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長城上的王者 第272節
國王直屬武裝統率、王領最高軍隊指揮、七國之都的守護者…… 那是他此生的最高光時刻,說他是重振了家族運勢都不為過,可惜這美妙沒能持續太久。 勞勃國王在傷重不治后,拜瓦特將忠誠對象轉向了首相艾德·史塔克以及合法繼位的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對于一個沒太多貴族背景的人而言,這顯然是無懸念的最優選擇,奈何在緊隨而來的“二鹿相爭”里,王弟藍禮·拜拉席恩攜風暴、河灣兩地的勢力席卷而來,大舉進攻君臨意圖篡位。 坐擁城池,位居正統,那本是一場贏面不小的防御戰,拜瓦特本還想在這一戰中顯露身手獲取新國王的認可,誰想守備隊內部竟出現叛軍,原本穩cao勝券的史坦尼斯居然稀里糊涂地輸掉了戰爭,不明不白地拱手讓出了鐵王座。 叛軍打開的北門并非拜瓦特的舊有勢力范圍,叛徒們也是受王領貴族們攛掇指示才犯下大錯,此事與拜瓦特基本無關…… 奈何,這恰恰讓他陷入了“兩頭不討好”的困窘境地: 對藍禮而言,他是曾經效忠過兄長的前朝舊臣,縱然沒什么仇怨,也絕不可能繼續重用留在都城衛隊內。 而對史坦尼斯來說,導致自己短暫失去君臨的戰敗又是由于他這個總司令御下不嚴、未能及時發現守備隊內部異動所致。 于是,拜瓦特在短暫體驗了一個月的總司令生涯后,就不僅被藍禮革去職位一擼到底……即便不久后局勢再度反轉,藍禮莫名暴斃史坦尼斯兵不血刃地重新入主君臨,他也只是托人手不足的福才得以重回黑水河邊看守熟悉的爛泥門,以單門守備隊長的身份坐冷板凳到今天。 而這回,又一次大起或大落的岔路擺在他面前。 數年前一時血氣上涌而救下的那個守夜人小軍官,如今居然統率雄兵,擁著瘋王的女兒從千里之外的極北之地殺了回來! …… “大人,您昔日對守夜人總司令有救命之恩,如果這回再設法與他搭上線,在女王攻城的關鍵時候獻出臨河門……既有關系又有功勞,別說區區守備隊司令,便是裂土封侯,讓拜瓦特家族躋身廣有地產的大諸侯之列,也不是沒有可能哪!” 這是某位跟隨了他多年的親信一周前悄悄向拜瓦特提出的建議,當時,鐵手爵士毫不猶豫地一口否決,還將說話者狠狠斥責了一通。 食君俸祿,為君分憂。就算史坦尼斯國王沒給他守備隊司令之職,也好歹是賞回了他飯碗,這兩年來就算財政再怎么困難,也從未像史林特時代那樣拖欠過他軍餉、津貼,他“鐵手爵士”剛直磊落了一輩子,怎么能干這種齷齪事情? 但夜深人靜時躺在被窩里盯著天花板,淡淡的不甘和動搖也曾經困擾過他。 食髓知味。 他是當過守備隊總司令的人,知道了除國王和首相外萬人之上的感覺。品嘗過權力的甘甜,怎么可能再心甘情愿地回到塵埃里,安安靜靜地干著日復一日的守門工作,直到入土? 不知道是察覺了他的思想動態還是嘗過一次背叛滋味后長了記性,史坦尼斯在贈地軍抵達城外后不久,便派遣心腹將領帶著衛兵來到各門守軍駐地,以督軍身份接管了開關城門的工作,以及戰時高一級指揮權。 這本是不信任的表現,但拜瓦特反倒在不快之余暗暗松了口氣:這樣也好,沒了機會,他反倒可以抵抗住誘惑,不因貪圖榮華富貴而墮落成自己曾經最瞧不起的那種人。 …… “大人,我們投降吧!只要表明身份,有您和艾格·威斯特的那層關系在,就算再糟糕也不至于丟了腦袋,最差也是披上黑衣發落長城,說不定有守夜人總司令的照顧,到了黑城堡依舊是軍官!” 這是之前勸他通敵叛變的同一個人,此刻正對拜瓦特說的話。 和一周前不同,這回的勸誡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無數弟兄們面前,而說者和聽者也皆灰頭土臉,倉皇狼狽到了極點。 最大的區別在于,這一次,拜瓦特幾乎要點頭同意了。 他們剛剛經歷一場不可能取勝的戰斗。 那是一場不可思議的攻城戰:箭矢和彈丸橫飛,密度和威力皆在他們之上;目力所及皆是敵方正在迫向城墻的士兵,仿佛根本沒留后續第二第三輪進攻用的士兵;龍在頭頂獵龍弩夠不著高度掠過,隔一段時間就能見它投下一串會爆炸的東西,砸落到或遠或近的城墻段上,將士兵們炸得哭爹喊娘;而充斥整個聽覺世界的卻既不是喊殺也不是慘叫,而是那一聲聲陌生而又熟悉的“轟隆隆”。 鐵彈擊中城墻,必然鑿出一個深坑炸出大量碎石,而若打到城門,便是一個對穿的大洞,至于運氣好直接命中人…… 那場面他甚至不想去回憶。 如果自己還有機會活過今天,將來撰寫或口述回憶錄時一定會這樣告訴聽者:遠觀火炮在黑水河畔或海灣中對黃金團和鐵艦隊逞威,和直面這種傳說中的武器成為它們瞄準和轟擊的目標,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他們鼓起勇氣,他們浴血奮戰,他們一個接一個倒下……雖然豁出一切努力試圖阻攔敵人的前進,但他們還是在鋪天蓋地的冷熱武器火力壓制下叫敵人迫近了城墻。這是城市攻防里是常見且可接受的狀況,拜瓦特判斷己方至少能擊退敵人五六次攻擊,進行過兩三次與登城者的血腥廝殺后,才會因人員短缺或士氣崩潰,無可奈何地從城墻這第一道防線敗退。 但在一聲幾乎讓他心臟都停止跳動的震天巨響后,一切預測和猜想都落了空。 前日在海灣中炸沉鐵艦隊旗艦的攻擊,居然也能用在陸戰中,起效到城門上! 他們不是沒有擔憂過這種可能,奈何連敵方所用武器到底是什么都搞不清楚,談何制定對策? 那扇拜瓦特負責看守了近十年、數千次下令打開或關閉之、連上面一共有幾顆銅釘他都一清二楚的“爛泥門”,在這一響后轟然向內倒下,門后起加固和支撐作用的木條石柱們沒有絲毫延緩它被炸壞的命運。 什么叫摧枯拉朽?什么叫勢不可擋?什么叫一鼓作氣?什么叫秋風掃落葉? 鐵手爵士今天見到了。 對方根本不打算和守軍糾纏、拉扯或彼此試探,而是出手便傾盡全力,想像打蒼蠅般……一巴掌拍死! 拜拉席恩王朝最后的堡壘,七國第一守將史坦尼斯國王親自布置醞釀的君臨防線……自己負責的臨河門段,在女王軍砍瓜切菜般收拾掉河灣和鐵群島兩幫看客,終于回過頭來發起總攻的清晨、攻城部隊對城墻發起的第一輪沖鋒、號角吹響后的不到一小時內,便被無情地敲破鑿穿,讓對方不可戰勝的勝跡再添一筆,坦格利安家王者歸來的神話更增了一分說服力! …… 第618章 雄鹿的隕滅(中) 腦殼里嗡嗡作響,思考的能力十不存一,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時,事先有預案的意義便顯現出來:盡管已經被敵人劈頭蓋臉一頓猛攻打懵,但拜瓦特還是在本能驅使下迅速反應,在城門被炸壞的瞬間發出訊號,下令士兵撤離城墻。 沿預定路線分頭,依靠層層街壘拖延時間,順著爛泥道、鉤巷和臨河路逐步后退,將敵人拖入巷戰,給城中央國王親率的預備部隊和其它各門守軍爭取馳援戰場或撤入紅堡的時間…… 計劃制訂得很詳細周密,執行起來卻是一團糟。 原因很簡單:史坦尼斯是個好指揮官,他的軍隊卻不是無垢者。 君臨守軍的訓練水平和作戰素養或許不低,抵抗決心和戰斗意志卻早已在漫長的圍城和戰時配給制折磨下消耗過半,僅余的丁點……也在見證圍城者于墻外輕取兩場大勝后被掐滅得干干凈凈。 國王指派的督軍已經在破城的那場巨大爆炸中倒下,入城的進攻先鋒還帶來了那種被稱為“爆彈”的詭異武器…… 除了“打不過”這切實的困難,還有團更大的陰影籠罩在大伙心頭:既然臨河門在堅定反擊的情況下依舊被摧枯拉朽的攻勢一觸即破,那另外六門縱然更堅固厚實,又有誰能保證不遭遇更高的進攻強度?君臨作為大城市,易攻難守,內部地形無比復雜,萬一他們在巷戰中抵抗太過頑強,不小心讓自身成了突出部,最后反倒失了撤入紅堡的機會,那豈不是冤枉到極點? 你這么想,他這么想,我也這么想……戰術后撤演變為潰敗,也就顯得合情合理了。 渾渾噩噩地一路后撤,早已不復年輕的拜瓦特無論心理還是生理上都已達到極限,這一刻,面對著無數雙露出期待神情的眼睛,他意識到,不該讓這群孩子為一場已經輸了的戰爭送命,再堅持下去毫無意義。 通敵叛變自然為人不齒,打不過投降可是合情合理,放棄抵抗成為俘虜,興許真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見拜瓦特面露猶豫之色,提出建議的下屬頓時心知有戲,當即環顧四周,大聲詢問:“誰身上有白布?” 不反對便是默許,隊長低頭不語,士兵們頓時七手八腳地幫起了忙——這個找來木棍,那個脫下盔甲內的布衣,慌慌張張地做出了一面灰撲撲的旗幟——縱然并不那么雪白,但與史坦尼斯的烈焰紅心雄鹿旗有巨大差別,叫人一眼便知其意,這便夠了! 就在一群士兵做完準備,只待敵人再次追來便可舉旗投降的關頭,地面卻開始微微顫抖,一陣沉悶的馬蹄聲沿著石板從后方傳來。 是敵人繞了后,還是…… “該死,快把白旗收起來!” 士兵們趕忙把東西收起,才藏好沒半分鐘,一大群紅衣紅甲高舉紅色旗幟的騎士們便率領數百名步兵從后方街角冒出頭來,迅速逼近戰意已失亂成一片的爛泥門衛隊殘兵。拜瓦特剛要開口詢問對方來意,便發現為首者赫是史坦尼斯國王。 “我接到求援便立刻趕來,這才多長時間,怎能敗退到這里?”史坦尼斯在拜瓦特面前勒住馬匹,面色鐵青地嚴厲斥責,并認出了對方身份,“杰斯林?告訴我,破門的是哪路軍隊,已有多少入城?” 拜瓦特立刻挺直腰桿迅速作答:“看旗幟,多恩軍占多數,摻雜少量守夜人,有多少入城,屬下不知!” 二鹿掃視一圈,皺起眉頭:“朱斯丁·馬賽呢?” “馬賽爵士在敵方破門時身處門后,現已失蹤,多半落入了敵手!” 督軍失蹤,被監視的將領卻安好無恙,即便有從屬國王的嫡系士兵作證后者所言非虛,這也實在太過可疑了些。 空氣忽然安靜,好幾秒后,沉下臉來的史坦尼斯才再度發聲:“罷了!現在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前頭帶路,找一條能避開敵方入城部隊主力,直接抵達臨河門的路線!” 避開敵方入城主力? 拜瓦特詫異地抬起頭來。 難道史坦尼斯不是來擊退入城敵軍,封堵臨河門缺口的嗎? 帶著疑惑,他用眼角余光向史坦尼斯身后望去,即驚詫又不出所料地——看見了家眷的身影。 …… 世間絕沒有人比史坦尼斯更想守住君臨。 這里不僅是拜拉席恩王朝最后的陣地,更是他僅剩的正統與合法性象征。 遺憾的是,在黑水灣一戰王家艦隊全軍覆沒后,它的失守就已經成為必然。 那場海戰是他賭上國運的一步險棋,將大量精銳塞上戰船的可不僅有丹妮莉絲一家,史坦尼斯同樣做了類似安排:在得知鐵艦隊抵達黑水灣后,他便放棄了將海軍兩千多士兵召回城內填充守軍的打算,甚至還反過來倒貼進去千余,讓再三削減的王家艦隊實現了短暫的人員滿編——只為能在海灣一戰中將丹妮莉絲的艦隊徹底消滅,在自己所面對的必敗之局上拼死鑿開一條縫隙。 誰能想得到,最終結果竟是:敵人以一敵二,硬是取得了場不可思議的大勝? 看著鐵民們明明還占據絕對優勢的龐大艦隊連接戰都不敢地瘋狂逃竄撤離戰場,將自己奮勇作戰的王家艦隊扔給剩下的坦格利安海軍和兩條龍肆意宰割,史坦尼斯真想一口老血噴出來,大吼一聲“鐵民誤我!” 不僅全殲丹妮莉絲海軍的期望未能實現,就連退而求其次讓前者喪失黑水灣制海權的保底目標都沒能守住,損失三千士兵后的君臨防御局勢,竟比攸倫千里迢迢趕來前更加困難。 在這種無解局勢下若還想強行防守,那結局便只有一條:被堵在紅堡內,最終敗在那種會劇烈爆炸的詭異武器之下。 二十多年前,多恩公主伊莉亞和她的孩子們在紅堡內被格雷果·克里岡和亞摩利·洛奇強暴并殺害,若自己死板地同樣妄圖堅守到最后一刻,那等待自己妻子和女兒的,便將是一樣的下場。 對于一名亡國之君而言,戰死或許算是最好的結局,自己死不足惜,但席琳卻是無辜的,她不該為自己的愚蠢和時運不濟而付出生命代價。 為了女兒的安危,拜拉席恩家血脈的延續,史坦尼斯做出了一個大膽且反常到自己都很難想到,敵人更無法預料的決定。 放棄紅堡,以整座城市和鐵王座為餌,掩護自己進行的突圍……以及驚天大反擊! …… 第619章 雄鹿的隕滅(下) 與過去兩周內在陸地海洋上相繼發生的兩場驚世大戰相較,君臨城攻防的過程頗有無甚看點的意味。 作為七國之都,這座城市的結構地形早已不是秘密;而經過漫長的圍困,城防布置和薄弱點也已被摸得一清二楚;攻方士氣處于頂峰,守方卻在谷底……在背后河灣和西境兩家的隱約威脅和壓迫感未徹底散去的情況下,持久戰顯然不是首選。 “沒有前戲,一波帶走”——就是女王方為這場戰斗制定下的綱領和原則。 前幾日被填充入艦隊的無垢者來不及調回原本陣地,就干脆在海上簡單休整一天后從岸邊被毀棄的原王家艦隊軍港登陸對鋼鐵門發起攻擊。就這樣,三萬余圍城部隊實現了同時投入戰場將兵力優勢發揮到極致,他們從海陸兩向自四面八方同時發起總攻,在用漫長的戰線將捉襟見肘的守軍拉扯牽制在各處城墻上后,再忽然握緊指頭狠狠一拳——對城門薄弱處進行突襲式爆破,一舉破城。 簡單無腦但有效的戰術。 七大城門中,臨河、諸神和巨龍三門在第一輪爆破中就轟然倒下,鋼鐵門因為新近修繕最為牢固而奇跡般挺過了火藥的殘害,剩余三門依靠守軍奮戰成功阻止了爆破隊靠近,但也由于援軍杳無蹤影、國王后續命令遲遲不到等原因而士氣崩潰,得知城破消息后或逃或降。 城市的軍事功能有限,大門一破基本便可宣告失守,丹妮莉絲想當維斯特洛的統治者,自然嚴禁殺俘、搶劫或強女干這類敗人品和聲望的惡行,“維持軍紀”對任何入了羊群的狼而言都是件難事,好在她有無垢者:這群沒有男人天然欲望又經受過嚴苛奴隸訓練的士兵,戰斗力驚人又紀律嚴明,能夠百分百到位地執行主人的一切指令……簡直是天然的憲兵和秩序維持部隊人選。 在這幫太監兵的鎮場下,七路部隊冒著火光、煙霧、喊殺和轟隆聲長驅而入,直奔城內三大高地以及關鍵的紅堡核心。 預計里的頑強抵抗沒有出現,只有零零星星被火點著的路障攔住去路,戰斗烈度在開始的攻城階段短暫達到頂峰后便迅速回落到幾近于零,入城部隊一邊有序推進一邊滅火,沿途順帶收攏降兵和俘虜,想象中激烈血戰尸橫遍野的慘烈場面根本無處可尋,士兵們搶救財物的工作量倒還遠在戰斗之上。 而在七國之都悄然易主的同時,城市的南方,一小團逆向的暗流正在迅速涌動。 一支近千人的精銳部隊從臨河門突圍而出,沿黑水河北岸逆著水流方向而上,穿越昔日熱鬧非凡如今一片荒涼的魚市,以不可阻擋的氣勢撲向了二里外的守夜人產業園。攻城大部隊已經從打破的城門涌入了城市,而無論是易形者控制的飛鷹還是騎著龍的丹妮莉絲,都將注意力全放在了假想中的決戰場所紅堡周邊……盡管沿途有小股部隊察覺了這支逆向而行部隊的動向,但在沒有即時通訊的情況下,根本無法直接向指揮部匯報。 在一系列現實原因加丁點運氣的作用下,這支由史坦尼斯親率的最后火種,竟一直殺到距離產業園里許遠的地方,才被繞行巡視的斥候發現并通報給了坐鎮于此的西線指揮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