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3節
圣上心里有人,此生都不會封其他女子為皇后的。 至于公主…… 高悅行捋順上輩子的記憶,除了那離奇空白的三年,她一生與公主的交集很少,寥寥幾次見面,公主待她卻頗為親切。 當今圣上子嗣稀薄,公主是圣上膝下唯一的女兒,出自賢妃,同她的母親一樣,個性溫婉嫻靜。 她當年嫁給襄王,大婚的那一日,公主為座上賓。 襄王十分禮重公主。 高悅行總覺得那日通堂的大紅喜燭之下,公主望著她的眼中似是有淚,卻不知是為何。 日子不能這么稀里糊涂的過。 此時想起過往的種種,可疑之處太多了。 她曾經失去的記憶,到底承載著怎樣的秘密,為什么所有人都從不曾對她提及? 父母家人不提,至親好友不提,抹去得一干二凈? 雖不知為何會死而復生。 但上天既然賜她如此奇緣,必有其深意。 高悅行接下來的幾天,一直在為進宮做準備,她身子不知因何緣故,忽然之間虛弱得很,又化身成了個藥罐子,一碗一碗的湯藥,流水似的灌下去,慢慢的養了很久,才有了起色。 長姐高悅憫意識到家中氛圍不對,近幾日一直陪在meimei身邊?!鞍⑿?,娘親說,我們以后不能時時見、天天見了?!闭f這話的時候,長姐的面色頗為憂愁。 高悅行望著長姐秋水橫波般的眼睛,忽然靈光一閃,猜到賢妃娘娘為何會改變主意。 她的長姐生的太美了。 才十歲的年紀,京中同齡的千金里,已無人能壓住她的風采。 前世,世人只知襄王妃姿色絕世,卻不知她藏在深閨中的長姐,才是真正的天香國色令人見之忘俗。 女人的美貌是利器,尤其在宮里。 似賢妃那樣心思縝密的女人,細細思量之下,必有所忌憚。 高悅行久病體虛,慢吞吞道:“即使以后不能時時見、刻刻見,jiejie也千萬不要忘了我啊?!?/br> 高悅憫戀戀不舍地承諾:“一定不會的,我會常給你寫信……你也要好好讀書認字,以后記得回信和我說些宮里有趣的事兒?!?/br> 高悅行說幾句話就恍惚,困意催使著她睡覺,她摸了摸長姐的臉,強打精神,笑著說:“jiejie的一生,一定會嫁得佳婿,平安順遂的?!?/br> 高悅行又睡過去去了,在夢里顛倒著晝夜晨昏。 那方繡著海棠花的帕子,一直藏在枕下。 她時常夢見,少年時的李弗襄站在遠遠的地方,遙遙地望著她,他那干凈的眼睛好似會說話,里面盛滿了期盼,她跌跌撞撞地追著,卻怎么也抓不住他的一片衣角。 他在等我…… 再次從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寢衣,高悅行如是想。 進宮那日。 高悅行把海棠帕子藏在了貼身的小衣里。 車里,她依偎在母親懷中,車輦將她載進了宮墻。 宮人卷了簾子,迎她們下車。 高悅行低頭,目不斜視,踩著腳下的青磚,一步一步走得很穩。她知道這條通往春和宮的路上,共栽有石榴六十四株整,迎春四十九棵整,她哪怕閉著眼,都不會行錯半步。 春和宮的女官在門口相迎。 賢妃娘娘盛裝接見了她們。 高悅行頭上簪了兩朵絨花,裹著荔色的斗篷,給娘娘行禮。 賢妃親切地拉她到面前端詳。 宮中規矩森嚴,高悅行不能抬頭直視娘娘的儀容。 只聽得頭頂上飄下娘娘溫和帶笑的嗓音:“印象中,你們家這位小女兒還是一團孩子氣呢,幾日不見,倒是沉穩了很多?!?/br> 高悅行低頭聽著這柔和的聲音,可以想見年輕時的賢妃是如何的風華。 賢妃娘娘從來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女菩薩相。 高夫人笑道:“能入娘娘的青眼,是她的福氣,可不敢再調皮搗蛋了?!?/br> 骨rou分離,高夫人笑得再得體,那也是強顏歡笑。 賢妃豈會感受不到,只能再許以更多的恩寵和嘉賞。 但那些都和高悅行沒什么關系了。 賢妃娘娘賜下一個香囊,另有兩位宮人帶她去給公主見禮。 公主前些時日剛過十歲的生辰,聽說要來一個玩伴,早早就等著了,心里也有些期盼,可是一見面,發現對方只是個還未到開蒙年紀的孩子,頓時大失所望。 十歲的孩子,和六歲的孩子,都是奮力攆著歲月向前奔跑的年紀,早就玩不到一塊去了。 高悅行給公主行禮請安。 公主名諱李蘭遙,端莊地拉起她,道:“你既然進了宮,以后我們吃住讀書都在一處,不必拘著自己,缺什么少什么都和我講,若有誰敢欺負你,你也和我講,我給你做主……”說了半天,公主低頭見高悅行一臉懵懂,好似神游天外的模樣,她又憂愁地嘆了口氣:“算了,你這么小,又知道什么呢?!?/br> 高悅行的父親任職大理寺寺卿。 即使身份貴重如斯,只要進了宮,都是奴才,要看主子的臉色,要討主子的歡心。 只聽公主又問:“你識字嗎?” 高悅行搖頭。 她現在還是個六歲的孩子,也只能是個六歲的孩子,她深諳宮中生存之道,若要求得平安,不可表現的過于出挑。 公主再問:“會背書嗎?” 高悅行答道:“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彼糁唵涡┑?,誦背了一小段。 公主的臉色總算放晴了。 雖說都是些簡單的玩意兒,好在不笨,孺子可教。 公主吩咐自己跟前的姑姑,讓妥善安頓高悅行。 其實這些瑣事用不著公主cao心,賢妃一早兒就打點好了。 高悅行跟在姑姑身后,去偏殿的暖閣里兜了一圈。 貼身侍奉公主的姑姑姓魏,面相有些冷淡,性情也沉默寡言,不好相與,一雙眼睛總是帶著點審視的意味往高悅行身上掃。 高悅行安然處之。 好歹上一世是尊榮無限的太子妃,豈能叫一個老姑姑震懾住。 暖閣里,她的一應起居都是比著宗親女的份例給的,堪稱厚待。 魏姑姑帶她安頓妥當,正好趕上傳膳 的時辰,公主拉著高悅行,高興道:“你來的巧,我們同用午膳,下晌可以去演武場看皇兄練騎射?!?/br> 騎射? 高悅行波瀾不驚的心境終于起了漣漪。 世家君子習六藝,照理說,皇子們從八歲起就應隨著師父上演武場摔打了。 高悅行心里算算,李弗襄的年紀也到了,不知此番能不能見到。 當今圣上子嗣稀薄,膝下公主只一位,皇子活到成年的,也僅有兩位。 ——長子李弗遷,幼子李弗襄。 李弗襄排行五,只比公主小一歲。 而往上再數,二皇子和三皇子,皆未活過而立之年。 高悅行心里斟酌再三,覺得有話還是直接問比較好。 于是,午膳后,她便問:“我聽說宮中有位五皇子,但是鮮少在人前露面,我從未見過他?!?/br> 公主臉色一變。 魏姑姑面不改色把服侍的宮人們遣退到十步之外。 公主才微微蹙眉道:“別提老五,忌諱,父皇不喜歡,我母妃也不喜歡?!?/br> 高悅行意識到自己心急了。 回到暖閣里,公主放輕了語調,鄭重其事地囑咐道:“從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你我榮辱一體,有些話我只說給你聽,你自己明白就好,要藏在心里,不要再與外人講?!?/br> 高悅行乖巧點頭。 于是,她得知了一些秘密,一些她上輩子都沒能弄清楚的困惑。 公主:“從前宮里有位鄭皇貴妃,現在鮮少有人敢提及,你年歲小,不知道這些……” 此時六歲的高悅行不知道。 但當了四年襄王妃的高悅行是知道的。 鄭皇貴妃是圣上的心頭好,只可惜福薄薨得早,死后追封皇后,葬進帝王陵寢。 圣意不難揣測,帝后生死同xue,當今圣上是打定了主意將來要與鄭皇貴妃同葬,就連給鄭皇貴妃準備的棺槨都是合葬的規制。 公主年歲不大,說話卻很知輕重,點到即止,她只說了一句:“鄭娘娘是難產死的,她死之前,隨身服侍的,是老五的生母許昭儀……”隨即,見高悅行神色疑惑,又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悄悄補了一句:”自鄭娘娘死后,許昭儀便失了圣心,連帶她不久之后誕 下的五皇子,也遭到了父皇的厭棄,想必是怪罪徐昭儀照顧不盡心?!?/br> 聽著公主嘆息。 高悅行想到了曾經記憶中的李弗襄,打馬走京城,看遍長安花,圣眷優渥,天潢貴胄。 連她的父親都感慨萬千——“圣上若有十分的恩寵,捧到這位襄王殿下面前的足足能有十二分?!?/br> 想不到,他年幼時竟是如此遭皇上厭棄。 高悅行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小殿下,好不容易挨到了午膳后,公主小憩了一會兒,她坐在殿前的門檻上,雙手撐著臉蛋,望著高高的宮墻,和白得刺目的太陽,眼睛里不復孩童的天真與澄澈,而是烏沉沉一片,喜怒莫測又目無下塵。 宮人們靜悄悄的,無一人敢上前打擾。 魏姑姑的衣擺一閃,穿過廊廡,不必等人通傳,便進了賢妃娘娘的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