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約1
同為女人,趙一如對這樣的故事總是長久縈懷。離開殯儀館之后,她在深夜聯系了趙一鴻,請他早些執行兩人的約定。 第二天的葬禮在晴空萬里中舉行,趙子堯生前選定其南山的一處俱樂部,作為下葬后賓客聚會的場所。剛剛在墓園站了挺久的人們,一到俱樂部大多放松了下來。趙一如覺得,葬禮的肅穆深沉是有必要的,經歷了幾個小時的壓抑,這場最后的聚會才能理所當然的盡興。 但是她今天不能,她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孟篤安來了,還是那套黑色西裝,永遠嶄新一般的襯衫,說話時胸口微微起伏。 雖然出席同一場葬禮,他們并不在一個世界。孟篤安有必須要應酬的人,一個接一個,他笑容和煦,盡力把目光停留在對話者身上,但他早已心猿意馬,知道不遠處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只是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貿然上前。 今天上午出門前,他剛剛收到趙一鴻托人送來的一個小木盒,里面是整整齊齊四套十六個鉤針的筷套,附有一張紙條: 一如送你的除夕禮物,遲來勿怪。 他現在有太多問題想問:這是她除夕就存放在趙一鴻那兒的嗎?還是她最近才決定拿出來?送給他的用意是什么?是她的意思還是趙一鴻的安排? 但他習慣了壓抑自己的心思,把它們融入呼吸和微笑,靜靜等待時機。 趙一如看到的不是這樣,她看到他在這種場合一如既往的如魚得水,仿佛一切志在必得,她只是他最后順便收入囊中的戰利品,采擷與否只是時間問題。他與人交談時,偶爾余光會飄到趙一如身上,似玩味,也似挑逗。 終于,孟篤安結束了寒暄,有理由踱步到她身邊。 “孟先生好”,趙一如還是不變的禮節。 “謝謝你的除夕禮物”,孟篤安不想繞圈子了,他想現在就知道答案,“為什么除夕那天不給我?” “那天在東野廣場沒好意思拿出來,后來家里氣氛也不好…”,趙一如自認為這份婉轉羞澀恰到好處,“你和其他人的禮物不一樣,他們可能會有想法”。 這正是孟篤安想聽到的! “為什么我的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柔聲問,但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份克制還能維持多久。 “我很少看你穿彩色襪子,而且我織的長度也不適合配西裝”,她看了一眼他今天腳上的深灰色襪子,“筷套你反而會用得上,尤其在毘沙門”,她特別提到這個地方,想起那晚所見,心中突然有自虐的痛楚。 “但是如果你喜歡的話,我也可以幫你織襪子,西裝襪要過小腿,可能需要多一些時間”。 沒有關系,我可以等,孟篤安在心里脫口而出。但他不敢,不是因為身邊人來人往,而是他想起上一次請她做孟太太時,她難以平息的抗拒。 他當然希望她為他織襪子,他甚至希望自己所有的襪子都出自她手。當然如果這樣她太累的話,也不一定非要如此,他可以退而求其次,希望她的手藝只留給他這么一個男人;或者要是那樣還是太霸道的話,她也可以拒絕,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邊,逛街時記得幫他挑幾雙,他一樣求之不得。 “等你方便的時候吧”,他淡淡回應,但眼波早已向她傾瀉而去,被她敏銳地攔截。 “孟先生”,時機成熟了,趙一如要來收割屬于自己的戰果,“我可以幫你織襪子,事實上我很愿意為你織襪子,我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我會盡我的努力”。 “以你和趙家現在的關系,我知道我很難自處,我不指望光憑我們私下的交往,能改變什么,可是如果有任何我能做的,請一定要告訴我”。 這些話說出口,趙一如絲毫不心虛,一點點慌張都沒有。她根本不覺得自己在引他入局,因為自己完全沒有騙他,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都是她曾經想在毘沙門對他說的話?,F在說出來,只不過是借做戲的機會,發出內心深處的呼喚,他不可能有所察覺。 他喜歡她一腔孤勇不計時局,憐惜她姿態楚楚卻心意珍重,這些她都知道。她沒什么別的本事,但走進這個男人的內心、說出最能讓他心潮澎湃的話,對現今的她來說易如反掌。 趙子堯“四七”的時候,趙一如終于見到了那枚“北極星”。 在葬禮后的一個月內,她已經順利通過了查重,正在準備最后的答辯。如果答辯通過,她將在這個夏天畢業,時間剛剛好。其間趙一鴻不止一次沉不住氣問她到底情況如何,她無法回答,只能老實說她也不知道——把命運寄托于他人,就要做好這樣的準備。 柳條也打來過一次電話。浦寧山雨是幾十年一遇的災情,傷亡慘重,災后重建的難度巨大??紤]到安全和便利,當地的留守兒童全部轉移,分配到東洲市區和其他郊縣的學校就讀。因為這牽涉到學籍,所以民間基金會不參與決策,只能做輔助工作。柳條團隊共享了手頭的信息,幫忙做一些物資發放和人員尋找。 “有公立背景的大基金會進來了,也沒我們什么事兒了”,柳條語氣輕松,但趙一如知道,她內心是不甘的。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我找到一份新工作”,柳條提起這個倒是真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