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66節
正沉浸在對母親思念中的卜幼瑩驀地回過神,哦了一聲,隨即拿起湯匙。 可下一瞬,纖細白凈的手卻突然頓了一頓,原本平淡的臉色,也莫名流露出幾分緊張。 “怎么了?”蕭祁墨問道。 她搖搖頭,“沒,沒什么.” 說罷,喉間上下滾動一番,繼續埋首喝藥。 他并不知曉,精美的桌布之下,腿側傳來一瞬間的溫度,穿透單薄的裙擺將她燙了一下。 蕭祁頌的腿在惡意磨蹭著她。 第51章 喝藥間隙, 卜幼瑩抬眸瞪了蕭祁頌一眼以示警告。 可后者毫不悔改,甚至傾身朝他靠近了些,面不改色地微笑道:“藥苦嗎?要不要吃蜜餞?” “.不用了?!彼罡姓痼@。 他都是從哪學的這些?以前明明不是這樣啊。 怎么感覺與他哥越來越像了. “咳咳.”喉嚨又開始不適。 她捂唇咳嗽起來, 聲音剛迸出喉間, 脊背便同時覆上兩只手掌, 溫熱成倍的透過衣衫傳進身體里。 “……” 卜幼瑩左右各瞄一眼, 感受到兩人電光火石的視線后,她倏地起身, 仰首將最后一點藥一飲而盡, 豪氣得如同喝酒一般。 而后舔了舔唇, 道:“我喝完了,身子還有些不適,我想再歇息一會兒,就不留你們了?!?/br> 既然她已經下了逐客令, 他們二人自然也不好再繼續強留。 于是蕭祁墨最先起身, 柔聲說:“那我不打擾你了, 你好好休息, 這藥也許晚上才會見效, 那我晚點再來看你?!?/br> 話落, 她還未回應, 一旁的蕭祁頌先開口道:“阿瑩現在最重要的是休息,你老打擾她做什么?一天來一次也就夠了?!?/br> 聞言,對方旋即發出一聲哂笑:“那你又來做什么?若是我沒記錯,這里是我的東宮,阿瑩是我未來的妻子吧?” “呵?!彼侧托σ宦?, “你兩又沒結婚,她還不是你的妻子, 整日把未來二字掛在嘴邊就以為她是了么?這里又沒有外人,何必再自欺欺人,還是你以為說這些話便能氣到我?笑話,阿瑩心里的人是誰,我們都心知肚明,你不必在我面前做戲?!?/br> 蕭祁頌現在竟也學會殺人誅心了,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往他心里鉆。 他抓住了自己唯一無法反駁的弱點。 蕭祁墨緊握雙拳,本就陰沉的眸中現下更是寒風肆虐,幾乎要將人吞噬的黑暗,不知不覺浸染了他的瞳光。 他沒想到,一段時日不見,自己倒成了以前的蕭祁頌,數次都被氣得差點失去理智。 “夠了?!辈酚赚撏蝗怀雎?,蹙眉揉了揉太陽xue,“可以不要吵了嗎?我頭疼?!?/br> 聞言,方才還在得意的蕭祁頌立即收斂了神情,低聲道:“抱歉阿瑩,……次注意?!?/br> 他說不出“下次不會了”這種話。 他很清楚,但凡有蕭祁墨在的場合,自己便忍不住與他針鋒相對。 哪怕今后阿瑩會成為自己的妻,他眼里也再容不下自己這個哥哥。 思落,他聽見阿瑩嘆了聲氣,隨后轉身對蕭祁墨道:“祁墨哥哥,我想和他單獨談一會兒,可以嗎?” 似是猜到她想說什么,蕭祁墨并未拒絕,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便十分大度地離開了殿內。 隨著殿門關閉,卜幼瑩的目光直視著他。 須臾,再次輕嘆一聲,語氣輕緩道:“祁頌,我知道你擔心我,他也知道,所以你來東宮并沒有人攔你不是嗎?既如此,你又為何不能暫時與他和平共處一段時日呢?” 東宮是太子的地盤,蕭祁墨若真不想讓他進來,就是讓禁軍將東宮包個里三圈外三圈,那也是合理合規。 可昨日和今日,都沒有一個人在東宮大門前攔住蕭祁頌,只有一個未央攔在了寢殿外,這說明蕭祁墨并不打算阻止他與阿瑩見面。 當然,不是蕭祁墨不想,而是考慮著阿瑩的想法,才暫時選擇退讓一步。 可惜這些卜幼瑩明白,蕭祁頌卻不領情。 她說此話本意只是勸解,可落在他耳中,卻讓他不得不皺起了眉頭。 “阿瑩,我是答應你不會再計較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但這不代表你就可以在我面前為他說話?!?/br> 他直視著她,盡管已經盡力壓抑自己的憤怒,可字里行間卻仍是透著一股氣勁:“他允許我們相見你就感動了,可你怎么忘了,若不是他,我們何苦連見面都要如此艱難?” 卜幼瑩張了張口,剛想解釋一句,咳嗽卻比言語搶先一步冒了出來。 “咳………”她撐著桌沿,躬身掩唇。 因咳得厲害,光潔的額頭上凸起了幾根青筋,脖頸亦是如此,兩頰也難免暈出一層淡薄的緋紅色。 看起來似乎分外難受。 蕭祁頌連忙撫摸她的背幫忙順氣,溫和下來的聲音里滿是心疼:“對不起,阿瑩,我不該這樣同你說話,你別生氣,我……我答應你就是了?!?/br> 聞言,她棕色的瞳眸移動了一下。 沒想到生病還是有好處的,她心想。 自己都不用再多費口舌,便讓他答應下來,還以為又要大費周章地解釋,再多哄幾句才行。 于是等胸口緩和下來后,她放軟了語氣乘勝追擊道:“祁頌,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在你成功之前只做朋友。你方才故意說那番話去戳他心窩子,這樣也讓我很為難?!?/br> 蕭祁頌一聽這話便蹙起了眉頭:“你總是這樣,明知我不喜歡你為他說話,卻偏偏要這樣做。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你若是順著我一次,我也不至于會讓你感到為難?!?/br> “你這是什么邏輯?”卜幼瑩心底又升起兩分氣,“我如今該以何種身份順著你?又為何要順著你?我們之間必需有一方要順著另一方的嗎?” “怎么沒有,那為何我總是順著你?”他突地提高了聲量。 許是擔心外面的人聽見,他瞥了一眼殿門,隨即又道:“罷了,你是病人,我不想惹你生氣,今日是我錯了,以后不會了?!?/br> 他道歉道得心不甘情不愿,但卜幼瑩已經沒有力氣再同他說更多。 自己這病本就讓她體力大幅減弱,說不了幾句話便得咳嗽,現下若是再吵一番,她確實也受不住。 于是她無奈地嘆了聲氣,抱著先安撫他的想法,伸出手問他:“我上次給你的帕子呢?” 蕭祁頌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從懷里拿出帕子。 但他沒想到,自己剛將帕子放在她手中,自己便立即收到了另一條帕子。 “這是.”他垂眸仔細看了看。 正是伯母繡的那條! 卜幼瑩移開眼神,輕聲道:“你之后不是還要回去嗎?就帶這條吧?!?/br> “阿瑩.” 他話未說完,她倏爾補充道:“還是老規矩?!?/br> 蕭祁頌笑起來,仿佛一個給點糖就能哄好的孩子,連連點頭:“知道知道,謝謝阿瑩。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找你?!?/br> 剛說完,他頓了下,不知想起什么似的,唇邊揚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而后湊近她悄聲道:“還是今日夜里來找你吧?!?/br> 他說的是夜里,不是晚些時候。 以他們之間的默契,她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這里是東宮,他每一次進出蕭祁墨都知道,況且如今自己身邊又被派了未央,若驚動她的話,那豈不是在蕭祁墨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的見面嘛。 就算與他坦白過也不能如此啊。 卜幼瑩正想開口阻止,卻見他已然轉身,吐出一句:“那我先走啦?!?/br> 接著便打開了門。 “……” 透過門縫,她清楚的看見蕭祁墨就在外面。 這下什么也說不了了。 啪的一聲,殿門又再次關上。 她嘆了聲氣,沒辦法,只能等晚上用膳時再與蕭祁墨說一聲,希望他不要生氣才好。 想罷,藥效逐漸上來,困意再次將她席卷,于是打了個哈欠后便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因喝了藥的原因,卜幼瑩這一覺睡得極沉,等未央到用膳時辰將她叫醒時,她腦中還迷迷糊糊著。 不過新研制出來的藥似乎起了作用,一覺睡醒后頭不疼了,喉嚨也舒服了許多,雖然還是有點咳嗽,但比前幾日已經好很多了。 蕭祁墨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前,等著她一起用膳。 期間,得知御醫新研制的藥起了作用,他一貫沉靜的眉眼難得躍上明顯的喜色。 于是趁著他高興,卜幼瑩只猶豫了一瞬,便將祁頌打算夜里潛入東宮之事和盤托出,希望他不要對祁頌如何,她會盡快讓祁頌回去。 其實潛臺詞,也是希望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雖然這對他來說很殘忍。 原以為聽了這話他會不高興,可沒想到他的表情并無絲毫變化。 只伸手為她夾了一道菜,而后慢條斯理道:“不用等入夜,他等會兒就會來了?!?/br> 她倏忽一怔:“為何?” “父皇將他召去了勤政殿,無詔回京,加上強闖皇城,你可知是何罪?” 心臟猛然一跳。 她緩緩起身,似乎明白了什么,睜大眼眸看著他:“是你告的狀?” 按理說,祁頌從昨夜闖皇城之時,陛下就該收到消息了。整個上京城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回宮。 可今早祁頌卻好好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她還以為是陛下并未責怪于他。 現在想想,哪是陛下仁慈,恐怕是有人趁著上京城混亂之際,捂住了陛下的眼耳,特地延遲了消息。 好確保這件事情在正確的時刻,發揮正確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