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67節
可是為何呢? 為何偏偏要在此時告狀?這個時刻難道很重要嗎?又或許,他是為了報復? 思及此,她也顧不得什么了,開口質問道:“所以白日里你在門外都聽見了是嗎?所以你離開后,故意去御前告狀報復他?” 蕭祁墨仍舊氣定神閑地坐著,食指在茶杯邊緣上徐徐打著圈,垂眸緩聲,漫不經心:“生氣了嗎?” “什么?”她眉心一皺。 “我這么對祁頌,你生氣了嗎?” 他看過來,緩緩起身:“不知你今日可否想過,我會不會生氣?” 卜幼瑩知道,他說的是帕子的事情。 對于此事,她啞口無言。 “祁頌今日說了一句話,我本是不信的?!彼拷徊?,聲音低冷:“他說你心里沒我,我不信。我以為即使自己不如他重要,但你心里到底還是在意我的?!?/br> “我當然在意你?!彼乱庾R肯定道。 可蕭祁墨卻挑眉反問:“你在意嗎?若是在意,你今日又為何要如此?因為你覺得我大度?還是覺得,我不會計較?” “…… 他一步步逼近,她便一步步后退。 卜幼瑩不喜歡這樣壓迫人的氣勢,于是站定,問道:“那你要如何才能消氣?” 聞言,他也站定下來,但卻并未立即回答她,只是靜靜站在面前,似乎正在等待著什么。 少焉,裹挾著怒意的腳步聲倏然逼近。 她下意識轉頭望向門口,可一只修長的手卻捏住她的下頜,自己的后腰也被按著貼上蕭祁墨的胸膛。 隨即一雙溫軟的唇瓣覆了上來。 她猝然睜大雙眸,一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原來他告狀不是為了報復,而是為了刺激蕭祁頌提前找來東宮,提前到,他剛好在房里的時刻。 可惜,自己已經明白得太晚了。 “砰”的一聲,殿門被蕭祁頌猛地踹開。 第52章 春夏交替的季節, 夜里已有幾分悶熱。 許是被這份悶熱浸染,被禁錮在懷中的卜幼瑩臉色漲紅,下意識去推面前的人。 可纖弱的雙臂又怎能敵得過對方強大的身軀, 因而在殿門被踹開的那一刻, 她那雙殷紅的唇瓣仍舊被對方含在口中。 甚至惡意碾吸了一下。 此時的蕭祁頌在來之前, 便已是怒火中燒的狀態, 他沒想到蕭祁墨會刻意按下自己回京闖城一事,再找合適的機會捅出去, 因此被父皇召見過后便怒氣沖沖地找來了東宮。 可他更沒想到, 自己竟然會看見這一幕!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一齊沖上了頭頂, 如火上澆油般,理智早已在熊熊燃燒的烈焰中分崩離析。 他目眥欲裂,身體只停頓了一瞬便猶如離弦的箭沖了過去! 蕭祁墨的余光幾乎只看見一個殘影,下一刻自己便被他猛地推開, 力道之大哪怕是自己早已做好準備, 也不免捂著胸膛悶哼一聲。 “祁頌, ……卜幼瑩急忙想解釋。 可此時的蕭祁頌哪里聽得進去, 推開對方后便立即追了過去, 像一頭發狂的猛獸, 不發一言地抽出腰間匕首, 只知道向對方進攻。 他的攻勢猛而快,殿內不斷響起匕首的唰唰聲,眸底陰晦得恍若被奪魂攝魄,緊盯著眼前人,不知疲倦地刺向對方。 蕭祁墨從未見過他如此迅猛的攻擊, 與先前圣旨那日發生爭執時,完全判若兩人! 這就是祁頌認真起來的樣子嗎? 他蹙緊了眉, 自認為自己的反應已經足夠迅速,卻仍舊無法避免地被劃傷了手臂。 鮮紅的血液隨著他的躲避滴落了一路,從桌腳下一直延伸到窗前,看著觸目驚心。 什么花瓶、擺件、桌上未收走的晚膳,全被撞到地上摔得粉碎,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子妃寢殿里正在拆家呢。 兩人打得難舍難分,卜幼瑩在一旁更是著急,扯著自己嘶啞的嗓子用力喚了數遍。 可偏偏無論她如何呼喚蕭祁頌,他都置若罔聞,只一個勁地要置對方于死地。 連她也從未見過他如此瘋狂的模樣,什么喪失理智,他哪里有理智?現在的他分明就是一個殺人機器! 她心道不妙,急忙去殿外喚來未央與邢遇,讓他們二人暫且先壓制住祁頌。 未央領命,卻是擋在了蕭祁墨面前,替他接下那些招式。 而邢遇則一邊靈活躲避蕭祁頌的攻勢,一邊趁機去鎖住他的雙手??珊笳咭膊皇浅运氐?,三兩招之內根本無法壓制他。 一旁的卜幼瑩幫不上忙,又擔心再這樣下去會出事,只能盡力讓這副破嗓子的聲音再大些,企圖喚回他一絲理智。 “祁頌你冷靜些!不是你看見的那樣!”她往前走了兩步。 可幾人打得實在厲害,她身嬌體弱的,強行插進去只會添亂,于是只能站在不遠處,等待著邢遇將他按下來。 邢遇確實不負所托,十幾招后終于勉強鎖住他一只左臂,卜幼瑩看準機會,立馬從背后抱了上去。 蕭祁頌身子一僵,眸中似乎恢復了一絲清明。 “祁頌,求求你,不要這樣…… 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她用盡全力箍緊他的腰,哽咽道:“你冷靜些好不好,這里是東宮,若是鬧出動靜你就完了!” 殿內終于靜謐下來,只有幾人的喘氣聲,和卜幼瑩的哭泣聲起伏在眾人耳畔。 也縈繞在蕭祁頌的耳畔。 不過半刻,他終于開口,吐出來卻是冷冰冰的兩個字—— “放開?!?/br> 哭泣聲停頓一瞬,她抬眸望向他的側臉,靜視須臾,將腰間雙臂收得更緊了些。 “我不放?!彼嗤瑯訄猿?。 她篤定祁頌不會傷害自己,哪怕再是理智全無,也總會顧及自己,畢竟這么多年以來,他一直都是如此。 可她顯然不知何為“今時不同往日”,今晚的蕭祁頌,眼里只看得見他的兄長,心中也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殺了他。 于是在他收回目光再次舉起手時,邢遇瞬間便明了他接下來的動作,立即大喊一聲:“小心!” 而后手臂迅速穿過卜幼瑩腹前,用力一提,身子向后轉了兩圈,及時帶她離開了蕭祁頌的攻擊范圍內。 而蕭祁頌的動作則不帶絲毫猶豫,繼續舉起匕首向前方二人攻去。 卜幼瑩雙腳落地站穩,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她不敢相信,祁頌竟然連自己也不顧及了!他知不知道,若是邢遇未將她及時拉開,自己便會被他拖到地上?甚至手臂揮動間還會傷到她? 祁頌怎么會變成這樣?! 巨大的震驚與失望頓時涌上心頭,包裹著她喘不過氣來。 是真的喘不過氣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堵住了喉頭,又好像有什么液體從胃里反上喉間。 她捂著胸口作干嘔模樣,兩下之后,“噗”的一聲,鮮紅的血液登時從口中噴薄而出,在空中化為一片扇形霧布,點點滴滴落了滿地。 “小姐!”邢遇驚叫一聲,立馬接住她如紙片般飄落的身軀。 正在打斗中的三人也終于被轉移注意力,齊齊望向這邊。 “阿瑩!”兄弟二人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亦是同時奔向她。 未央則不用主子吩咐便立即道:“奴婢去找御醫!”說完便奔跑著離開了殿內。 未免兩人又爭執起來,在他們跨步而來的那一刻,邢遇便自己抱起昏迷過去的卜幼瑩,將她輕放至床榻上。 蕭祁墨過來擦去她下頜沾上的血珠,目光擔憂地落在她臉上。 而蕭祁頌則在看見她蒼白臉色的剎那,倏地攥住他衣襟,質問道:“你不是告訴我她病情穩定嗎?這又是怎么回事?!” 對方垂眸,冷眼睨著他:“母后那里,你難道沒去看過嗎?” 他眉心一跳:“你什么意思?” “你若是去看過,便應當知道這傳染病根本不可能病情穩定,不過是她為了不讓你擔心,才勉強裝作一切都好罷了?!?/br> 話落,攥著他衣襟的手倏忽松了力道。 蕭祁頌眸光微動,像是被戳中什么似的,一抹心虛與愧意悄無聲息地浮上眸底。 他承認,賜婚圣旨是他的心結。 自那之后,他便對父母一直心存芥蒂,尤其是母親。 在他過往的歲月中,只有母親是最疼愛自己的,他理所當然的認為她應該站在自己這邊,所以那日圣旨一下,他最感到失望的不是父親,而是母親。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從昨夜回宮到現在,他都不曾問過一句父親母親的近況。 重明宮里管事的小太監昨夜似乎是想對他說來著,不過他趕了太久的路,實在疲累,便打斷他直接睡下了。 現下想來,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不孝子孫。 看著逐漸冷靜下來的對方,蕭祁墨閉了閉眸。 他其實也冷靜不到哪兒去,今日做這些無非是因為妒意太強烈,才導致自己失去了部分理智。 不過現下經阿瑩這一吐血,自己也冷靜下來不少,深知他們此刻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應當先團結起來度過這次難關才是。 于是他再次睜眸,眼里已恢復往常的從容淡定,啟了啟唇:“此病來勢洶洶,你若是真想阿瑩好起來,還是暫時收收你的怒氣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對付傳染病,否則此病擴散至全境,后果你應該可想而知?!?/br> 蕭祁頌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后果會有多嚴重。民眾恐慌不說,還有極大可能百姓會將此病視為天罰,直指皇位之上的陛下。 屆時就不是傳染病的事了,恐怕各地都會揭竿而起,到時又是一個亂世。 想罷,他深吸一口氣,原本晦暗的眸子里也終于恢復了幾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