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出景園，隔著重重人影，悠然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拿著景園宣傳發的小冊子往會場這邊走。

    她停住了腳步，凌肖疑惑地看了下她，順著她的目光掃到人群里的某個身影，目光透出了幾分銳利。

    許墨低頭看了會兒導覽手冊，若有所覺地朝悠然的方向望了一眼。

    目光相碰地那一瞬間，許墨彎起眼睛，不帶任何溫度地，慢悠悠地笑了。

    悠然表情訕訕，“許教授，沒想到你也來這里看展啊，好巧?！?/br>
    許墨視線劃過悠然的身旁，若有所思地說，“嗯，確實很巧?！彼D了頓，看著她潮濕的發尖語氣帶上一絲責備，“我記得昨晚叮囑過你要注意身體，怎么今天還是這么不注意，頭發都還是濕的?！?/br>
    說著他拿出手絹，似乎想要為她擦一擦，“怎么總是這么不會照顧自己，讓我擔心？”

    悠然被許墨突然變得格外親密的語氣和動作震驚住，下意識想退開半步，在許墨想拉住她的時候，凌肖直接伸手把她拎到了身后，好看的眉峰上挑，“我說你，動手動腳也差不多了吧?！?/br>
    許墨若無其事地把手收了回去，好像才看到凌肖一樣，“這是你的同事？”

    這個撲面而來的修羅場感……

    悠然迅速打斷兩人的話，并開口為兩人介紹，期望能圓場，“許教授，這是凌肖，他是戀語大學考古系地研究生，凌肖，這是許墨，是戀語大學的客座教授，好巧啊，你們都在戀語大學哈哈哈哈哈……”

    但是許墨不光不配合，他還開始往鍋里倒油。

    許墨不帶任何感情地掃了凌肖一眼，在他手上拿著的代表工作人員的面具上稍作停留，輕聲嘆了口氣，“雖然悠然是為了工作忙到連我也只能巧合地來這里偶遇，但看起來活動已經順利地舉行了，接下來，應該把她還給我了吧？”

    凌肖扯了下唇角，“我怎么不知道，她和你有什么關系？”

    悠然一把拉住許墨的衣袖，勉強對凌肖笑了下，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凌肖緊繃的頜線，但她也只能頂著巨大的壓力說，“凌肖，你稍等我一下，我和許教授有事要說，馬上回來！”

    直到走出去一段距離，悠然才停下來，偷偷看了許墨好幾眼，結果被抓了正著。

    察覺到她的目光，許墨飄遠的視線焦點才一點點地從遠處收攏回來，垂眸看向她，“你在看我嗎？”

    悠然小心地回答，“嗯，想看看你是不是生氣了?！?/br>
    許墨臉色沉靜地站在走廊的一角，和一旁木質的窗扉構成一幅水墨畫。

    猝不及防地，她聽到許墨語氣平靜地說，“我應該生氣嗎？”不等她回答，許墨又不動聲色地說，“原來你說的工作，是和別人來觀展嗎？”

    悠然心知這話絕對不能認，連忙解釋，“是偶遇！真的是偶遇，剛剛恰好有些事，然后又剛好會場缺人手，凌肖就留下來幫忙了?！?/br>
    聽了她的解釋，許墨神色也依舊淡淡，低緩的嗓音難掩帶了些蒼涼，“是么？可是這樣的巧合，只會讓我懷疑，你昨晚說的沒有時間是真心話，還是一個借口?！?/br>
    悠然被許墨懟得一時啞口無言，心里有些發慌，不敢抬頭看他。更重要的是，盡管許墨表情始終淡淡的，她也能沒由來地感覺到無聲的壓抑環繞著他。

    “不過，你的另一位偶遇對象似乎還在等你，不去處理嗎？”許墨微笑著提醒道，語調輕緩，這種特質表現在許墨身上時需要尤為注意，他越是這個樣子，就越生氣。

    “……就是生氣了?！毙」媚锵膣g鶉一樣縮著脖子觀察了他好幾眼，壓低了聲音嘟嘟囔囔著。

    許墨臉上仍然掛著微笑，但笑意未達眼底，“抱歉，可以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嗎？”

    悠然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卻也知道不能讓許墨就這樣一個人待著，“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她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孩子一樣勾住他的手指來回的繞。

    許墨一愣，隨即眸光變得很深，他嘆了口氣，“真是個小騙子，就知道欺負我?！?/br>
    他微涼的指尖觸到了她的側臉，順著她的輪廓抬起了她的臉，“看在你很可愛的份上，原諒你了。但是，”許墨嘴角微彎，他的食指貼在她的唇上，“沒有下一次?！?/br>
    對這句話的危險一無所知的悠然只怔怔地看著許墨，忽然一道尖利的女聲從許墨的身后響起，“許教授，你怎么在這兒？”

    悠然看過去，只見一位上了年紀的女性在向許墨揮手。

    許墨低聲在她耳畔說，“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今天是我們大學教授的聚餐?！?/br>
    隨后直起身對著那位老師從容頷首，“不好意思，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悠然，她正好在這里舉辦展會，我順便過來看看她?！彼匀坏剞D頭又對悠然介紹道，“然然，這位是陳教授?！?/br>
    陳教授笑瞇瞇地看著她，“許教授有這么漂亮的女朋友該多帶出來讓我們見見嘛。原來小孫之前說的是真的，這回可有不少行政處的小姑娘要傷心了?！?/br>
    許墨抵著唇看了下悠然，“好，我下次一定爭取帶她參加?！?/br>
    悠然臉上也掛著客套的笑容，只是時間過去不短了，想到還在等的凌肖，她不由有些焦躁起來，婉拒了陳教授的熱情相約，“抱歉，我今天可能……”

    話說到一半，卻被許墨接了過去，“對了，她還要去跟進展會后續，下次有機會再和大家一起聚?！彼嗣迫坏念^，語氣意味深長，“去吧，別讓人……等太久了?！?/br>
    沒想到能這么順利地蒙混過關，悠然再叁和許墨確認道，“那我走了？”

    “嗯，到家之后記得給我發消息?！痹S墨細致體貼地囑咐，像極了一個稱職的男友。

    悠然在陳教授調侃的目光中實在捏了把汗，“好、好的！”

    *

    等悠然小跑著往回時，遠遠就看到凌肖正在上下拋硬幣玩，硬幣閃著光落在他掌中，尾戒在他臉上映出一道暗光?？吹剿臅r候凌肖表情似乎有些驚訝，好像沒想過她還會回來一樣。

    悠然立刻開啟了道歉叁連擊，“抱歉，讓你久等啦，走吧，去吃火鍋！”

    凌肖看了眼興致勃勃的女孩，這才懶散地從靠著的墻壁直起身，斂去眸中其他的神色，沒說話，跟著女孩往外走去。

    他也沒有告訴她，剛剛他拋硬幣的時候，想的如果是正面，那他就繼續等，如果是反面……

    暮色在他漂亮的桃花眼里流淌，他大步向前，手覆到悠然的手上，從她的指縫里擠入，兩只交握在一起，然后悠然就被他帶著小跑起來，“太慢了，走快點兒，餓死啦?！?/br>
    “等等，”悠然慌張地提著身上的裙擺，“別那么快，我穿的是齊胸！要掉了！”

    “你可真麻煩啊，”凌肖彎下腰，“上來，今天心情不錯，背你也行?！?/br>
    悠然謹慎地一手提著齊胸襦裙，一手攀著凌肖的的背，雙腿發力跳了上去。

    凌肖一開始被悠然那好幾層的裙子弄得手有些不知道放哪，最后好不容易才在悠然快勒死他之前理清了。

    海底撈離景園也不遠，凌肖背著悠然走了十幾分鐘就到了。

    雖然是兩個人吃，但是為了嘗試悠然所謂的網紅吃法，還是要了個九宮格。

    等鍋底剛煮沸，悠然就迫不及待地毛肚、鴨血、午餐rou、豆皮、金針菇一口氣全部加進了其中一個紅油小格子里，又去調料臺把蒜蓉、花椒、豆瓣醬、辣椒油、小米椒加進料碗里，然后放到了凌肖的面前，“快試試好不好吃！”

    凌肖一臉狐疑，“你弄了半天是給我弄的？你自己呢？”

    悠然正把蝦滑加進番茄湯的小格子里，頭也不抬地回答，“我不能吃辣嘛，所以只好讓你替我試試了?！?/br>
    凌肖低頭看了眼面前的碗，忽然就有了一種好像在被人照顧的感覺。

    坐在對面的少女在很專心地用餐，皮膚在餐廳的燈光里泛著冷白色的光，突然一勺鴨血被送到了她面前，她迷惑地抬頭，看到少年一臉別扭，“剛剛在旁邊的菌菇湯里涮了下，應該沒有那么辣了，你自己想嘗試的東西，總要嘗一下吧?！?/br>
    說著，他又將勺子往前遞了些，悠然眨眨眼睛，偏頭在勺子上咬了一口，咀嚼幾下咽下去之后才雙眼發亮地說，“確實挺好吃的！”雖然話是這么說，但她立刻又灌了一杯水下去。

    “你是真的很不能吃辣，還偏偏要吃火鍋，我總算見識到什么叫又菜又愛玩?！彼麖澚讼卵劬?，這樣的凌肖看起來鮮活又張揚。

    悠然鼓起臉，“……干什么？你有什么不滿嗎？”

    凌肖還在消滅她放進紅油鍋底里的食物，明顯的喉結隨著他吞咽動作上下滑動，“沒有，有你是我的福氣，這總行了吧?！?/br>
    ……悠然無語地瞪了眼他。

    酒足飯飽，凌肖把悠然帶去了live  house，這會兒還沒營業，他們直接去了休息室，凌肖隨意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吉他，手指輕而易舉地幾下彈出泛音，空靈又有力量的敲擊，使得音色也funk起來。

    “你還會彈吉他啊，好——好厲害?！彼乱庾R出口的話到嘴邊立刻換了個話術，凌肖瞥了她一眼。

    他光是坐在那里，明明只是游刃有余的不正式的演奏，但就是能讓人覺得蔓延的荷爾蒙讓人臉紅心跳。

    悠然安靜地坐到凌肖旁邊，一開始還是全神貫注地，聽著聽著就有些飯氣攻心——簡單來說，就是困了，像小貓打瞌睡那個表情包一樣上半身跟著一點一點的腦袋往前栽。

    凌肖連忙捏了下她的臉也沒把人捏清醒，反而被她撒嬌一樣地抱住了手，腦袋直往他身上鉆。

    他垂眸看著她，放下了手里的吉他，下巴抵在她的發頂，“我之前一直覺得，一個人自由自在也挺好。不過現在，好像多加一個人也挺有意思?！毕袷窃卩哉Z，又像在對她說。

    他攥著她的手把玩了會兒，手指在她的指縫間勾來勾去，指腹透過手鏈的間隙碰到了滑膩的肌膚上凸起的痕跡，凌肖一愣，低頭看了會兒，臉色忽然一下變得冷凝起來，“你的手怎么了？”

    悠然迷迷糊糊地回答，“什么怎么了？”話一出口她就清醒了，想抽出手卻被凌肖牢牢地攥住，“你可不要用摔跤傷到手的理由來糊弄我?！?/br>
    “就是不小心傷到的……”她囁喏了兩句，在凌肖咄咄逼人的銳利眼神下節節敗退。

    凌肖和她對視半天，神色不善地放下她的手，眼中燃著一星暗火，看起來情緒糟糕到了極點。

    “我沒事啦，你看，現在只是留下個疤痕而已，唔……過段時間我去醫美，連傷痕都不會留下?！彼樕线€帶著明媚的笑，就好像曾經受過的傷一點也不疼。

    他一點點扣緊了她的手，好一會兒，似乎是自我妥協一樣，伸出雙臂將悠然抱進懷里，語氣莫名氣悶，“雖然總說你傻，但又怕你真的傻，被除我以外的人欺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