個訣,探了一圈院外氣息。他探到了很多陌生或熟悉的人,還探到了薛禮身邊常跟著的那個笑面下屬。 就是沒有方儲。 他又奇怪又納悶,掏了一張符紙出來,咬破手指劃了幾道丟出去。他最擅用毒,符紙沒怎么學,卻好像天生會一點似的。 不過他生為一介小魔頭,這種天賦居然不在殺招上,無師自通的都是些無趣的東西——尋尋人,傳傳信,孩童打鬧才會用的小招,最離譜的是還會點燈放煙花。 他一度懷疑上一世的自己是要么日子過得太好,教他的人逗他玩兒,要么他是純傻子。 他尋人符捏得很熟,匿了氣息丟出去。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符紙并沒有朝著落花臺或是哪個方向去,而是漫無目的地打了幾個璇,就自己燒著了。 符紙翕張著火星落了地,寧懷衫愣住了。 這種符術百年來傳承不斷,不論是仙是魔,使起來大抵是一樣的,即便再往后世傳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這種突然落地只有一種情況,就是人不在了。 起碼現世尋不到他。 “不會還在過去沒出來吧?” 寧懷衫咕噥著,又扔了兩次尋人符找方儲,都是同樣的結果。 那賊能活的醫梧生呢? 寧懷衫又換了個對象,連扔了好幾張尋人符,發現醫梧生和方儲一樣。 他們居然真的沒有被掃出來,還在過去。 是出岔子了,還是碰到什么了? 寧懷衫驚疑不定,一時間又不方便出雀不落,只好一提衣擺在白石臺階上坐下,一邊習慣性給城主守門,一邊試著給方儲和醫梧生傳信。 *** 寧懷衫坐著的這片臺階,當年的方儲也坐過。 烏行雪給臥房落了禁制,房里的動靜便分毫傳不出來,里面的人也不會出來。方儲心里清楚,那其實是對他的一種保護,畢竟不清醒的城主著實很可怕。 正是因為知曉這點,他才做不到不管不顧。 雀不落院里雪積得很深,冷得驚人,方儲依照過往習慣,在自己屋內避了一夜,等禁制外掃的殺意退了便回到臥房邊,守著城主的門。 他一邊運轉內勁驅寒,一邊盯著院落內外的動靜。 就是那時候,他覺察到了有生人闖入。 “不知死活……”方儲當時低低嘲了一句,飛身上了屋頂。 他在城主那里學過一招,分了神識攻往一處的同時,匿著氣息直掃向另一處。 如此費了一小番功夫,他從一處隱蔽角落揪下來兩個想要窺探的玩意兒。 樹下有血池,方儲把那兩個玩意兒捆扎好了、封住口鼻,想了想還是走到臥房窗邊。 那扇闊窗是離臥榻最近的地方,此時正緊閉著,鏤花的間隙里一片深黑,看不見里面的景象,也聽不見里面的聲音,一片死寂。 但方儲知道,烏行雪能聽見他。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敲了敲窗欞,說:“城主,有人活膩味了亂闖雀不落,不過已經捆好了,不會有什么麻煩,我擱在血池邊了,等城主出關再料理他們?!?/br> 方儲不知道的是…… 他叫著“城主”時,一窗之隔的屋內。有一只瘦白的手從帷帳中伸出來,先是攥住了窗欞上的一處雕花,又滑落下來。 它摸到了安靜躺在角落的白玉鈴鐺,手指劃過的地方,鈴鐺變得潮濕起來。 那只手正要將鈴鐺握進掌心,就見另一只骨節清晰而長直的手伸出來,扣進指縫,將那只手抓了回去。 混亂之中,淺淡的血味交雜著冷鐵之息緩緩流瀉出來,充斥著整方秘地。 有人嗓音透著啞,在混亂的聲息之后說:“蕭復暄……” “……我是不是殺過你?” 我是不是殺過你,于那座高塔…… 數不清究竟有多少次。 那一瞬間,一切感官都清晰而強烈。 歡愉和難過糾纏并行。他眼里既有倏然迷懵的潮霧,還有自眼底彌漫而起的紅。 或許正是因為太過強烈,幾乎刻入骨髓。 烏行雪在那一刻醒了過來…… *** 從夢中脫離的瞬間,劫期滲入骨髓的寒意變得濃重起來,像怎么都揮掃不開的霧。 同樣變得清晰的,還有另一個人的氣息。那人的氣勁源源不斷涌入經脈,與身體里汩汩不斷的血液一道往心臟涌去,充斥全身。 那些氣勁涌過的地方,附骨之疽般的寒冷便會稍稍緩和一些。像是將冰冷的手浸入熱泉里…… 但也只是一瞬。 這種寒暖相交的混亂感,與夢里全然重合。 太多夢里的片段紛至沓來,太多情緒涌進心口,他一時間弄不清自己想說什么,要做什么。 他睜不開眼,也張不開口。 最終只在心里輕念了一聲名字:「蕭復暄……」 他本以為對方聽不見,沒人能聽見。 但是錯了。 他們氣勁糾纏相連。 蕭復暄的嗓音依然貼著心臟,在他身體里響起:「醒了?」 「蕭復暄?!篂跣醒┯州p念了一聲。 「我在?!箤Ψ接殖脸翍艘痪?。 夢里最后那句話伴著南窗常開的高塔一并涌上來,烏行雪啞聲問:「蕭復暄……你的住處為何叫南窗下?」 蕭復暄靜默下來。 「是因為住過京觀的那座塔么?!?/br> 「蕭復暄,我是不是殺過你?」 「我是不是……不止一回殺過你?!?/br> 那一刻,就連身體里汩汩流淌的血都變得安靜無聲。唯有包裹住心臟的氣勁帶著溫沉的震顫—— 蕭復暄說:「忘了?!?/br> 他的聲音沉默片刻又響起來:「我只管如今?!?/br> 他像是哄人一般,沉沉說:「烏行雪,你夢見我了?!?/br> 靈王有法器名為“夢鈴”,仙人妄圖一夢都有賴于此。而世間最難有夢的人,就是靈王自己。除非手握夢鈴受了影響,否則生死愛恨皆難入夢。哪怕成了魔頭也依然如故。 可是現在,他手上沒有夢鈴,甚至腰間也沒墜著。 那枚小小的白玉鈴鐺遠遠擱在榻邊的角案上,于他全無影響。 但他入夢了。 蕭復暄說:「你也夢見我了?!?/br> 你殺過我、救過我。 如今夢見了我…… 你在想我。 聽到這句話時,烏行雪呼吸驟然一輕。 周身血脈頃刻流淌起來,那些氣勁伏在所有命門要害,護著心臟,所過之處,皆是天宿灼烈和煦的氣息。 那一刻,寒冷和痛楚有一瞬的緩和,烏行雪終于睜開眼。 他看見蕭復暄凈如寒玉的眉眼,同數百年前仙都初見時一樣。那雙長長的眸子含著燈火的光,順著鼻梁垂落下來。 蕭復暄拇指輕捏著他的下巴,側頭靠過來。 數百年前在仙都的屋檐上如此。 數十年前在雀不落的臥榻上如此。 現在還是如此…… 只是鼻尖相觸時,蕭復暄停了一下,沒有直接吻上來。而是半闔的眸光動了一下,落在烏行雪唇間。 他低聲道:“張口?!?/br> 第66章 還禮 對于照夜城來說, 這一夜大概無人能眠。 雀不落自我封禁解除時的三十三道雷霆驚天動地時,城內一眾邪魔妖道但凡兩腿能動的,幾乎都到場了。實在抽不開身的, 也都放了紙符、傀儡種種東西代為查探。 于是, 雀不落周遭的每一棟樓閣都滿滿當當, 有些不愛與人打交道的,便落在了屋脊檐頂上。乍看過去黑影幢幢, 或遠或近圍了一圈。 確實有種群魔環伺的意味。 有人在嘈雜中問道:“你們先前就在,見到城主了?” “沒見到臉?!?/br> 有人出聲糾正:“前城主?!?/br> “前不前的難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