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58節
但是聽鄭千業說他瘦了,也憔悴了,差點認不出。 高悅行心里便想,連他都瘦了憔悴了,李弗襄豈不是已經沒眼看了。 但是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是藏不住的激動和興奮。 他有事要想鄭千業回稟,是軍密,鄭千業讓她出去自己玩。 已經小半年了。 高悅行經歷過的那一世里,她不知西境荒漠里究竟埋著怎樣的忠魂,也不知這一百多個日夜,對于那些賠上性命堵一個未卜結局的兒郎們,是怎樣的度日如年。 她在那繁華迷人眼的盛京中,只記住了來自史書上用血淚記載的一句話——景樂十八年,七月初六,襄王平狐胡,以三千攻入王城,狐胡歸順。 我馬上就要見到他了。 高悅行心中有股強烈的預感,她已經有很多天沒見過荒漠上的落日了。 一輪紅日安靜地垂在天幕上。 比血還要紅,溫柔又殘忍。 第48章 狐胡戰敗, 全軍覆沒,國主拒絕受降,且大放厥詞, 聲稱勝敗不定生死無常,要他們十年后再看。 當朝的一些老臣直接氣到吹胡子。 他們所倚仗的,無非就是胡茶海的護佑,想要出兵狐胡, 必先經過胡茶海, 而用有限的兵力和財力, 去探索一片死亡沙漠, 是加諸于士兵和普通百姓身上的無盡負擔。是以,皇帝下不了決斷。 深入胡茶海李弗襄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更連帶著去找人的鄭千業也失蹤了, 皇帝已有半年不茍言笑, 大旭的都城好似烏云蔽日一般, 人人提著腦袋小心過日子。 從反常飛雪的春三月,到陽光炙烤戈壁的盛夏,正經快小半年了。 鄭千業一行軍與沙匪的高調宣戰,早就引起了狐胡的注意,在詹吉帶領部下與鄭千業匯合時,狐胡誤以為大旭朝的援軍已到, 慌里慌張便派兵圍剿, 加固城防。 高悅行騎馬混在軍中, 換上一身輕甲, 像個還未長足身量的小將軍。遠看倒也沒人能瞧出她其實是個女兒身。 他們剛結束了一場圍殺。 鄭千業令行禁止, 繳獲的吃食和水一律不準入口, 然而, 他們所帶的干糧著實不多了。 鄭彥悄悄給她送了些水。 高悅行搖頭拒絕了。 軍里的每個人都很難,她多喝一口,別人就要少喝一口。以鄭彥小將軍的品行,他必然舍不得剝部下的口糧,多半是從自己的份里省的。 鄭彥牽著馬和她并肩望著遠方的落日,說:“喝吧,馬上熬到頭了?!?/br> 高悅行喃喃道:“是啊,今日已經六月廿八了……” 鄭彥不知其中深意,一笑:“難為你還把日子算得這么清楚,我早就不知今夕何夕了?!?/br> 八天。 高悅行心中開始了倒數。 鄭彥問:“你當年為什么要離開京城,遠走藥谷???” 高悅行拿出了萬能說辭:“身體不好,去治病?!?/br> 高家當時對外也是這么說的,知道內情的只有高景和奚衡,就連高悅行的母親,都當真以為是自己的女兒身體欠佳,不得已才去藥谷療養。 鄭彥當時還是個孩子,能懂什么,但他現在長大了,慢慢開始領會京中那一灘渾水下的齷齪——“不對吧,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你怎么連我都要瞞?!?/br> 高悅行盯著落日時間長了,眼睛酸痛,眨了眨,說:“你既然知道我瞞你,就不要再問了嘛?!?/br> 鄭彥:“罷了,那我不問……你奔往襄城這事兒,高大人知道嗎?” 當然不知,再說山高路遠的,高景身居高位公務繁忙,再神通也不能親自到藥谷看個究竟。 高悅行臨行前,已準備好了十數封家書,托藥谷中的師兄弟,每隔七天,便寄一封回家。 他父親不會知道的。 鄭彥:“難為你一個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了……我爺爺前天喝了點酒,曾偷偷和我說過,你若是生在我們鄭家就好了?!?/br> 鄭家的女兒緣淺,一代一代的傳下來,盡是男丁,好不容易在鄭千業這一代,得了個女兒,如珠似玉地寵了十幾年,最終卻落得那么個下場。 高悅行:“你喜歡女兒嗎?” 鄭彥幾乎不用多想,喜笑顏開地答道:“當然喜歡?!?/br> 高悅行點頭:“你將來的妻子會為你生一個的?!?/br> 鄭彥先是一愣,再是臉紅:“你,你……忽然談這個干什么啊?!?/br> 高悅行瞧他的反應,心中了然,向他這個年紀,若是坦蕩,便不會有如此形態,多半是心里藏了人。 是他未來的妻子吧。 高悅行猜測。 鄭彥姻緣的另一端,牽在了公主李蘭瑤身上,再過幾年,他便會尚公主,成為當朝駙馬爺,公主的第一胎,便會給他生下一對漂亮的小女兒。 高悅行忽然想的遠了,鼻尖都似乎聞到了京城里那種椒蘭奢香。 果然沒有人能忍受戰爭太久,他們或多或少,都想家了。 李弗襄潛入的悄無聲息。 狐胡本就是個撮爾小國。 他們傾盡國力打造出的鐵騎盡數折在了鄭千業的手下,現在不僅國防一潰千里,城中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鄭千業真正兵臨城下的那一日,狐胡全軍,哪怕是老弱婦孺被被迫押進了京,死守城門。 于是王城護衛稀松。 李弗襄的三千騎長驅直入,將鄭家軍的旗插在了狐胡的王庭之上。 狐胡王室盡數被俘。 雖然狐胡的百姓被盤剝地貧苦,但狐胡的王室依舊遍地金銀,珠玉寶石數不勝數。 一切塵埃落定之后。 高悅行在鄭彥的陪送下,去見李弗襄,才踏進王庭,便見外面站了一溜衣著大膽明媚的狐胡年輕女子。 一靠近,便能聞到她們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氣。 狐胡女子擅制香,本應十分寶貴,但她們一行人,各人各香,千變萬化,混雜在一起便失去了香料應有的味道。熏得人腦子昏昏沉沉。 高悅行驚呆了,問一旁的侍衛:“她們是干嘛的?” 那侍衛撓了撓頭,有些難以啟齒道:“是城中的平民自發送來了一些漂亮姑娘,要獻給咱們殿下,說是感謝不殺之恩……” 高悅行:“你們殿下人呢?” 對方早已看出這是個姑娘,只是不知身份,他欲言又止,鄭彥瞪他:“快說!” 畢竟是鄭家軍,鄭家人說話還是有用的,對方指了指門內,說:“殿下剛沾了一身的血污,正沐浴呢?!?/br> 高悅行推開殿門,便感到濕熱的水汽撲面而來。 李弗襄征用了人家的湯泉,揮退了左右,整個人浸在了水里,背靠著池壁,安靜地閉著眼睛。高悅行靠近,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懶得理。 高悅行歪頭一探,覺得應該是睡著了。 他果然瘦了不少。 記得上次見面,他雖形容狼狽憔悴,但至少身上的rou還是結實的,但此時一看,他鎖骨窩深凹下去,一把伶仃的骨頭幾乎掛不住任何rou,身上大大小小有一些疤痕,新舊交錯,最新的一道傷在側頸,靠近臉上的位置,應該是流矢的擦傷,傷口不深,已經結痂,但是讓水中的熱氣一氳,隱隱又有重新裂開的跡象。 高悅行伸手碰一碰。 李弗襄驚醒了。 軍中的淬煉讓他手比腦子快,興許人還是混沌的,但是動作已經不受控制了,他反手捏住高悅行手上的麻筋。 雙方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高悅行甚至來不及驚呼,便被一把拖進了水中。李弗襄毫不手軟按著她的后頸,把人狠狠地按在水下。 作者有話說: 二更在零點后,明早起床就能看到啦。 一般加更都在周六周天。 明后天加加更。 第49章 簡直是噩夢。 高悅行怕水, 人盡皆知,每一次浸入水底,都能讓她回憶起幼時, 刺骨的河水漫進口鼻的窒息感。 他這一把伶仃瘦骨下手可真狠吶,高悅行死命地撲騰著,一把拽住他垂在肩前的頭發。 得用點勁兒才能讓他疼。 高悅行手下早沒了輕重,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勁兒, 李弗襄必然是感覺到了疼, 所以松了手, 不再按她的頸子, 反而也去拉扯她的頭發。 兩個人你拉我的,我拉你的, 李弗襄力道粗暴地令她仰起頭, 面朝自己。高悅行直起身來, 手和頭發都勾纏到了一塊, 沾濕了,一時還分不開。 終于看清了對方的臉,李弗襄愕然松手:“我……” 高悅行一抬手。 李弗襄條件反射閉上了眼,要挨打了…… 他等了很久,卻沒等到疼痛落下,只忽覺眼睫上癢癢的, 高悅行靠近, 手指輕撥弄了一下。 他睜眼。 高悅行的杏靨近在遲尺, 她說:“原諒你?!?/br> 從京城到藥谷, 再到襄城, 再西走狐胡, 他們之間的緣分, 多半消磨在了路上。 高悅行面對李弗襄時,永遠提不起心中的那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