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
初秋,“東野基金會”正式舉辦開幕典禮暨第一場慈善晚宴,也是趙一如籌備已久的“柳條計劃”發布。經過好幾個月的規劃、洽談和落地,她現在終于能站在會場中間,看著作為基金會標識的柳條花紋在屏幕上升起。 但是現在,這個計劃已經不叫“柳條計劃”了,而是改成了更不具個人特色的“地平線計劃”。 原本應該作為理事長上臺發言的趙一如,現在也只能作為理事列席,講話的機會屬于新任理事長孟篤寧。 唯一還能作為念想保留的,只有這個柳條標識。 這個標識是浦寧的jiejie們設計的,在確定基金會更名之后,趙一如對于這樣的厚望有些卻步,她很怕自己會再讓jiejie們失望,但jiejie們毫不介意,讓她一定要接受這份心意。 趙一如覺得這個標識一眼就能讓她想起柳條:深綠的細弱柳枝上,排布著纖長葉片,黃綠色葉莖若隱若現。葉片的靈動有那么一絲戛納金棕櫚的風情,帶缺口的環狀造型又很像橄欖葉花環,符合柳條生前四海為家、心懷眾人的情結。 哪怕她的名字不能出現在屏幕上。 會場的細節最后一次確認完畢,她摸了摸單肩黑色長禮服下的肚子,感受到輕微的眩暈——懷孕已經快叁個月,她的反應比大多數孕婦都要平靜。但因為怕不小心沾上嘔吐物,她還是破天荒地穿上了黑色禮服。 想在進休息室之前再去看一下后廚的進度,卻正好在后場撞見了孟篤安。 孟篤安今天從進辦公室就在等著下班,知道這場發布會對她來說意義復雜,他希望可以盡量陪在她身邊。 目光相觸,孟篤安就笑著走過來,輕輕攬住她的腰,手上的用力和小心,融合成微微的顫抖,只有她能體會。 她知道他的感受——自從確認懷孕起,她就能感覺到身體的變化,一切適應都自然而然發生。但是對孟篤安來說,雪夜歡愉尚待回味,自己就要面臨成為父親的準備,確實是猝不及防。時至今日,他依然對趙一如懷孕的事實倍感驚奇。甚至有時放肆地把她壓在身下,聽見她一聲驚呼,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她已經不只是她。 “我今天狀況不錯,一會兒你陪著篤寧,不用擔心我”,她在休息室幫他整理了一下著裝,順便叮囑道。 孟篤寧在逼宮和更名風波之后,本來想退出基金會。但在趙一如的建議下,她還是留了下來。她是東野首次自立慈善基金會的家族代表,雖然趙一如至今難以諒解其中的過程,但平心而論,孟篤寧是個很好的工作搭檔——到底是一直在實驗室呆著的人,做事果決,看待問題客觀,而且非常有自驅力,為當初的“柳條項目”貢獻過很多精彩靈感。由她把持,是趙一如能想到的,最好的實現她和jiejie們愿景的選擇了。 但她極少在公共場合露面——幾年前首映禮的碰面是她賣好友趙一鸝的面子,今晚是她第一次在大型活動上擔當主角,由孟篤安陪她入場。 這是趙一如的意思。如果孟篤安同時陪孟篤寧和趙一如入場,同框之下,很難不產生兩位女性之間的比較。她不希望有任何人往這個方面考慮。所以,她最后聯系了孟篤寬,作為她當天的男伴。 出門前,她特地拿出了那個深夜藍的絲絨盒子。 今天孟篤安不在身邊,那就讓這枚北極星陪伴她吧。 當然,現場還有幾位jiejie們。她們在知道基金會更名之后,依然決定和趙一如共進退。她們才是她當之無愧的北極星。 “最后,我想告訴大家,我今天能站在這里,得益于另兩位女性的出色工作”,孟篤寧在主旨演講的最后,臨時加上了幾句話: “第一位女士,她曾經是大有基金會的明星員工,在去年的緬北事件中不幸罹難。但她的精神,激勵了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東野基金會將用我們的標志來紀念她,柳韜女士”。 “第二位女士,她提出了基金會的最初構想,為基金會的創立奔走,為‘地平線計劃’的細節提出質疑和改進。她值得比我更多的贊譽和感謝。請大家把掌聲送給我的堂嫂,趙一如女士”。 趙一如能感覺到孟篤安在桌子下面捏了捏她的手。她面帶微笑的站起來,向幾個不同方向的觀眾鞠躬,然后坐下。 她和孟篤寧都知道,這對事情沒有實質幫助。但她們仍然相信,這對在乎“柳條”二字的人來說,是難以忘懷的鼓舞。 “項目設計的很棒,恭喜一如和篤寧”,孟篤寧剛講完,酒會開始,趙一蒙便過來和她們搭話。自從趙一鴻去世,她和孟篤安的關系親近了不少。 “謝謝jiejie”,趙一如瞄了一眼不遠處的孟篤安。 “失陪一下,我去接一位朋友”,她拿起手機向場外走去。 趙一如還是和大有的那場紀念會一樣,時而跟在孟篤安身后、時而跟在宋明珠身后與來賓交談。 現場的人有一大半是孟篤安請來的,或者說是孟家的關系,來捧孟篤寧的場。趙一如很清楚,如果沒有孟家的介入,她創立基金會的道路會有更多波折。但她也知道,如果沒有她的奔走,孟家現在還在搭大有的順風車。 只是她最終還是低頭了——基金會的門面由孟家人擔任。她作為孟家媳婦,適應站在孟篤安、甚至孟篤寧身后,是必修的功課。 趙一如在人群中看到了宋之沛和辛未然,趕忙上前打招呼。辛未然是東野基金會的老朋友了,她在趙一如剛有這個想法時就一路陪著她,給了很多實際運營上的建議。 “我在跟之沛說,以后大有基金會要被分走一大筆捐贈了”,辛未然對趙一如玩笑道,“多了這么出色的一個同行”。 “不敢當不敢當”,趙一如始終不會忘記自己是大有的前員工,“以后一定有項目可以合作”。 這么一說,她還真的想到一個很適合跟大有合作的項目:社區時間銀行。 “我們想在退休職工比較多的國企單位小區試運行,看看有沒有可能推廣開,作為社區養老的輔助模式”,宋之沛去和孟篤安寒暄了,她簡短地向辛未然介紹了一下。 “我覺得可以,老城區和萊沙灣附近的幾個街道,我還算比較熟悉,下周約個時間和居委的人見個面,看看他們有沒有興趣”,辛未然點頭。 兩人正聊著,趙一蒙突然過來道別。 “我和朋友還有約,先走了,下次有需要直接去‘楹’找我”,她一邊說,一邊放下酒杯。 “楹”剛剛搬到了東野廣場附近的新辦公大樓,趙一如已經受邀參加喬遷典禮。 她一邊和辛未然說話,一邊目送趙一蒙離去。趙一蒙離開前,在入場口對著不遠處招手,接著把支票交給接待人員,彎腰簽名。 趙一如的目光本該順理成章地收回,不想卻在趙一蒙彎腰的剎那,看到了正在等她的人。 是盛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