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棲 第29節
若是不給他做外室,她連死都由不得自己。 他覺得的歧途,于她而言,已經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 此時此刻,看著她的神情。 衛景朝清楚地認識到一個現實。 ——如果那天進了明月樓的是旁人,是另一個可以救她于水火的人,甚至不用管是男是女,沈柔都勢必會想法子利用對方,挽救自己。 她根本就不稀罕他。 就像這戲文里寫的,幫江燕燕圓夢的人,是一個瘸腿的婦人。 而不是如衛景朝這般有權有勢的權貴子弟。 更不是江燕燕那個“情深義重”的未婚夫。 事實上,從章昀sao擾江燕燕開始的那一刻,她那個“未婚夫”,就從整篇戲文里,消失了。 就如同他衛景朝一般。 在沈柔最困難時,他一去千里,消失在她的生活中,沒有幫上一點忙,沒有一點用。 所以她從不覺得,他會救她。 也不覺得,江燕燕的未婚夫,會為了未婚妻去抗爭。 衛景朝掩下復雜的思緒,垂眸道:“還要再加一些劇情?!?/br> 他提起筆,在最前面加一段。 江燕燕進了齊王府,深知自己必死無疑,便指著鼻子,怒罵章昀。 他是建安二十二年的狀元。 彼時不過十六歲,殿前策論時驚才絕艷,出口成章七步成詩,被譽為有“嵇宋之風”。 他寫的很快,一段怒罵的戲詞,引經據典,鏗鏘有力,朗朗上口。 沈柔念:“碩鼠之皮,相鼠之儀!白耳之狌,獨角之豨!蜥蜴為心,豺狼成性!狎邪無辜,殘害弱質!為人神所共憤,天地所不容?!?/br> 沈柔念著念著,不由道:“你為什么不自己寫?!?/br> 這短短一句話,連用六個典故,罵得辛辣至極,幾乎是說上了最惡毒的話。 如此一來,江燕燕剛烈不屈的性格,便躍然紙上。 沈柔自認,自己沒這個水平。 如果是衛景朝自己來寫,這出戲文的水平,大約要更好一些。 衛景朝擱下筆,輕笑一聲:“若是我自己寫,不出三日,全大齊人人都會知道,是我執筆所寫?!?/br> 他臉上生出三分疏朗的倨傲,“縱翻遍整個大齊,也找不出一個人,能在文采上與我相提并論?!?/br> 沈柔低低“哦”了一聲。 反應很平淡。 衛景朝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盯著她的臉,見她始終平淡無波,好像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心里沒由來生出一絲煩悶。 他加重語氣,對著沈柔強調:“沈柔,我是建安二十二年的狀元?!?/br> 第23章 沈柔仰起頭,滿眼清澈平靜,還有一絲困惑不解,似乎不明白他說這個干什么。 她甚至軟聲道:“我知道你是狀元郎,很厲害?!?/br> 衛景朝臉色微涼。 她這模樣,哪有半點真心。 全是敷衍。 沈柔越發不解,好端端的,這人怎么又生氣了? 她抿唇,小心翼翼扯了扯男人的衣袖,聲音怯怯的,試探道:“你……你不厲害?” 衛景朝差點被她一句話給生生氣死。 他轉頭,抬手掐住她臉上的軟rou。 沈柔無辜望著他,努力道:“怎么了?” 對上她一無所覺的天真眼神,衛景朝頓覺挫敗,緩緩松開手,張了張嘴,終究是什么話都沒說。 他轉過頭,望著窗外,默然不語。 或者說,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沈柔看著他的側臉,抿了抿唇,低頭像是在想些什么。 許久后,她慢慢開口,聲音輕輕地:“我爹爹說,要把我嫁給世上最好的男兒?!?/br> 她盯著腳尖,沒有看衛景朝,聲音有些難過,“我們定親時,爹爹說,衛家郎君雖年輕,然為人穩重,性情平和,卓絕有為,品行高潔?!?/br> “當時,爹爹跟我說了你所有的事情,所以我全都知道?!?/br> 知道他高中狀元,知道他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成了一方重臣,知道他性格冷漠,知道他容顏俊美。 知道——如今的她,再也配不上他。 沈柔越說聲音越低,到了最后,只剩一點氣音。 衛景朝忽然失了所有的語言。 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平南侯說,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兒,用一切溢美之詞來對沈柔形容他。 于是,沈柔生了美好的幻想,日日期盼著嫁給他。 可他根本擔不起這樣的形容。至少,他算不得是個品行高潔的人。 他天生骨子里就是涼薄自私的,這一點,永遠無法否認。 所以,才讓沈柔的期待,徹底成了空。 衛景朝沉默許久,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 最終,只輕聲道:“回去休息吧?!?/br> 他起身,沈柔隨著他的腳步往外走。 走出門外,衛景朝回身將書房的門關緊,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兩人無聲前行。 夕照園的路很近,今夜卻顯得很遠。 許是沒有人說話的緣故,寂寞拉長了時間。 終于,沈柔受不住這寂靜,輕聲道:“侯爺明天要去上值嗎?” 衛景朝淡淡道:“明日休沐?!?/br> 沈柔頓了頓,想起距離上次休沐,確實已經十日了。 都怨衛景朝上值不穩定,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她總是記不清時日,覺得他日日都在休沐。 她彎唇笑了笑:“是嗎?鹿鳴苑時長日久,我都快忘了日子?!?/br> 衛景朝暼了她一眼:“你是怨我沒陪你?” 沈柔一時無言。她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補救自己剛才說錯了話。 但是衛景朝這么理解,她也便順水推舟,并不忤逆他的意思。 沈柔低下頭,盯著腳尖,慢慢道:“是我僭越,想了不該想的,侯爺別生氣,妾以后不敢了?!?/br> 衛景朝道:“沈柔,你不用裝模作樣?!?/br> 沈柔仰頭望著他,委委屈屈道:“妾沒有?!?/br> 衛景朝冷嗤一聲。 連“妾”都出來了,還說沒有。 平日里,她連裝都裝不好,一口一個你啊我啊的,絲毫沒有人家外室姬妾的敬意和畏懼。 這會兒又裝模作樣起來了。 可惜,裝的還是不夠好。 現在整個人都要走到他前頭去了。 誰家外室姬妾這般膽大包天! 衛景朝沈柔,摁住沈柔的腦袋,不讓她動彈。 沈柔努力掙扎著仰頭,問他:“你干什么?” 衛景朝道:“既是妾,就乖乖走我后頭?!?/br> 沈柔聞言,默默停住腳步,看著他徐徐走過去,才小步跟上。 她沒給人做過妾,也沒見過別人家的妾,著實沒有注意這個細節,她以后肯定會注意的。 兩人維持著這樣的距離,不緊不慢走回夕照園的臥室內。 侍女們早已備好沐浴的熱水,衛景朝進凈房前,看了眼沈柔,示意她跟進來。 沈柔臉色一紅,待到侍女們紛紛退下,才緩步走進凈房內。 房內,衛景朝剛脫了外衫,正在解中衣上的系帶。 這樣衣衫不整的模樣,不進不顯得落拓。反而,另有一種放蕩不羈的意味。 格外的——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