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上仙三百年 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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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這件事從“找尋失蹤之人”變成了“找尋隱匿的邪魔”。 接著,他們便發現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果…… 掌柜至今想起那一幕依然會周身發冷, 頭皮發麻,他嗓音干澀地開口:“你……你見過那些仙長們用的那種探魔符嗎,就是點火燒成紙灰, 風一吹便全揚出去了, 若是遇到邪魔氣息, 那些紙灰就會飄聚過去?!?/br> “那天, 我就眼睜睜看著那些紙灰從我這客店的窗戶飄出去。那些仙長們怕引起驚惶,都裝作日常巡看或是閑逛模樣,跟著紙灰在落花山市繞了個來回, 最終又繞回了我這客店……” 當時眾人面面相覷,都以為是落花山市人太多了,如此聚集的活人氣足以蓋過任何其他氣息, 所以探魔符不好用了。 他們正要收了紙灰,就見那些蒼白灰屑打著旋兒, 粘聚在了一個人身上。 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失蹤男人的小女兒。 那個姑娘年紀實在小,店小二見不得她哭, 去集市上搜羅了一堆小玩意兒哄她, 還去灶上溫了一碗紅棗甜湯。 當時那小姑娘就坐在客店堂前,一勺一勺地舀湯喝。 紙灰聚過去時, 她抬眼看向眾人,舔了嘴角。 眾人先是一片死寂,接著便覺得荒謬又難以置信—— 這小姑娘吞吃了自己的爹? 怎么可能…… 于是仙門的人又掏出了另一種覓魂符。 先前為了找尋失蹤的男人,他們帶著這覓魂符在落花山市各個角落都試過,一無所獲。 這次再用,就見那覓魂符飄飄蕩蕩,最終落在小姑娘腳邊。 如果覓魂符沒有出錯,那么失蹤人殘余的魂魄氣味真的就在那小姑娘身上…… 那一瞬間,在場所有人噤若寒蟬。 *** 后來仙門帶走了那個小姑娘,“客人無故失蹤”這件事便算是塵埃落定。 客店掌柜和店小二都被嚇到了,病了好些天。病好之后一切如常,他們便慢慢將這件事拋諸腦后。 直到第二年,山市點燈開市沒多久,客店又出了事—— 那日有個書生模樣的人帶著他的伴讀書童在店里住下,當時有說有笑,那書生看著也溫和謙恭。 可到了第二日,書童便不見了蹤影。 一切都和那對父女一模一樣。 掌柜只覺得噩夢又臨。 他看那書生“擔憂焦急”的模樣,都覺得那層皮囊下定然有個吃飽喝足的邪魔在舔著嘴角。 同上回一樣,他又請來了那些仙長,看著他們先用了探魔符,又用了覓魂符。 果然不出所料,不論是探魔符,還是覓魂符,所指之人都是書生。 那書生被符紙黏上時,臉上緩慢浮起的驚駭和恐懼竟然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濃重。他瘋狂撣著身上探魔符的紙灰,口中叫著“不是我”“不會是我”,嚇得跌滾在地,斯文全無。 當時掌柜看著那場景,心里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倘若這書生并非掩藏得太深,而是真的無意為之,是睡夢中被某種東西引誘的呢?倘若他本該好好的,之所以會發生這種事,是因為客店不對勁呢? 他又想起那些仙門中人的忠告,說他這里從福地變成了禍地,會有邪事頻發。 掌柜當時就被這念頭嚇到了,覺得自己腳下的每一寸地都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雖然出事的都是客人,且兩年也才兩個,算不上多??烧l知道往后會變成何樣,會不會某一日,出事的就成了他們自己? 那陣子掌柜日日噩夢纏身,不是夢見自己被店小二吃了,就是夢見自己吃了店小二。哪種都嚇得他夜不能眠。 于是他不再執拗,求仙門之人幫他一把。 *** “他們應允得倒是很痛快,也派了不少有經驗的人扮做來客模樣,日日鎮在我這小小的客店里?!闭乒褚荒槼羁嗟卣f,“可那老天簡直成了心要戲耍我,仙門來了,反倒沒有異動了。一丁點兒都沒有,風平浪靜?!?/br> “人家諸事纏身,還要修習總不能整日在我這客店里耗著。后來便想了個兩全的法子?!闭乒裰钢厣系氖说?,“就是它……” 那是他第一次知曉,原來仙門也會用“驅尸”這種看起來不那么光明正派的法子。 當時仙門的人沖他解釋道:“不是萬般無奈我們也不會如此,余掌柜有所不知,尸人對邪魔的感知其實要比咱們活人敏銳一些,比探魔符那些都要靈。倘若你這店里又進了邪魔,它一定能知道。若是再發生先前那種事,它能攔上一攔?!?/br> “然后呢?”掌柜聽了也并不放心,“不能光是攔一攔啊,萬一攔不住呢!” 仙門的人答道:“它身上留有符咒,若是真在這里動了手,我們即便在千里之外也能知曉,一旦收到信便會即刻趕過來。到了那時,邪魔也好,兇禍也罷,都是氣息最濃的時候,要找什么都容易得很。到時候便能看看,你這客店究竟哪一塊土是禍土,又為何好端端成了禍土?!?/br> 雖然仙門中人再三保證,這尸人他們好生處理過,同那種邪魔歪道常用的陰尸不一樣。但掌柜還是心有怯怯,將信將疑。 他依照仙長們的交代,平日就將那尸人置放在棺槨中,又將棺槨放在頂層的閣樓里,在棺蓋上貼了好些封棺符咒。 他叮囑店小二,每隔一陣子便換一批嶄新的符紙,以免棺槨封得不嚴,尸人隨意出來作妖。 *** 如此過了兩年,客店沒再出什么新的禍事,那尸人也始終安安分分沒開過棺槨。 人總是這般,好了傷疤便忘了疼。 掌柜慢慢又覺得所謂兇地、禍地也只是一時的。常言道小運三年、大運十年,就算之前氣運不行,也該轉運了。 店小二腌出了一股子尸味,他自己熬出了碩大眼袋,如今也能睡得著覺了。只是他這客店的生意還沒能救回來。 明明知情人對那兩件禍事守口如瓶,沒有在落花山市里肆意流傳,但他這客店就是日漸冷清,少有客來。 因為那兩件禍事,掌柜和店小二養成了一個毛病—— 倘若來客只有一位,他們便歡迎得很。倘若是兩位搭伴,他們便不甘不愿、提心吊膽,生怕再出現那種一覺醒來少一個的場景。 掌柜面懷恐懼地看了烏行雪一眼,又連忙收回去:“前一日你們要住店,我就怕死了,我真的怕死了!一整夜都沒睡著覺,又不敢睜眼,生怕這夜里又不太平?!?/br> 掌柜的有一句話沒敢說——他其實豎著耳朵注意了一整夜客房動靜。不過這夜確實極為太平,他連一丁點兒聲音都沒聽見,不論是交談、走動或是旁的什么,一絲一毫都沒有。 他一度懷疑那兩個客人給房間封了禁制或是結界。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在柜臺后面站著了,等著盼著那兩位客人起床下樓來。 “我看見你們全須全尾下來時,心都落下來了?!闭乒裾f著,長長嘆了一口氣,懊喪道:“所以,你們為何又要回來呢,若是不續這一晚,你也不會——” 掌柜滿腹心事,話說一半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在說什么。 他猛地剎住話頭,驚恐地抬起頭。 就見烏行雪深濃的眸子看著他:“我也不會什么?” 掌柜深深咽了口唾沫,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繼續往下說。 但就算噤聲,烏行雪也知道他要說什么。 他已經說了很多了——說那個小姑娘在這禍地的影響下,夜半三更吞吃了自己的親爹。說那位書生在這禍地的影響下,吞吃了自己的書童。 到了烏行雪這,自然也是一樣。在那掌柜看來,無非是有一場吞吃了自己人的禍事悲劇而已。 霎時間,烏行雪只覺得荒謬至極,荒謬得他簡直想笑出聲。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瘋了。 他心想。 但很快,他又在那種荒謬中生出一種更為荒謬的后怕來…… 因為他真的是邪魔。 邪魔不講分寸——那桑煜上一刻還在借人精氣慰藉取暖,下一刻就喝空了對方的血。曾經是仙的云駭也會脫離控制,肆意妄為。 我呢? 烏行雪心想。 我有過這種時候么?失控過么?可曾過類似的事?還有…… 蕭復暄看見過么? 他其實并不覺得堂堂天宿上仙會因為一家小小客店便憑空消失、再也不見,那些傳聞和詭事嚇不到他。 他就是忽然想見對方了,很想。 這念頭閃過時,客房門外響起了紛雜的腳步聲。一捧紙灰從敞開的窗外撲進屋來,聚到烏行雪身邊。 或許是因為邪魔氣太盛,那紙灰甚至翕張著迸出了火星。 一群穿著同色弟子袍的人追著紙灰而來,他們高束的發冠后面帶著長長的飄帶,一人一柄劍,每柄銀色劍鞘上都用朱色鏤著一個圓印“封”字。 正是常被請來落花山市的仙門,封家。 打頭的是個年輕女子,生得一副伶俐相,口中說著:“尸人安穩不動有一會兒了,應當早就將那邪魔制得服服帖——” “…………帖?!?/br> 他們一踏進門,就看到了地上“安穩不動”的尸人,以及拎著劍“服服帖帖”的邪魔。 那邪魔有著煦如清風的嗓音,說的話卻越琢磨越嚇人:“勞駕各位幫我掘地三尺找個人,不然就別回去了?!?/br> 第39章 神木 封家的幾個人萬萬沒有想到, 自己居然會聽到這么一句話。 這些年世間紛亂不斷,落花山市能在亂世之中保持如此熱鬧的盛景,都是仰仗封家的庇護。 是以, 山市里的人見到他們總是尊敬有加。 邪魔見到他們、尤其是見到他們的“封”字劍, 也總會露出忌憚神色, 要么起手便打,要么拔腿就跑。 今日這位, 他們當真是頭一回見。 這邪魔看到“封”字劍無動于衷也就罷了,張口第一句竟然不是喊打喊殺,而是叫他們做事。 真是活見鬼了! 那年輕女子張口結舌, 差點不知如何作答。她愣了一瞬, 杏目圓瞪道:“你是哪處污穢地里爬出來的東……人, 好狂妄的口氣!” 她原本可以更兇, 但這邪魔莫名帶著一身矜貴之氣,沖著這樣的人,確實說不出太難聽的話。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出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