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上仙三百年 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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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又道:“叫甚么名?” 云駭又在心里冷笑。 花信道:“往后俗名不用,這一輩從云字,你就叫……云駭吧?!?/br> 云駭:“……” 雖然很久沒有提過自己姓甚名誰,確實快要記不清了。但聽到這話,他心里還是難過,但又動彈不得,只能閉上眼睛。 從此往后,他就叫云駭了。 *** 凡人登不上太因仙山的三十三層高塔,自然也到不了仙都。 花信所說的“帶你回去治傷”,是指把他安頓在花家。 旁人說的是“安頓”,但在云駭眼里,那就是把他撂在了花家。 那時候的花家還不在桃花洲,門下弟子沒有后來那么多,但也十分鼎盛。 花家弟子大多以劍入道,還有一小部分修的是醫。不管修哪樣,每天的功課都滿滿當當。 唯獨云駭,既沒有自己的劍,也沒有可以練的丹方。 眼睛和腿養好后,他實在閑得慌,便每日在花家各堂轉悠。 他問過花家家主,也問過各堂長老,他該練些什么?或者,他什么時候才能有自己的劍? 結果家主也好,長老也好,都是一邊夸他天縱奇才、百年難遇、根骨絕佳,一邊推脫說他是靈臺仙首花信親自收的徒弟,他們不能越俎代庖去教,那就僭越了,還是得等仙首親自教。 “那他倒是來教??!”云駭說。 家主和長老答不了什么,只能干笑。 幾次三番下來,云駭便不再自討沒趣,再沒問過那些問題。有時候其他弟子練劍,他就在旁邊看幾眼。練丹他也瞄幾下。 但更多時候,他是在藏書閣里耗著。 藏書閣里供著花信的神像和畫像。他有時候抓一卷書,能在那幅畫像前坐一整天。半是發呆,半是埋怨。 少年人心氣高,受不了忽視。 況且,他真的很想趕緊學出點名堂…… 他就這樣莫名其妙被磨了兩年,磨到幾乎沒了脾氣,這才又一次見到花信。 花信似乎已經忘了他這個唯一的徒弟,那天來花家也并非是要找他。但云駭必定不會放過機會,在臨走前拽住了花信。 他先乖乖叫了一句“師父”,這才問道:“滿門弟子都在修煉,唯獨我格格不入,師父是不是后悔帶我回來了?若真是如此,師父大可開口,我自行離去便是?!?/br> 他幼時嬌生慣養,帶了幾分矜驕在身。后來當過流民乞丐,又有些鋒利敏感。那時候他年紀還是小,那點矜驕和敏感全都放在臉上,藏不住。 花信原本是不打算答他的,看了他的表情良久,還是給了句解釋:“你根骨確實絕佳,世間少見。若是真要入道,比其他人都容易飛升成仙。不急于這一兩年?!?/br> 云駭問:“不急于這一兩年是多久?” 花信說:“等你適合拿劍?!?/br> 云駭不依不饒:“那為何眼下不適合?” 很久之后,云駭都記得那一瞬間花信看過來的眸光,平靜,又仿佛能洞悉一切。他說:“因為你始終惦記著要殺光那些構陷你父親的人,惦記著要讓那些人受盡折磨,血債血償?!?/br> 云駭沒了聲息。 過了許久,他才道:“師父英明聰慧,目光如炬。我確實是這般想的??晌也辉摰胗浢??修行就得修得我無愛無恨、無仇無怨,像您一樣平靜地看著那些人活個長命百歲么?” 花信沒答。 云駭便一直盯著他,盯到自己兩眼通紅,就像當初在石洞里捧著死rou掙扎求生一樣。 花信終于開口:“沒人讓你像我一樣。只是修行本是長路,你找的道太短了?!?/br> 云駭:“哪里短?” 花信:“殺人不過一劍,殺完之后呢?就再無支撐了?!?/br> 那就等沒了支撐再想。 云駭在心里說。但他只是動了一下唇,最終行了個禮,垂眸道:“弟子明白了,我……我試試?!?/br> 某種程度而言,他確實天縱奇才。說要試試,就真的再看不出半點心思。他不再急著要劍,也不再去管那些丹方。依然泡在藏書閣里,日復一日。 這么一磨就又是兩年。 兩年期間,花信又來過花家三次。三次云駭都在藏書閣,沒有再追出去找師父問個說法。 等到花信再見到他,他跟當年山洞里捧著死rou的少年判若兩人。 用花家家主和長老的話來說,云駭是花家弟子里脾氣最討喜的。能調笑能玩鬧,跟誰都處得很好,而且那股不疾不徐的勁,很有仙家風范。 明明他才十六。 花信聽聞此言,又斷斷續續試了他一年。 于是十七歲那年,云駭有了自己的劍。 *** 曾經,在世人尚未遺忘之時,對云駭有過這樣的形容—— 他天縱奇才,百年難遇,十七歲有了自己的劍,埋頭修行八年后,修得了許多人一輩子也不會有的機緣,一朝飛升成仙。他同花信師徒情深,又一同立于仙都,不失為一則美談。 因為實在太過年輕,云駭上仙都的那天,成了后來眾仙時常聊起的一段佳話。但對于云駭自己而言,那天記得最清晰的,卻并非是他如何登頂了太因仙塔,如何進了仙都…… 而是他見到的兩個人。 第25章 靈王 那日云駭剛入仙都, 就有一位手持長玉柄的靈臺仙使在等他。 仙使一見他就笑瞇瞇地稱道:“郎官?!?/br> 仙都之人尾音都是輕輕的,微微上揚,這兩個字愣是被叫出了一種親近意味。還怪好聽的…… 云駭心想。 他問道:“這是什么叫法?” 靈臺仙使答道:“還不曾有封號的仙君, 都是這般叫法?!?/br> 云駭:“誰見了我都這么叫?” 靈臺仙使點頭:“誰都如此?!?/br> 云駭:“你們仙首也是?” 靈臺仙使愣了一下:“?” 云駭擺擺手:“我隨口一問罷了?!?/br> 靈臺仙使引著他上了一道極長的臺階, 遠遠一指說:“郎官, 所有新入仙都者,都得去靈臺拜天, 領一道天詔,再見一見靈臺十二仙。畢竟仙都眾仙幾乎都以靈臺十二仙為尊,尤其是仙首明無?!?/br> 云駭自然是樂意至極, 畢竟花信不常下人間, 他一年也見不了對方幾面。 “不過你說幾乎?”云駭疑問道。 “對?!膘`臺仙使解釋道:“有兩位例外?!?/br> 他應當對許多人解釋過這個, 見云駭好奇, 索性往下說道:“那兩位并非是修行飛升上來的,而是直接由靈臺天道點召的?!?/br> 他給云駭講了點召是何意,接著說道:“天道有何詔言, 都是直接進那二位手里,不走靈臺,旁人也無從知曉, 自然不歸靈臺十二仙尊管?!?/br> “直接聆天詔?”云駭詫異極了。 “是?!?/br> 鑒于問天寮的影響,云駭一直以為靈臺十二仙便是仙都至高, 明無花信更是尊中之尊?,F在聽聞在那之外居然還有兩位,實在不知該如何理解。 “那豈不是比仙首還要……”云駭問。 這話靈臺仙使也沒法接。他自己畢竟是靈臺的人,只得頓了一下, 含糊道:“那二位不管雜事, 不吃供奉,不聽靈臺宣調, 跟仙首互不干涉,互敬三分、互敬三分?!?/br> “那二位是何模樣,又是什么封號,好認么?往后在仙都碰見了是否需要回避?”云駭想了想,笑道:“我這人愛說笑,若是無知之下得罪了人,那可不好。勞煩仙使再多告知一二?” 靈臺仙使道:“一位封號為天宿,點召時受天賜字為免,掌的是刑赦。那位耳骨上有三枚喪釘,還是好認的?!?/br> 云駭:“喪釘?何為喪釘?” 靈臺仙使道:“不知,都這么叫。天宿受點召很早,有靈臺十二仙時便有他了,眾仙自然要敬讓幾分,況且那位上仙的脾性不好親近,也就無人敢問?!?/br> 云駭心說那我還是能避則避吧。 “那另一位呢?” “另一位……另一位比這天宿上仙還要早?!膘`臺仙使道:“他封號為靈王,點召時受天賜字為昭?!?/br> 靈王…… 云駭正等著聽下文,就見那帶路的靈臺仙使忽然一頓。他似乎看見了什么人,轉過身,持著玉柄躬身行了個大禮。 云駭正想看看是誰讓靈臺仙使如此恭敬,就聽仙使道:“天宿大人怎么往靈臺這里來了?” 云駭一愣,跟著轉過頭,看到那位天宿上仙沿著臺階上來了。 他生得極年輕,英冷逼人。在眾仙云集的仙都里也確實好認,因為隔著數層臺階都能感覺到他耳骨上三枚喪釘煞氣濃重,就像冷鐵楔進玉石,那種張狂又冷淡的矛盾感實在很特別。 不過天宿只是不好親近,并非傲慢無禮。他沖靈臺仙使點了一下頭,淡聲道:“有事?!?/br> 靈臺仙使道:“今日有郎官飛升,仙首他們可能未曾顧及其他,怕有怠慢,我先去通傳一聲?” 聽到“郎官飛升”,云駭笑笑,沖他行了個禮道:“大人有事可以先入靈臺,我左右是閑人一個,可以等一等?!?/br> “不必?!?/br> 天宿目光掃過來,沖他也點了一下頭。而后依然用那副低沉冷淡的嗓音道:“你拜你的,我不找花信?!?/br> 說話間,仙都入口處的冷霧又是一動,守門仙使的行禮聲遠遠傳來,聽起來也甚是恭敬。 今日還真是熱鬧。 云駭想著,正要抬腳繼續往上走。卻見那天宿上仙頓了一下,目光越過臺階看向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