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47節
隨后他起身,拉起她的手臂:“走吧,去散步消消食?!?/br> “???”她一臉不情愿,“我累了一整日,實在走不動了,就不消食了吧,我想去躺一會兒?!?/br> 蕭祁墨蹲下身仰首對視,語重心長道:“剛吃完飯不能躺,萬一你睡著了怎么辦?明早起來你的胃會難受的?!?/br> 雖然他說的有道理,但她仍舊不太情愿:“可是我真的累了嘛,那我坐一會兒,檢查一下采購單子,這總可以了吧?” 見拗不過她,他只好搖頭嘆了聲氣,妥協道:“那好吧,我陪你坐會兒,免得你趴在桌上睡著了?!?/br> “……” 她尷尬地眨眨眼,方才的確有趴在桌上小憩一會兒的打算來著。 計劃不通,她便只好當真拿來采購單子一一檢查,只是…… 看著看著就犯困了。 腦袋點頭似的一下接一下低垂,眼皮子也逐漸耷拉下去,困意翻江倒海般襲來,讓她的意識爭先恐后地逃離腦海。 最后一下實在沒撐住,頭倒了下去。 蕭祁墨伸手穩穩接住,如上次一樣。 他將她抱回床上,坐在床沿看了她許久,最終嘆出一聲氣。 唉,明早肯定得不舒服了。 …… 如他所料,卜幼瑩翌日早上醒來便覺得反胃想吐,可又吐不出來,吃東西也沒胃口。 春雪送來太子特地吩咐的湯藥,她捏著鼻子一飲而盡。中藥見效沒那么快,直到午時她依舊時不時想嘔吐,之后午睡了一個半時辰才稍微好點。 這回算是長記性了,下次吃飽一定去散步消食! 午睡醒來后,她便繼續忙于宴會之事,如昨日一樣,一直忙到入夜才結束。 用完晚膳,為了避免再次重蹈覆轍,她決定去找蕭祁墨一起去散步消食。 聽宮人說他還在書房處理政務,她便徑直找去了書房。 可敲門進去后,卻見蕭祁墨愣了一下,緊皺的眉間頓時舒展,下意識扯出一個笑容來掩蓋方才的情緒。 故作平靜地問道:“阿瑩,你怎么過來了?” 卜幼瑩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但仍是回他:“昨日你不是說要散步嗎?我剛用完晚膳,所以來找你一起散步消食?!?/br>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忙收好面前的紙張,站起身:“那我們現在就去吧?!?/br> 不對勁。 蕭祁墨遇事一向淡定從容,從未像現在這般。 他朝她走過來,她卻沒動,雙眼直視著他問道:“發生什么事了嗎?” 臉上的微笑僵滯一瞬,緩緩收斂。 半晌,他垂眸道:“阿瑩,我不想瞞…… 這句開頭成功讓她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而后面的話更是讓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刻之前我剛收到南邊的消息,說祁頌在鎮壓難民暴.動…… 他停頓的剎那,卜幼瑩甚至感覺自己的呼吸也隨之停止了。 頃刻,蕭祁墨的聲音終于再次傳來:“被刺傷了?!?/br> 第39章 “什么?” 一剎那, 身上所有的力氣都煙消云散。 卜幼瑩踉蹌一步,身子差點倒下去,還好被蕭祁墨及時接住, 摟進了懷里。 “你先別急?!彼穆曇粢蝗缂韧睦潇o, “我的屬下是用飛鴿傳書傳的信, 無法寫得太詳細, 也許傷勢并不嚴重?!?/br> 為了讓她稍微放心,蕭祁墨便將南邊的情況具體分析給她聽:“據我所知, 這次暴.動的主力軍都是難民, 即使傷人也沒有太多力氣和鋒利的武器。再者, 祁頌好歹是習武之人,想必這次被刺傷也只是對難民掉以輕心罷了,該有的反應能力還是有的,定不會太嚴重?!?/br> “可那些都是走投無路之人.”她渾身脫力, 只能緊攥著他的衣襟勉強站立, “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能拼死一搏, 亂拳還能打死老師傅呢, 萬一他.” 她不敢再想下去。 燭影閃爍, 映得她本就蒼白的臉色忽明忽暗, 細長的秀眉將皮膚皺出了溝壑, 呼吸也逐漸變得沉重起來。 她慌亂無措,像一塊浮木漂泊在海中央,只能將他的衣襟攥得更緊些,方能有一絲依托。 蕭祁墨握住她雙肩讓她面對自己,神情嚴肅, 正色道:“阿瑩,你現在必須相信我。壞結果是無止盡的, 思緒一旦往壞處想,那么之后只會一日比一日想得更嚴重。阿瑩,凡事不可以只想壞的一面,難道你不希望他平安無事嗎?” “我當然希望啊,可是.” “沒有可是?!彼驍嗟?,“你不能去否定自己好的想法?!?/br> 黝黑的瞳仁緊盯著她的眼睛,他的神情從未如此堅定過,堅定到卜幼瑩也不禁受到感染,內心略微安定了幾分。 她知道,自己現在再怎么擔心也沒有用,又不能飛過去查看情況,現下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他一定會平安無事,完好歸來。 “嗯!”想罷,她點點頭,“我相信你,也相信他。一定會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br> 見她終于安心了些,蕭祁墨摸摸她的臉,接著說:“你放心,收到消息后我便立刻回信去問了,后日晚上便能得到答案?!?/br> “好,那你收到回信了告訴我?!?/br> “嗯,放心吧?!彼鸬σ?。 臉頰旁的手掌溫暖,大拇指輕輕摩挲著面龐。 在他的安撫下,卜幼瑩心慌意亂的心情終于平靜稍許,仰首靜視須臾,上前一步環住了他的腰。 蕭祁墨微怔。 下一瞬,便聽她細聲開口:“謝謝你告訴我,也謝謝你愿意做這些,我還以為.” 后面的話她沒說,但他懂她的意思。 她定是以為,自己對祁頌恨之入骨,巴不得他早點死,更別說將他受傷的消息告訴她了。 但事實并非如此。 他淺淡一笑,語氣平靜:“我與祁頌如今的確針鋒相對,但我們到底是從一個娘胎里出來的,做了二十載的親兄弟,身體流淌的是一樣的血脈,我自然不會希望他出事,所以,阿瑩也不用謝謝我?!?/br> 話落,懷里毛茸茸的小腦袋搖了搖頭:“要謝的,你本沒有義務將他的事告知于我,可你既然說了,就代表你不想對我有所隱瞞,我自然要謝你的坦誠相對?!?/br> 其實她謝他的坦誠相對,原因并非全然如她所說,有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自己對他的愧疚。 畢竟,自己沒有做到也對他同樣坦誠。 蕭祁墨聞言,只是笑著將她抱緊了些,俯首在她發頂輕吻,溫聲問道:“那我可不可以趁機提一個小要求?” 她抬頭:“什么要求?” “若是今后同樣的情況落在祁頌身上,你可不可以也感激他,沒有對你隱瞞我的事情?” 卜幼瑩歪了歪頭,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這兩者之間有什么區別嗎? 見她面露疑惑,他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你認為我沒有義務對你坦誠,所以才感激我,那是因為你的潛意識里將我當作了外人,外人才沒有義務對你坦誠。若將來祁頌也沒有對你隱瞞我的事情,你會特地感激他嗎?” 這倒是她從未想過的角度,她不禁怔愣了下,松開環住他腰的手,仔細想了一想。 好像.的確不會特地感激祁頌。 她覺得祁頌對自己坦誠是應該的,相反,若是隱瞞她,自己才會生氣。 看她心中已了然,蕭祁墨接著說:“所以啊,我可不可以要求阿瑩也同樣如此對待祁頌?” 他俯身彎腰,與她面對面相視,唇角略帶了一絲苦澀淺淺笑道:“我不想做阿瑩心里的外人?!?/br> 說這句話時,他聲音輕柔,語調婉轉,眸中有幾分委屈可又裹挾著希冀,期待地看著她,像極了. 在朝她撒嬌。 意識到這一點的剎那間,一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燥熱頓時充斥在她兩靨,心跳仿佛添了炭火的鍋爐,吭哧吭哧加起速來。 她下意識吞咽一番,避開對方的眼神,訥訥回應:“你,你自然不是外人.” “所以,”他稍稍歪頭,笑問:“阿瑩這是答應了?” “.嗯?!?/br> 尾音落地的瞬間,柔軟的唇也觸了上來,很輕的一聲“?!?,轉瞬即逝。 他瞇起笑眼:“那就這么說定了?!?/br> 卜幼瑩絲毫未曾察覺,自己對他這些蜻蜓點水的親吻毫不排斥,甚至已經開始習慣。 她眼眸微垂,唇邊噙著淡淡笑意,點了點頭。 經過這一番后,卜幼瑩自然也沒了心情再去散步,她回到寢殿,拿出宴會事宜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沒多久便有了困意。 之后兩日,雖然仍舊十分擔心祁頌那邊的情況,但她銘記蕭祁墨所說,堅信他一定會沒事,然后繼續埋頭于宴會之事。 兩日的時間眼一閉一睜便過去了。 第三日晚,不等蕭祁墨派人來通知她,她自己便著急找了過去。 雪白的信鴿在她進入書房的一炷香后才姍姍來遲,落在蕭祁墨的手臂上,乖乖任他取下信箋。 他雙指并攏將其展開,越看到下面眉間皺得越深。 卜幼瑩見他臉色愈發嚴肅,心中不好的預感也隨之愈發濃烈,急忙問道:“上面寫了什么?是不是祁頌的傷勢很嚴重?” 蕭祁墨搖頭,將紙條遞給她自己看。 她迫不及待地展開,窄小的紙條上只夠寫不超過十個字,而那上面便寫了八個字—— 傷勢不明,人已失蹤。 八個大字好似烙鐵一般燙進她心底,不過頃刻,無數個不好的想法變著花樣在腦中沸騰。 她感覺自己的心恍若墜進了谷底般,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