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上仙三百年 第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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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前,那位年輕公子未及眼底的笑意還在眼前。這會兒封徽銘又在烏行雪臉上看到了相似的笑,那種慌亂和恐懼簡直變本加厲。 他不再掙扎,掃了一眼封家眾弟子,又看了一眼封殊蘭,攥緊手指長嘆了一口氣,終于下定決心:“好……好,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br> 他試圖回憶自自己慌亂之下,在百寶書閣都說了些什么。卻發現腦中一片空白,十分混亂,只能記起只言片語。但他在蕭復暄和烏行雪兩人的目光下,多沉默一刻都覺得喘不上來氣,于是只能循著那點只言片語,說道:“家父……家主說過,當年神木常為一些心思不正的人所用,引來諸多禍端。以至于有人無辜慘死,還有人無辜受連累。雖然那些心術不正之人最終也沒能落得什么好下場,也遭了報應,但幾經擾亂之下,眾人皆知神木確實不適合如此生長在人間,應當藏匿與世人觸碰不到的地方。這便是封禁的由來?!?/br> “而我封家最早其實不姓‘封’,據家主說,早先的俗家姓氏被更改過。更改的緣由就是神木……” “因為神木被封禁于落花臺,而我門受托照看這一帶,以防神木禁地被人誤闖,再生禍端。所以我門改姓為‘封’,雖然不像上仙那般受天賜字,但算有幾分相似了?!?/br> “所以,這落花山市的人如何……我們確實知曉。封禁之地在何處,我們也確實知曉。但這就是全部牽連了。至于其他,真的與我們無關?!?/br> 封徽銘又道:“至于靈魄……” 他下意識朝掌柜那邊看了一眼,似乎有所顧忌,像是不想在“縛”面前提起這茬。但他最終還是一咬牙,繼續說道:“那些靈魄為何聚集與此,又禁錮與此,那就得問真正給神木落封的人了?!?/br> 他說道“給神木落封的人”并沒有什么遲疑猶豫,就好像他知道是誰落的封。 倘若真如他所說,封家是受命在此照看禁地,還因此得姓為“封”,那他們便算和神木息息相關,所知比仙都諸仙多倒也正常。 烏行雪想了想,問道:“給神木落封之人是誰?靈臺?” “不是?!狈饣浙憮u了搖頭,沉聲道:“最先決定要將神木封禁的,正是神木自己?!?/br> 聽到這句,烏行雪眸光一動:“神木自己?” 封徽銘頓了一下,看向他,表情也有一絲怔愣:“是……” 先前在百寶書閣,這位公子聽到這句話時,就沒有這樣的反應,只是沉靜如水地聽著。 兩次反應不同,封徽銘便又有些不安。他心想:這又是在詐我了! “確實是神木自己,絕無半分虛言!”封徽銘差點豎起兩根手指對天發誓,但他又想到,這話他也是從家主那邊聽來的,并沒有親眼見過。于是遲疑一瞬,還是沒有發這個誓。 “我所聽聞的確實如此?!狈饣浙懙?,“封禁神木,其實是神木自己所為。禁地是他自己圈的,禁地內的刀陣火陣乃至玄雷,也是他看著布下的。整個禁地里的所有,都是神木所知悉的?!?/br> “他看著神木被封得嚴嚴實實,不再給人以可乘之機,才離開落花臺,去了仙都?!狈饣浙懮酚薪槭碌卣f著。 說完一抬頭,看到了烏行雪一言難盡的臉。 封徽銘:“……” 他猶豫片刻,終于顧不上是親眼所見還是親耳所聞了,豎起兩根手指道:“我對天發誓,一個字都不曾編纂。確實如此?!?/br> 說完這句,又過了良久,他聽見對方輕聲問了一句:“你說對天發誓,這誓我能當場發上十個八個,有什么用呢?我不信這個。不如你告訴我,誰能給你作證?” 誰知封徽銘怔了片刻,居然點了點頭說:“有憑依的?!?/br> 烏行雪:“?” 這下,烏行雪是真的被挑起了無邊好奇。 不僅是他,在場所有人都定定地看著封徽銘,包括封殊蘭。她皺起眉道:“你在說些什么話?” 封徽銘一日之內被人磨了兩回,第一回 還能靠口舌功夫,第二回只覺得心力交瘁,說不動了。 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良久之后,像是做了一個極為艱難的決定。 他垂眸良久,沖烏行雪和蕭復暄說:“我知道,你們既然一次又一次這么問詢,即便我舌燦蓮花,反復說上數十遍,你們也難全然相信。不若這樣吧……” 他說:“同我回封家,我帶你們去看。畢竟……眼見為實?!?/br> 烏行雪愣了一下。 他著實沒想到封徽銘會主動說要請他們去封家,于是他下意識朝蕭復暄看了一眼。 先前他通過種種,推測斷定這落花山市應當不是幻境,而是真正的過去。 但再篤定也只是推測,若是推測錯了,那么當他們踏出落花山市的那一刻,幻境就會支離破碎崩塌消失。 封家也好,禁地也罷,都會同幻境一并消失在山霧里。 想到這一點,烏行雪其實有些遲疑。 卻聽見蕭復暄借著扣住他的劍氣,淡聲開口:“真是幻境也無妨,禁地我進得了一回便進得了第二回 ,封家你既然問了兩次,便能讓你問第三次?!?/br> 烏行雪愣了一下,笑起來。 他忽然覺得,眼下自己魔氣纏身、鎖鏈縛體,除了殺招什么都使不出來。本該障礙重重,每走一步都兩手帶血。 可因為某個人的存在,他居然來去自由、百無禁忌。 第49章 分靈 蕭復暄站起身時, 收了籠罩整座客店的威壓。 封家小弟子們感覺身上驟然一輕,頓時能動彈了。但他們左右對視一眼,愣是沒敢動, 眼巴巴地瞅著他家做主的人。 可惜做主的封徽銘根本顧不上他們。 他繃著臉色, 從地上起來的時候理了理衣袍, 姿態并不凌亂,臉側卻浮著一抹薄紅。 “徽銘長老, 你——”封殊蘭深知他的脾性,看了他好幾眼。 “我沒事?!狈饣浙懘驍嗨?,語氣斬釘截鐵。 他剛剛情急之下說了很多, 這會兒緩和過來, 越想越覺得狼狽??上Ц菜y收, 眾目睽睽之下, 他只能強撐著架子。 封殊蘭扶他的時候,壓低聲音道:“你不該將人帶回封家,不論怎樣, 起碼得知會家主?!?/br> 封徽銘皺著眉道:“我有分寸?!?/br> 封殊蘭瞥了他一眼。 封徽銘又補了一句:“更何況家主說了,他不便的時候,我可以全權做主?!?/br> 封殊蘭沒再多言。 她轉頭掃了那些小弟子一眼, 抬高了調子道:“都傻著作甚?站不起來等我扶你們?” 她長著笑唇,卻并不愛笑, 語氣直接得有些辣。她常年管著弟子堂,小弟子們本就怕她,自然不敢等她扶。 他們手忙腳亂爬起來, 抖掉身上的縛靈鎖, 又互相揭掉腦門上的封喉符,這才慢慢有了聲音, 但依然貼在墻角。 封殊蘭:“來這邊?!?/br> 小弟子們乖乖聚過來。 封殊蘭側身讓開,指了指蕭復暄,沖弟子們冷聲說道:“來謝上仙?!?/br> 小弟子們:“???” 他們著實想不通,自己作為被綁的,為何還得去謝綁匪。 就連蕭復暄本人都有些意外,朝封殊蘭瞥了一眼。 小弟子們確實有點怵,但困惑壓過了一切:“謝什么?????” 封殊蘭:“謝他們手下留情?!?/br> 這話其實說得很妙。 現在就把“手下留情”四個字丟出來,聽到這話的人想不留情都不行。若是之后再發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引起沖突,這些小弟子也能免于一難—— 畢竟都當面道過謝了。 這辦法對于世俗中常講情面的人來說,十分有效??上拸完巡⒉皇沁@種人。 但這并不妨礙烏行雪覺得這姑娘性格有點意思,起碼比封徽銘有意思。 很顯然,這么覺得的人不止他一個,寧懷衫拱了醫梧生一下,悄聲問道:“你之前說什么來著?這丫頭后來成了——” 醫梧生沒忍住,打斷了他的叫法:“這什么?” 寧懷衫不喜歡被打斷:“丫頭啊,怎么了,叫你了嗎這么大反應?!?/br> 醫梧生:“……” 他覷了寧懷衫好幾眼,實在想不明白,這小魔頭自己生得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怎么會熱衷于用這種長輩的口吻叫別人。 醫梧生好心提醒道:“別忘了這是數百年前,照理說,她算你前輩了?!?/br> 寧懷衫沖封殊蘭的方向努努嘴:“我管她叫一聲老前輩,然后說是你讓的,你猜她會不會拎著劍來剁你的嘴?!?/br> 醫梧生:“……” “會?!睘跣醒┑穆曇糨p插進來。 寧懷衫立馬收了氣焰:“城主?!?/br> 封殊蘭同弟子們交代事宜的間隙里,烏行雪隱約聽見了寧懷衫和醫梧生的對話,好奇道:“你方才說,這姑娘后來成了什么?” 醫梧生正要開口,寧懷衫搶答:“家主?!?/br> 烏行雪“哦”了一聲,既意外也不意外:“你這都知道?” 寧懷衫:“那是!” 他難得被城主夸一回,十分來勁。立馬掏出了自己從醫梧生那里聽來的話,開始顯擺:“她是封家上一任家主,不過很早就不在了?!?/br> 烏行雪聽完卻有些納悶:“上一任?” 寧懷衫:“對呀?!?/br> 烏行雪:“進照夜城時,你說起如今照夜城的城主薛禮……” 寧懷衫“嘖”了一聲,并不是很想聽到這位新城主。 烏行雪指了指醫梧生:“先生當時說,那薛禮是故交之子,是封家上一任家主的幺子……那不就是這姑娘的兒子?” 寧懷衫愣了。 烏行雪道:“這年歲算來有些奇怪啊?!?/br> 醫梧生出生于百年之前,而眼下的落花山市起碼是三百多年前。當然了,仙門中人壽數很長,數百年不成問題,但聽起來還是差了輩份,多少有些古怪。 寧懷衫張了張口。他這回搶答不了,支吾兩聲,把醫梧生推了出去:“你來?!?/br> 醫梧生哭笑不得,但解釋時還是正了神色:“與我交好的并非是這位家主本人,而是她的道侶。確實相差一些年歲,算是忘年交,但是……” “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