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上仙三百年 第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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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殺機,卻莫名有種相交纏的親昵感。 烏行雪動了動唇,道:“我在等你走?!?/br> 蕭復暄看著他,片刻后沉聲道:“等我走了,你想找誰過劫期?” 烏行雪心頭輕輕一跳。 就像是有人輕扎了一下,一種難以描摹的感覺瞬間包裹了整個心臟。他忽然答不出話了。 過了很久,他才閉了一下眼,說:“沒有誰?!?/br> “沒別人?!彼值偷驼f了一句。 他答出這句話的瞬間,手指上的寒霜緩緩褪去,蕭復暄的氣勁順著指尖涌灌進來。 就像有人點了一盆火,火光灼烈但暖意煦和。那股暖熱的氣勁近乎于溫柔地流淌在他的血脈里,所過之處,他的皮膚不再那么冰冷蒼白,慢慢顯出血色來。 他閉著眼,比何時都敏感。 他聽見蕭復暄說:“你喝酒了?!?/br> 不知為何,簡簡單單四個字,忽然讓他有些恍然,一時間不知今夕何夕。好像他還在仙都,同別人喝了早早備好的酒,惹得天宿不高興了。 他上門賠罪哄人,被抵在南窗下的玉瓦屋檐上,吻得再不出聲。 天宿氣勁順著血脈流淌進心臟。 烏行雪皮膚下淡淡的血色也一路從薄衣下透出,rou眼可見順著脖頸漫上來,一直到唇間。 他想起過往,舔了一下唇睜開眼。 他說:“蕭復暄?!?/br> “嗯?!?/br> 對方剛好輕輕撥了他的下唇,半闔著眼眸低頭吻過來。 呼吸糾纏交錯,烏行雪微微張口,就聽見蕭復暄的嗓音在他唇縫間響起。 他低聲說:“烏行雪,我昨夜夢見你了……” *** 很久以前,仙都眾人常說,他們不會做夢。 因為他們總入凡人的夢,總應凡人所求,總是知道夢境多為虛妄,而他們比誰都警惕虛妄。 后來他們又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抵是他們功德圓滿,所思不夠深、不夠多、不夠重。 再后來,他們終于慢慢承認,或許成了仙就不會再夢見什么了。心思再多、再深、再重也無用。 對于他們來說,此生恐怕只有在那枚白玉鈴鐺的影響下,才能好好做上一場夢。 這一點,烏行雪比誰都清楚。 這世間神仙無夢,但蕭復暄說:我夢見你了。 第65章 醒來 很久以前寧懷衫曾經跟方儲說過, 如果這世上有一個地方永遠不會出現神仙這種東西,那一定是雀不落。 他此生最難以想象的事,就是在雀不落里看見神仙。 后來寧懷衫又悄悄跟方儲說過, 他此生最難以想象的事就是城主不在, 而他們要與天宿上仙同室共處。 如今, 兩件都讓他碰上了…… 寧懷衫站在城主的臥房里心想:我何德何能? 他何德何能一個人、同時、攤上這兩件事,可能是造了大孽吧。 從他追趕過來, 親眼看見雀不落自我封禁的大門被天宿一把轟開開始,他就處在一種拍案驚奇的狀態里…… 要么在做夢,要么他瘋了。 二十五年了。 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 時隔二十五年, 他進雀不落還居然得靠天宿上仙。他跨過門檻的時候眼珠子都直了。 雀不落其實很大, 連廊橫折, 屋宇眾多,那布局本身就是一個陣。任何陌生人進到這里都極容易迷失在連廊之間,分不清哪間是哪間, 更別提找到城主的屋子了。 因為過于震驚,寧懷衫差點連指路都忘了。 踏進連廊他才猛地想起來,結果剛要張口, 就見天宿連步子都沒頓一下,直直掠向了城主臥房。 那真是……熟門熟路。 寧懷衫直接一腳踩空了三層臺階。 踩空的時候他還在想“方儲, 你趕緊來看看方儲”,可惜方儲不見蹤影。 他一路跟著天宿進門,想插手卻全然插不進去, 直到看著天宿把他家城主抱到臥榻上, 這才終于找到插話的縫隙,深吸一口氣出聲道:“天宿……” 他想說其實城主無論陷入何種境地都會留一點神識出來, 睡了也罷、不省人事也好,說句作死的……他和方儲曾經一度荒謬地覺得,哪怕是歿了,他家城主都會留一點神識。 那點神識其實比清醒時候可怕,觸及就是殺招,亂碰就是個死。 當初他們幾個趁著崩毀混進蒼瑯北域時,所見就是如此。明明城主上一刻連氣息都幾不可聞,下一刻就撕了朝他撲過去的兇物,輕輕落在枯樹枝椏上。 寧懷衫當時覺得,他家城主甚至是落到樹上才懨懨地半睜開眼。 以至于他們平日還敢同城主好好說幾句話,那夜卻一直在抖,就是怕城主當時不清醒。 而這種狀態在劫期尤為明顯。 他想說城主以前過劫期非常、非常不喜歡身邊有人,到了要緊關頭,都是屋門全封的,誰都聽不見屋里半點動靜。 結果他剛說完兩個“非?!?,就看見天宿俯身輕碰了一下城主的額頭。 寧懷衫:“……” 寧懷衫:“?” 他一時間竟想不明白這動作是在探靈還是探溫。 若是探靈,手指就行。 若是探溫…… 探個屁,劫期身冷如冰,靠近都能感覺到,用得著探? 接著他又看見天宿垂著眸,指彎抵著城主臉側,拇指輕抹了一下。抹過的地方似乎有了一點淺淡血色,只是轉瞬又化作了蒼白。 寧懷衫細細琢磨了一下,不敢動了。 這時天宿才轉臉掃了他一眼,蹙著的眉尖還沒松開,道:“你方才要說什么?” 寧懷衫退后一步,道:“我沒有說話?!?/br> 他在那一刻想起了很多片段——他想起先前在封家看見的那一幕;又想起了剛進照夜城時,城主所設的青冥燈給天宿放行;還有更早時候看得他滿頭霧水的一些反應和舉動…… 他忽然福至心靈地意識到了一件事——天宿上仙可能要幫他家城主過劫期。 怎么幫,不知道。 反正他跑就對了。 “天宿,我先……”寧懷衫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胡亂找了個借口道:“方儲遲遲沒有動靜,我找找?!?/br> 他說完便一溜小跑出了臥房,剛跨出門檻,就聽“砰”的一聲! 房門貼著他后腦勺關了。 寧懷衫:“……” 他感覺自己慢一步就被夾死了。 他剛下臺階,忽然聽見院外有模糊的人聲由遠及近。隱約的話語聲中夾雜著“城主”“前城主”之類的稱呼。 寧懷衫愣了一瞬,心說不好! 雀不落開門那么大動靜,三十三道雷霆砸下來,整個照夜城的人只要不聾不死估計都知道了。會有多少人聞聲而來,那其中又有多少人心懷不軌,可想而知。 但雀不落的自封已經開了,在這些人的團團圍聚之下,簡直就是院門大敞…… 寧懷衫頭皮都炸開來了! 他在照夜城是有些名聲,但眼下方褚不在,雀不落雙將就剩他一個。兩拳難敵四手,他怎么扛得????? 他一邊心說完了大蛋,一邊兩手憑空一抓。眨眼間,毒氣四溢—— 他拉下臉就要往門口掠去時,忽然聽聞鏘然金鳴若隱若現。 寧懷衫腳下一頓,尋聲抬頭。 就見雀不落上空有金光閃過,仿佛湖面偶現的粼粼波光,自穹頂直貫而下。 那金光流至東南西北四面,將雀不落層疊的樓閣連廊和偌大院落罩得嚴嚴實實。 寧懷衫沒怎么見過這種東西,張口怔愣好半晌。直到嗅到一股寒霜冷鐵之息,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是天宿布下的、包裹整個雀不落的封禁結界。 封禁結界落下前,院外隱約有嘈雜人聲由遠及近。 結界落全時,那些嘈雜就統統被屏擋在外了。 那結界猶如金剛不破的銅墻鐵壁,不僅是屋內尚在昏睡的烏行雪,就連屋外的他都被護在其中了。 寧懷衫忽然百感交集,有點復雜。 一個上仙,護著魔窟照夜城這座人人覬覦的空寂府宅。 而這曾是照夜城最大的那位魔頭的住處。 …… 很神奇,他仰著臉,有一瞬居然覺得似曾相識。 就好像曾經他和方褚也在這座宅子里嗅到過天宿的仙氣。 就好像更久遠之前,他也這樣仰著臉,看著自家城主站在高高的屋檐上,拎著玉酒壺,笑著邀另一個人來。 寧懷衫懷疑自己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