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記著她每一份功績，也愿護她前行，更愿她能平安。

    牧衡想著，提筆在紙上繪出木簪樣式。

    修竹堅韌，其上落有浮雪，風骨傲然。

    沈意垂頭看了許久，忽而問道：“雪臣愛慕她什么？我原以為，你此生都不會被私情所困?！?/br>
    “我敬她一身風骨，位卑不忘憂國①。我見世人千相，唯有她不同?！?/br>
    這句話，并不能算作回答。

    牧衡將六星放于案上，遂道：“我沒有被私情所困，前路多艱，容不得日夜想這些，只為求心安，做些微不足道的事?！?/br>
    沈意嘆了口氣，望著窗外，想他心中的人。

    “雪臣要比我坦蕩，我甚至都不敢提及她。但我有些話，也愿有一天能與她說?！?/br>
    牧衡沒有再言，而是順著他的話，剖開自己的心。

    良久，他望著紙上修竹，心中唯剩一句不能言明，想對眼前修竹說的話。

    愛爾竹柏姿，為予寒不折②。

    第37章 ??風雨晦

    牧衡跨進偏室時, 已有人在等候議事。

    室內難得聞見茶香，謀臣促膝對坐, 案前杯盞中浮綠，一人一茗，倒讓人生了些許錯覺，仿佛回到平玄宮中。

    “諸公好雅興?！?/br>
    眾人聞聲回望，見他來，皆拱手行禮。

    沈意笑道：“倒不是我等雅興，在中軍時，不過一杯白水足矣。王上聽醫者言，咳疾需靜心養性，但如今大戰在即, 雪臣也不得歇, 就尋來些茶，以養身心，我等皆是沾光?！?/br>
    牧衡頷首，步至主位道：“王上念我, 榮幸至極。中軍處，已商議好總攻事宜？”

    他沒有抬手品茗，來時便念著戰事?？燃苍谏? 劉期不欲他行至中軍議事, 便差人每日來議, 大多時, 來一人足以。今日卻有謀臣及數位將領, 心中便生猜想, 恐怕總攻要分兵漸攻, 撥亂前秦都城附近援軍。

    沈意點頭, 將圖紙遞給他，正色道：“是。雖知前秦兵力虛實，我軍吸取上郡教訓，不敢輕敵。大軍需分兵阻擋各地援軍，主力十萬直取都城，鶴行領軍一萬從西斷援，雪臣與我再領軍一萬自東斷援。但東有兩處要隘，我等還需謹慎再三?！?/br>
    “潼關和華山郡?！蹦梁饨舆^，未等細看，就已道出需攻之地。

    自前朝起，潼關就是兵家必爭之地，華山郡更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稱。無論哪處，都是重中之重，皆要在攻都城前占領，才不會給前秦任何反撲機會。

    此般境遇下，想必前秦早有防備，待魏軍南下，兩地兵馬定會趕來，非短時能攻。

    他沉思片刻后，方問：“一萬兵力，不能再增？”

    沈意道：“是王上的意思?！?/br>
    前秦君王貴族皆為羯族人，前朝實力鼎盛時，羯族人在境內僅從事農耕，并無權涉政，直至后期，前秦君王才自立，占領三秦之地。但羯族貴族性暴無道，想要徹底摧毀其政權，需一鼓作氣，及時斬殺不留余地，各地士族才不會再生二心。

    所以三軍主力，要用兵力壓制其不能反抗。

    一句話，牧衡就能明白了。

    觀圖紙上標注，卻讓他眉頭深鎖，良久才嘆出口氣。

    “好?！?/br>
    萬余將士攻取關隘重城，并非易事，直至日偏西，眾人還未商議出對策。

    議事散后，唯剩沈意還未走。

    案前人想了許久，欲去中軍尋溫時書，未等起身，急咳就使他頸間青筋暴起。

    “雪臣！”沈意忙撫他背，勸道：“雪臣何苦……距總攻還有數日，不能再損神勞心，使咳疾加深啊?！?/br>
    “無礙……”

    牧衡手握成拳，極力忍下咳意，用指腹隨意抹去血跡。

    “欲得關隘，需鶴行帶兵先攻，分散周邊駐軍，我等再攻其不備，方能得勝?！?/br>
    “是……卻不急于一時，雪臣怎能自苦？”

    沈意皺眉，想將圖紙奪過，不愿他再cao勞。

    牧衡按住圖紙，平聲道：“沒有自苦，有些事必要去中軍?！?/br>
    “雪臣怎能這樣去尋？”

    沈意拽著他胳膊，將案上杯盞拿至面前，遂道：“你知王上念你，就莫要負了王上心意?！?/br>
    “子俊何必?！蹦梁鈱⒈K接過，輕道：“咳疾之擾，我早習慣，不必這樣憂我?！?/br>
    他知摯友心意，將清茶飲下，笑中漸有安慰之意。

    “軍機與百姓耽誤不得，子俊勿要再阻我?！?/br>
    沈意轉身甩袖，嘆息不止，望向他案上發簪。

    “唉……我知勸不了你，但雪臣從未想過女郎嗎？為國為民而憂，從不顧私情？爾病榻之身，日后該如何呢？”

    一連三問，字字戳心。

    牧衡闔目輕咽，不敢細想他言，將破碎的情緒盡數收起，妄圖再自筑心墻。

    沈意卻步步緊逼，再道：“你我推心置腹多年，我不信你未想過?！?/br>
    話音落下，唯聞杯盞碎裂之聲。

    他無法在摯友面前隱下曾經的貪念，甚至連手中杯盞都不敢松開。仍由傷口疼痛，掩蓋心中之苦。

    “牧雪臣，你瘋了！”

    沈意忙去掰開他手，將殘渣盡數挑出。

    “你究竟為何執拗啊……”

    牧衡睜眼，將手抽回放在腿上。

    “我曾教她推演，而今已能替我，沒有子俊言中那樣執拗，甚至咳疾也有好轉，雖然尚不知緣由，總歸是好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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