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上仙三百年 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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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魔威脅之言剛落下, 那七八個封家弟子便同時拔出了腰間長劍! 鏘鏘—— 就聽數道金鳴,那些長劍所帶劍氣已然化作尖鋒,直沖烏行雪而來! 下一刻, 就見人影一虛——劍氣貫穿而過,卻沒有擊中那個邪魔, 反倒直奔背后的臥榻而去。 只聽木柱斷裂聲接連響起,木屑亂濺。 桌邊的掌柜被驚得一蹦,慌忙挪了幾步, 朝封家弟子靠過去, 以保安全。 他剛挪完,就聽轟隆一聲重響。 原本好好的臥榻因為四柱全部被劍氣斬斷, 整個垮塌在地,成了一堆廢木。 封家眾人悚然一驚。 “人呢?!”他們脫口問了一句,居然聽到了回答。 “是在找我么?” 嗓音從背后傳來。 眾人身形一僵,猛地回頭。就見那邪魔不知何時瞬移到了人群中。 他就站在一個倒霉弟子的身后,捏著那名弟子的手腕,逼著對方橫劍向內,劍刃就架在那弟子自己的脖子上。 “你——”那弟子神情緊繃,臉色煞白泛青,手背青筋暴起。 他竭力跟捏著腕部的那只手較勁,卻全無效果,差點咬碎了一口牙。 就聽那邪魔的嗓音輕輕慢慢:“有人不讓我弄出太大動靜,那我就只能這樣了。其實治住領頭那位會更好一些,但你們領頭是個姑娘,胡亂動手顯得我像個登徒子,所以沒法,只好委屈你了?!?/br> “……” 他說得很認真,那弟子卻差點嘔出血來。 這話聽在眾人耳里還有另一層意思:你們哪個我都治得住,就看挑誰而已。 幾個弟子被激得面色一沉,又要抬劍。就聽一聲悶哼,被治住的弟子劍鋒更近一厘,在咽喉上壓出了一道淺印。 “都別動!”年輕女子又喝一聲。 眾人攥緊了劍柄,再不敢動。 那弟子脖子上的劍也跟著止住了,沒有再下壓。 掌柜的猶豫片刻,又默默動了幾個小步,挪回桌邊。 年輕女子盯著劍鋒,片刻后終于開口:“我們進門時,你說要找人?” “對?!?/br> 年輕女子秀眉緊擰,面帶不解地看著烏行雪。片刻后目光移到掌柜身上,低聲道:“究竟怎么回事?不該跟先前的禍事一樣么?” 掌柜一臉苦楚:“是一樣啊?!?/br> 年輕女子又瞥了一眼烏行雪,再看向掌柜:“那找什么人?消失的人不是應該——” 掌柜連連擺手:“別說別說!仙姑仙長們,讓、讓找便找吧?!?/br> 年輕女子還有些不服,轉頭盯著烏行雪:“你既然如此能耐,想治住誰便治住誰,一副我們都不能奈你何的模樣,那你……” 她眸光一動,似乎挑中了什么破綻,道:“那你又何必叫我們幫忙呢?找個人而已,自己動手便是。我想想……難不成,是因為身上有限制?有傷?因為這會兒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所以撐著威風唬我們一招?” 他們沒少碰見虛張聲勢的邪魔,于是這話越說越覺得有理。 幾位弟子又攥緊了劍,正努力尋找烏行雪身上的破綻,卻聽他說:“那倒不是?!?/br> 魔頭濃黑的眸子看著他們,說:“因為我只會殺人,做不來其他?!?/br> 眾人:“……” 烏行雪說的是實話,在其他人聽來卻又是一句威脅。而且這威脅清清楚楚,配上他那雙眼睛,實在不像虛張聲勢。 掌柜在旁瘋狂使眼色,封家弟子卻還在僵持。 眼看著烏行雪皺了眉,顯出了一絲不耐煩,那年輕女子道:“好,我們找?!?/br> 她從懷里掏出幾張帶著封家門章的紙符,也懶得跟掌柜討要朱筆,手指一抹劍鋒,帶著血珠問道:“你要找的人姓甚名誰?” 進店時候,掌柜問過來客,每一位都登名在冊。他回想著這兩位來客第一次進店時報的名姓,正要答話。 卻聽烏行雪道:“蕭復暄?!?/br> 掌柜閉了嘴:“?” 封家弟子卻張了嘴:“???” 店內一片寂靜。 片刻后,掌柜顫顫巍?。骸鞍??” 他又道:“你們進店報的不是這名字啊……這名字……這名字不是那位天宿上仙的嗎……這……” 他輕聲念叨的時候,神情本是一片震驚。 那其實十分正常,任誰聽說天宿上仙在自家客店里住了兩宿,恐怕都是這番模樣。 可在某一剎那,他那震驚之中閃過一絲別的神色,轉瞬即逝,快得仿佛從未漏出過。 但烏行雪看見了。 那像是……欣喜? 但似乎又不至于到喜的程度。更像是蒙塵許久的琉璃珠,倏然亮了一瞬,聚集了精神。 烏行雪回想了一番,覺得那眼神竟然有些熟悉——就像當初在花家的時候,醫梧生抓著他的袍擺對他說“救我”的那一刻。 難道這掌柜也被邪魔侵占了,在剛剛聽到“天宿上仙”的那一瞬露出了原魂? 不對,不像,況且他身上沒有絲毫邪魔氣。 那是什么呢? 烏行雪心想。 他回想起先前掌柜說的那些話,忽然發現一個極為細微的問題—— 掌柜說,那書生和書童在店里出事后,他便想起了仙門中人的忠告,覺得自己這客店確實像個禍地,每一寸土地都透著詭異。以至于他噩夢纏身,夜不能寐。 于是他去求了仙門來幫忙。 這話乍一聽沒什么,現在想來卻有些奇怪。 都寢食難安,夜不能寐了,他為何不搬店換個地方呢?他寧愿在店里放著駭人的棺槨,養著一具不知會不會失控的尸人,卻從未想過要換個地方。 為何? 是不想換?還是沒法換? 是他舍不得這處地方?還是出于某種緣由,無法離開這個地方? 烏行雪瞇起了眸子。 *** 掌柜只是眨了一下眼,便感覺一陣料峭寒風從頸后掃過。緊接著,那吹發可斷的劍刃就到了他喉嚨口。 上一刻還挾著封家弟子的烏行雪,這一刻已經到了他身后,快如鬼魅。 他聽見烏行雪低聲問他:“害怕這里,又不離開這里……你是在守著什么嗎?” 這一句問話,就像給封袋劃出一道口子。 掌柜眼神又亮了一瞬,周身巨震,就像忽然從長久的夢中驚醒。 他抖著眼皮張了張口,似乎竭力想說出什么來,卻又抿上了唇,艱難地搖了一下頭。就好像他是想說的,卻被某種東西束縛著不能說,甚至還得否認,表達著相反的意思。 這反應著實詭異,卻證實了烏行雪的猜測。 他先前聽這掌柜絮絮叨叨,以為是對方天生多話。那小姑娘吞吃生父也好,少爺吞吃書童也好,明明幾句話就能講清,掌柜卻偏偏要從“后院生出玉精”開始說起。 現在想來,就好像他在能說的界限之內竭力說著,試圖讓聽的人明白背后隱晦的含義——這個地方不一般,但我卻不能走。 烏行雪又問:“你是在守一樣東西,還是一處地方?” “誰讓你守的?” “還有……” 蕭復暄會在那里嗎…… 掌柜又竭力張了一下口。 或許在這些年里,他將同樣的話絮絮叨叨說給過許多人聽,但聽到的人要么驚慌、要么忌憚,始終無人深想。 如今,他終于碰到一個問出這句話的人,所以無論如何得也要再多說一句。 就聽掌柜用極為嘶啞的嗓音,艱澀開口,問了烏行雪一句話:“你知道……這地方為何會叫做……落花臺嗎……” 烏行雪一怔,腦中跟著閃過一句: 「你知道,那地方為何會叫做落花臺么?」 *** 那是仙都的某一個長夜。 還是靈王的烏行雪辦完事回到坐春風,打發了兩個嘰嘰喳喳的小童子,帶著一壺上好的玉醑,翻上了瑤宮高高的玉檐。 檐邊浮著白霧,他支著一條腿倚靠其中,像是坐在游云之端。 他喝了三盞酒,有了些懶洋洋的困意,便枕著手肘仰躺下來,順手掩上了常戴的面具。 結果沒多久,他就聽見玉檐有動靜,像是有另一個人也上來了。 腳步從玉檐另一端走過來,在他身邊停下。 過了片刻,他的面具被人掀開一些。沒掀全,只從下頷處抬了一角。 接著,蕭復暄的嗓音響在夜色里:“你喝了我的酒?!?/br> 烏行雪上半張臉依然掩在面具里,他懶得動,也沒睜眼,就那么輕聲慢語地回了一句:“你簡直不講道理,我這玉醑一共有三壺,兩壺是我自己的,一壺是從你那里順來的,你怎么知道我喝的哪一壺?!?/br> 蕭復暄答道:“聞得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