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餐廳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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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或是前天晚上,在鉆進自己的被窩時,我怎么也沒想過自己會身陷不幸的漩渦當中。我全身上下又痛又疼,肩膀也沒辦法順利舉起來,讓我洗背洗得萬分辛苦。 門的另一邊響起了說話聲。 我立即屏住呼吸。 「衣服放這里,等一下換上?!?/br> 人影交代完便離開。 外面的籃子里放著像蛋糕一樣松軟的白色浴巾和藍色的工作服,我脫下來的衣服則和鞋子一起消失了,不過無所謂,反正那上面都沾滿了尿液和泥沙。此外還有一雙準備好的運動鞋,雖然大了點,但也不是不能穿。 「過來這里?!?/br> 龐貝羅在廚房對我招手,把叫我到水槽前。 里面是浸在泡沫中的杯盤。 「首先,你要做的工作就是清潔打掃。先從洗碗盤開始,需要的東西都在下面的置物箱里,只有海綿是拋棄式的,用完就丟。聽好,一切都必須干凈到可以用舔的。牢記這一點,這是你打掃工作的基本原則?!?/br> 我從置物箱拿出洗碗精與海綿,伸手至水槽里取出三枚盤子、五只杯子和一只做奶油焗烤用的深盤。 「那個也要洗?!?/br> 龐貝羅指著爐子上的寸胴鍋(注:直徑與深度幾乎相等的圓桶型深鍋。)。 雖然我不擅長清潔工作,但是比起看著一個人被一塊塊地肢解、聽著過程中發出的慘叫,還有被埋在土里等死來說,這要好得多了……可我萬萬沒想到,這不過是場漫長又無止盡的奧林匹克清潔運動會的序幕。 龐貝羅是個「發號施令的專家」。 他不時地監視我,為了不讓我有機會偷懶,還會重點式地調整打掃內容、對我耳提面命、要脅恐嚇。 廚房約有普通餐廳的一半那么大,但設備卻極具機能性。面對大廳的左手邊靠墻放置著營業用的冷凍與冷藏庫,右手邊是燒烤食材的爐子、烤盤、鐵板燒臺(鐵板約一個榻榻米大小,被龐貝羅刷洗得有如新品。我一說「那是烤盤吧」,龐貝羅的眼中竟瞬間浮現冰冷的殺意,慎重地說明那是低周波的ih鐵板,在業界被稱為鐵之寶石,此外更驚人地進一步說明從上方受熱的叫做「烤盤」,下方受熱的叫做「鐵板燒臺」。聽他說了這些,我暗忖這里絕對是打掃的重點,必須用心刷洗),以及油鍋,島臺旁邊是餐具架和放調味料的地方。就算讓外行人來看,也能知道當龐貝羅一在鐵板燒臺前站定后,單憑身體前后左右的來回移動,肯定就能完成大半的料理。 機能美與味道息息相關——我曾在電視上看到一位三星級餐廳的主廚像個悟道的和筒似地回答了這句話??磥睚嬝惲_和那主廚是同一種人。 龐貝羅指使著我從盤子到廚具,然后是廚房設備、地板、墻壁等,依序清潔干凈。我知道他接下來就要讓我明白必須徹底保持雙手的潔凈,讓手上的臟污遠離客人的口中。 我的肌rou真的已經不堪負荷。 在我洗盤子、將手伸進鍋底、像僧侶拿糠袋擦拭佛堂長廊似地不斷擦洗鐵板燒臺時,龐貝羅不知去了那里。但是,一有狀況發生時——例如盤子差一點落下、鍋底和墻的邊角難以完全洗凈、在鐵板燒臺灑了太多的打磨粉——他的手就會立刻從我背后伸出來指揮下令。讓我驚訝的是,在這場奧林匹克清潔運動會的過程中,我一次也沒發覺龐貝羅的靠近。當然,我也知道自己睡眠非常不充足,體力與精力也早就透支,在這種情況下,大腦什么時候會斷電都不曉得,但我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我看過的某本書里會提到過,每個生物都有與生俱來的領域意識,如果領域受到入侵,立刻就會有所察覺。 但是,龐貝羅卻十分輕易地令這種警覺性失效。 「那盤子一只二十萬?!?/br> 在我從水槽里拿出一只大盤子于半空中從左手換到右手的瞬間,盤子卻沿著我的虎口與掌丘邊緣,像個以強迫取分為目的的三壘跑者般滑落。我立刻伸手就要撈回,卻仍晚了一步,心里已經能預見盤子狠狠摔至地上排水口的柵欄,并支離破碎的畫面,可是這個畫面并未成真,因為龐貝羅不知何時接住了那只盤子。 「這里所有的東西,價錢是你至今買過的同樣東西的數十倍。當然,從外表可能看不出來。雖然不起眼,但實際上這些器具都是經過我嚴格地篩選、具有與其價值相當程度的用處。這支平凡的銀制餐具(龐貝羅拿起一支約食指長的水果叉),比你曾經買過的任何一個包包都要有價值……不過,重點不在那里,而是這里的所有物品,或多或少都擁有自己的歷史。我還記得你手中那只餐盤是在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用的,而且底部應該有個細小的缺口?!?/br> 真的有。 「那是一個叫『二丁目』的男人為了將它放在手槍上而磕出的缺口。明明手還扣著扳機,卻自顧自地玩著那只盤子。以前有一陣子來的客人中常有這種沒常識的家伙。那只盤子上就曾堆滿那家伙腦殼里的東西??雌饋砭拖裼悬c臟并淋上果醬的魚膘。為了紀念你差點摔破它,這盤子就給你當作專用的餐具好了?!?/br> 龐貝羅說完離開后,我立刻將盤子再仔仔細細地洗過一遍。 Ψ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毫不停歇地工作了多久的時間。在用甲板刷刷完廚房地板時,我手臂上的肌rou已經變得像蜷起來的潮蟲般僵硬,于是接下來只能在每每感覺到極限時,往僵硬的肌rou拍打幾下,催眠自己還可以繼續下去。等到打掃大廳與里面的廁所時,我的身體從背脊到尾骨就像被打入了一根生銹的釘子,連彎個腰都沒辦法,而且每次伸展或彎起關節時,都能聽到身體里發出扭轉瓦楞紙板般的聲音。 不變的是,龐貝羅依舊像個亡靈般出現又消失,讓我完全無法偷空喘息。 「坐下?!?/br> 就連龐貝羅的聲音從大廳越過柜臺傳來時也是,有那么一瞬間,我根本無法理解他在說什么。因為我的大腦里已經連一滴葡萄糖都不剩。 「坐下?!?/br> 我順著龐貝羅指的方向往大廳的桌子看去,終于明白他的意思。 桌子上有兩只盤子。龐貝羅正挾著臘rou與橄欖做成的類似前菜的菜肴,旁邊擺著裝入琥珀色液體的隨行杯。我在他對面坐下后,他隨即拿起一根雪茄,這次似乎是新的,因為他用把奇怪的剪刀剪去前端,然后燃起一根長的火柴烤起雪茄。 在龐貝羅開口說可以之前,我的手一直沒伸向自己這邊的盤子。一想到上面或許曾經盛滿不知名男子的腦髓,我就沒什么食欲。幸好盤子上面放的是四片看似筍干的土司邊,一旁則有裝著柳橙汁的塑膠水壺和裝入冰塊、凝出水來的玻璃杯。 「吃吧?!?/br> 將雪茄在火焰上轉動炙烤的龐貝羅,邊說話邊吐出一團棉花糖似的煙。 我不發一語地盯著盤子。 這時,我才注意到滴滴的聲音……柜臺上方、靠近天花板梁柱的地方掛著一個堅實的木制掛鐘,指針指向雨點半的位置,只不過,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凌晨兩點半還是下午兩點半。 「不用在意時間。那對現在的你沒有任何意義?!?/br> 「是的?!?/br> 「吃?!?/br> 「是的?!?/br> 我將土司邊撕成小塊送入口中。沒有柳橙汁就無法入口,而且還有微微的霉味。 「好吃嗎?」 「嗯(怎么可能好吃)?!?/br> 「這些是你的酬勞。你今天的工作不值得更好的料理?!?/br> 我邊點頭,邊嚼著土司邊。雖然我不覺得它好吃,也沒感覺到餓,卻覺得我必須這么做才能得到休息。 龐貝羅保持沉默,但眼神不時地看向我、自己的指尖,以及擺在大廳角落的自動點唱機。托他的福,我的不舒服直線倍增。 我用了快一個小時的時間將三塊土司邊塞進胃袋,喝了四杯柳橙汁,最后一杯因為沒有自信浮腫的雙腳是否還能站起來,所以硬逼自己喝下以換取休息的時間。 因為如此,喉嚨里有種微妙的甜膩感,而口渴的感覺讓我感到很為難。 正當我在擦拭大廳桌子的時候,里面傳出了叫我的聲音。 龐貝羅站在客人用的廁所前面。這間店沒有分男廁女廁,只有兩個便斗與兩間隔間。進去后的右手邊墻上有塊「staff only」(員工專用)的標志和附上金屬板的門板,門里的小房間里有我剛才沖澡的淋浴間。我根本不用打掃,那里的每個角落就已經很干凈了,但即使是如此,我仍舊沒想過要敷衍了事。 「這里掃完了嗎?」 「嗯?!?/br> 龐貝羅踏上黑色磁磚鋪成的地板,指著最里面隔間的馬桶。 「這里也是?」 「是的?!?/br> 龐貝羅不發一語。 我站在原地感到背后的汗毛一根根豎起。 我是照著自己的方式打掃的,但是,是不是非常徹底,我卻不敢說。而現在,龐貝羅的問句讓我開始對后者感到強烈不安。 「舔它?!?/br> 「什么?」 「我應該一開始就說過了,要干凈到可以用舔的。既然你打掃完了,那就去舔?!?/br> 突然,我發現自己忘了刷洗坐式馬桶的內緣,不只如此,我也忘記擦馬桶的塑膠坐墊,連接著馬桶的金屬沖水鈕也沒有刷洗,還有……還有……我想起一件事,因為很多地方看起來都干凈得近乎完美,所以我便心想那就維持原狀好了,連碰都沒碰過。也就是說,我剛才打掃過的地方,像地板、墻壁、廚房的餐具、大廳的地板與桌子等等,對龐貝羅來說,每一處都是不用心又半吊子的工作表現,想到這里,我的雙腳隱隱顫抖。 甩出「舔它」兩個字后,龐貝羅便一句話也不說。 只看他的眼神,我就明白他是認真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終于發覺自己果然認知錯誤。因為極度的疲倦與看似普通餐廳也有的工作,讓我完全忘了這里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雖然這里的外觀是間餐廳,但里面卻是和車禍現場或刑場沒什么兩樣的詭異地方,而且掌管這里大小事務、名為龐貝羅的這個男人,同樣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就像被人指出自己的大意疏失一樣,總覺得自己的愚昧也變得更加可笑。大場加奈子,你果然是個大笨蛋,天真過了頭。 我再度端詳龐貝羅的表情,在掀起坐墊的馬桶前跪了下來。 就像混凝土塑成的鵜鶘般——我從不會這么近距離地看過眼前的東西。 曲線和緩的橢圓形陶器觸手冰涼?;蛟S是因為跪伏的姿勢,我聞到一股讓人感到不安的消毒水味道。本以為清一色純白的平滑表面上,意外地凹凸不平。 我邊看著邊暗忖著要舔哪里好,卻不經意地看到了自己右手的大拇指。 指尖像紙張起毛那樣裂開了許多細痕,并沾滿灰塵與油脂,黑得讓人難以想像。 「我不要?!?/br> 我聽著自己這么說,內心卻驚惶無措。 龐貝羅只是瞇細了眼,毫無其他明顯反應。 「我不舔?!?/br> 啊,笨蛋,好不容易從土堆里撿回來的命又要丟了,真的是蠢到家了。我盡可能地讓自己不要表現出一副沒用窩囊的樣子,慢慢地站起來,然而雙腳卻不停打顫,臉色大概也與馬桶的顏色一樣白,就連嘴唇也都在發抖,確確實實就是一副窩囊相。 Ψ 龐貝羅往煙霧的對面側過身。 我只看得見龐貝羅肩膀以下沒被雪茄濃煙擋到的地方,完全不知道他臉上是何種表情。 廁所里很快就煙霧彌漫。這里似乎沒有安裝火災偵測警報器。因為就算燒起來了,肯定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里果然是龐貝羅口中的「diner」,世上唯一僅有的地方,世界的盡頭。 煙霧終于被一只手揮開。龐貝羅一臉不想承認這些煙是從他嘴里吐出來的表情莫名地滑稽,但我卻沒有笑的本錢,一星半點都沒有。 光是想像自己會有什么下場,就讓我的膝蓋不住地顫抖。其實原本早該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但一旦發起抖來,卻怎么也停不下來,總覺得好像——龐貝羅先我一步說出了我心里在想的事。 「你在憋尿?」 「不是?!?/br> 龐貝羅依舊面無表情,繼續說話。 「日語很難。說得明白一點,日語有很多話在嚴肅的場合說了都等于沒說。對打電話來的推銷員說著『好啊』、『再看看』,本意雖是拒絕對方,日后卻收到包裝精細的產品的這種事時有所聞。因此,我有必要確認,我所聽到的和你想說的是否一致。我再問一次,這次你要用英語回答我?!?/br> 看著龐貝羅斜飛的眉毛,我想起了一件事。我曾在電影里看過一個像這樣用眉毛與眼神做出表情的人,是……是保羅·紐曼?;蛟S,現在還想著這種毫無助益的事顯得太過從容,但是有哪只貓或狗在知道自己快被殺掉時,還會乖乖呆著不動的?沒有這么可笑的事,而我不過是將生理上的垂死掙扎改到心理上進行罷了。 「我是不是命令你要打掃這里?」 「yes?!?/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