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57節
李弗襄低頭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是剛才高悅行趁他靠近,一股腦塞進來的各種藥。 高悅行看著李弗襄的身影在拐角處一閃,不見了,她背靠著墻,仰頭,捂著臉,悶悶地笑了一聲。 狼毒和夏天無沖回客店時,鄭千業正準備跟著那位當地的商人去看馬。聽狼毒慌里慌張把事情經過一說,他皺眉發現了不對勁:“高小姐讓人擄走了?” 狼毒:“對,那人的速度很快,我們誰都沒來得及看清?!?/br> 鄭千業:“那高小姐什么反應?” 狼毒搖頭:“反應?” 鄭千業:“她喊了?叫了?有沒有給你們留下什么訊息和信號?” 狼毒說:“沒有,出了門就不見了人影,到處都空蕩蕩的,阿行可能是嚇呆了,我們連呼救的聲音都沒聽到?!?/br> 嚇呆了…… 鄭千業聽到這句話,險些笑出來,看來藥谷的這位小兄弟,根本不了解那位高家二小姐啊。他扭頭吩咐:“快,讓人守了城門,那小兔崽子出洞了?!?/br> 作者有話說: 看到有讀者發現狼毒的年紀不大對,回去看了一眼,是我寫錯了。 是弱冠不是而立,是二十歲不是三十歲。 晚安大家。 第47章 李弗襄的時間算得很準, 他剛走沒多久,高悅行走出那條偏巷,迎面便見鄭千業一臉嚴肅的堵在外面。 高悅行停了下來。 鄭千業:“見到他了?!?/br> 她瞞不過鄭千業, 在他面前撒謊也沒有必要,于是高悅行欣然回答:“見到了?!?/br> 鄭千業問:“他人呢?” 高悅行輕輕巧巧地回答:“走了?!?/br> 狼毒和夏天無一臉關切地把她拉到身邊:“沒事吧?” 高悅行搖頭。 只聽鄭千業又問:“他和你說了什么?” 高悅行:“他說啊,讓我在京城等他回去娶我?!?/br> 正往這邊跑的鄭彥聽了這話,差點跌一跟頭, 鄭千業更是一言難盡, 掃了一眼周圍, 壓低聲音皺眉道:“小丫頭, 這么多人呢!” 高悅行知道人多,她不在乎了。 鄭千業快氣死了, 他攆著李弗襄這一路, 和攆兔子似的, 還沒逮著。鄭千業忽然間, 十分能體諒當初在蕭山,皇帝用高悅行做餌,抓李弗襄回宮的離譜行為了。說句實在話,他現在也有種效法皇帝的沖動。 于是,他把高悅行調到了自己身邊放著。 鄭千業從馬商的口中打聽到,李弗襄那群人在此棄了馬, 卸下了盔甲, 全部換作了商隊的打扮, 幾日里, 已經分批再次深入胡茶海了。 而且, 薊維和詹吉肯定是最先離開的那一批, 假若他們還在城中, 鄭千業在此,他們不會避而不見。 鄭千業展開地圖:“順著這條路,我或許能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高悅行問:“您要撤回京城嗎?” 鄭千業望著她,說:“我不能撤,但是如果你想回去,我一定派人將你安全無虞的送回你父親身邊?!?/br> 高悅行:“我也不想回?!?/br> 許多上輩子至死未曾見到的奇景,今生有幸都一一見過了,她想循著李弗襄的足跡,繼續向前,她心知掙脫樊籠不易,天大地大,好歹要再飛得高一些。 鄭千業折騰了一晚上,意料之中沒有任何收獲。 李弗襄早溜了。 此日清晨,鄭千業也命人喬裝打扮,卸去了戰甲,扮成商隊的模樣。他們不再深入胡茶海,而是正經走商道,往狐胡的方向去,畢竟他們人少,低調點總能昏過去的。 京城。 比戰報更先一步傳到皇帝手中的,是由錦衣衛帶回的那封血書。 正在陪皇帝用膳的賢妃有幸再見到了龍顏震怒的場景。 皇帝手里攥著血書,桌案上的其他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胡茶海?蹤跡全無?他活生生一個人!鄭家軍三千驍騎!怎么能說失蹤就失蹤?!去找了沒有???” 錦衣衛頭磕在地上:“回陛下,鄭帥已親自帶人深入胡茶海,預計不日便有消息傳回?!?/br> 賢妃命人收拾了地上的殘局,又呈上解火的涼茶,勸道:“陛下須冷靜,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咱們小殿下后福無量自由天佑,更何況有鄭帥親自去尋,不會有事的?!?/br> 皇帝早年走過西境,他知道胡茶海是個什么地方,若非退無可退,他怎么會往胡茶海里走呢? 皇帝揮手遣退左右,只余下賢妃守在身邊,他小心拖著那封血書,鋪在桌案上:“……他明明那么膽小,朕還非要把他往軍營里塞?!?/br> 賢妃:“陛下也是盼著他能成才,再說,也不成想,有鄭帥坐鎮,竟然能讓他出了閃失?!?/br> 皇帝眼神一凜,賢妃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覺自己說錯話了,他們這位皇帝骨子里尚武,比起文臣,他更偏愛武將。 賢妃剛剛的那番話,無心也好,有心也罷,都難逃影射鄭千業的嫌疑。 皇上沒有與她計較,話卻不留情面:“鄭千業是一軍之主帥,不是朕一家之私衛,朕失愛子,是朕之哀,鄭帥得勝而歸,是國之幸。鄭帥三守西境,功在社稷,彪炳千秋。大軍不日還朝,朕要親迎?!?/br> 大旭朝與狐胡幾十年的糾纏,始終是橫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狐胡簡直就像那除不盡的野草,割了一茬又一茬,非得連根拔起才能消停。 不當皇帝不知道,百年難遇一將星。相較而言,進士一年五十人,倒顯得沒那么寶貴了。 先帝爺重文輕武,鄭千業這一批老將在邊關啃了近二十年的沙,直到當今登基,才給了他們應有的殊榮。 鄭千業一行人走商道,唯一的弊端是在人煙稀少的戈壁上,常有劫道的沙匪出沒。沙匪遠比他們更熟悉大漠深處。鄭千業此行低調,并不想橫生事端,引起狐胡的警惕。 狐胡與大旭之間隔著胡茶海這道天塹,狐胡的侵犯卻一次比一次猛烈,究其原因,和這些劫道的沙匪脫不開干系。 高悅行呆在鄭千業的身邊,經常見他謀算至深夜,神情凝重,且行進的速度一日慢過一日。 此時,距離她和李弗襄上次一別,已經半月有余了。 晚上,他們的就地扎營休息,高悅行在火上烹了一杯藥茶,鉆進鄭千業的帳里。 鄭千業把燭臺壓在地圖上,借著昏黃的光,看了高悅行一眼,忽然間,百感交集。 高悅行敏感地察覺到他目光有異,問道:“鄭帥?怎么了?” 鄭千業挪開目光,說道:“一晃將近二十年啦,我女兒若是投身輪回,現在應該比你還要大幾歲?!?/br> 李弗襄今年十七歲。 鄭云鉤死去便有十七年。 鄭千業忽然在這個夜里,去回首那段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他比量了一下,說:“我家云鉤在你這么大的時候,也跟著我在西境吃沙,夜深人靜,也貼心地給我送茶送餅子……” 身為將門子女,最終卻死在了深宮的算計中,鄭千業一度難以釋懷。 當幼年的李弗襄第一次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才從哪雙似曾顯示的眉眼中,恍惚感覺到——他女兒生命其實仍在延續。 鄭千業指著地圖,對高悅行道:“你看到狐胡的王庭了嗎?” 高悅行說:“看到了,但看不懂?!?/br> 外面鄭千業的手下今夜不見消停,一直在走來走去。 高悅行在進帳之前,看到營地外埋下了鐵蒺藜。高悅行知道,風雨將至了。 鄭千業問:“怕不怕?” 高悅行搖頭,回答:“我跟著您?!?/br> 鄭千業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轉身收起了地圖,閉目養神。 他們一行人的帳篷在一馬平川的沙地上,遠望像一座座小墳包似的,更像是靜息的活靶子。 他們大多數人撤了出去,只剩下鄭千業穩坐中帳,燭火燃到最后,發出不甘心的噼啪聲,爆出一朵朵燭花。 高悅行輕聲說:“燈燭快燃盡了?!?/br> 鄭千業沒有睜眼,只“嗯”了一聲。 高悅行:“填燈嗎?” 鄭千業:“不必?!?/br> 在燭燈最后熄滅的那一瞬間,鄭千業睜開了眼睛,暗夜里,他的目光銳利似蓄勢待發的鷹。 高悅行猛地望向外面。 馬蹄聲! 腳下的土地都在震顫。 沙匪橫沖直撞直搗中帳。 殺聲四起的那一剎那,鄭千業猛地將她撈起在懷中。高悅行閉上眼,捂住耳朵。 那一夜的廝殺直到天明,鄭千業第一次和沙匪碰上,互相試探了根底。 這也是高悅行第一次直面馬革裹尸的戰場,雖然他們自己人并沒有死亡,可是橫尸的沙匪身下的土地混上了粘稠的血,令人心里壓抑沉悶。 然而,令人覺得可怖的是,這竟然只是個開始。 他們雖然已經很靠近狐胡的國界了,但是鄭千業再也沒有下令前進一步,他們好像和沙匪結了仇,鄭千業帶著自己的兵,在胡茶海的邊緣,和沙匪互相撕咬著。 經常高悅行晚上在帳子里睡著,半夜卻被顛醒,一睜眼已經身在馬上了。鄭千業持刀,一邊挑下一個沙匪的頭顱,一邊從懷中掏出兩個風干的板栗,兩根手指搓開堅硬的板栗殼,把黃澄澄的仁放進高悅行的小手里。 很硬,很涼,但也很甜。 整整三個月,高悅行就靠著口中這一抹余味綿長的甜,撐到了援兵到。 詹吉。 隨李弗襄一同深進胡茶海的人。他帶來了很多鄭千業的舊部。 高悅行從前沒見過他,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