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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船靠岸停了下來,河岸便的災民們便一擁而上,有的跪倒在船下,高舉著手里的破碗,那對母子也沖了過來,混入其中,一邊磕頭,一邊高聲呼喊著:“老爺們發發慈悲吧,舍幾口糧食吧……” 有的實在身上無力,被人群沖擠到跌落河里,就那么撲騰了幾下,便沒了聲息。 李煦看得眼眶泛紅,雙目濕潤,轉過頭對身后的侍衛們吩咐道:“將我們帶的餅子干糧分給他們?!?/br> 其中一人想勸,卻被同伴攔下,搖了搖頭,輕聲道:“咱們帶了錢,到地方再買便是?!?/br> 那人沉默了一瞬,便不再開口,跟著其他人去船艙中搬出了一個滿當當裝著干糧面餅的簍子。 災民們人多,謝之縉便道:“撕成幾塊,再往下散?!?/br> 侍衛們聽懂了,這是想讓盡可能多的人都分的到,見太子殿下也無異議,便如此照做了。 被分成小塊的面餅被扔了下去,瞬間引起災民們的哄搶,爭先恐后地往趴在地上去搶,先前謝之縉注意到的那對母子也在其中,瘦弱無力的身軀也爆發出驚人的力氣,迅猛地搶到了好幾塊,婦人搶到了就趕忙扯著孩子往后退,一直到退出人群。 她并不敢貪心,怕搶多了也保不住,先是囫圇往孩子嘴里塞了一塊,又往自個兒嘴里塞了塊更小的,珍惜地嚼著,一邊對著船的方向磕頭跪拜。 謝之縉不忍再看,收回了視線。 這干糧是專門為行軍準備的,用料扎實,雖然現在受了潮,但還是干硬無比。 他們一路上過來,還有人嫌棄這餅子不好吃,此時此刻,卻再沒有人會這樣覺得了。 船家見狀,也嘆著氣道:“您幾位都是善心人,只是就算心再好,您帶的糧食干糧也救不過來這些遭了災的百姓們啊?!?/br> “開船吧?!?/br> 李煦聽罷,沉默了半晌,并不言語,還是謝之縉對船家道。 “哎,這就走?!?/br> 船家搖著頭走了回去,招呼手下開船。 見太子面色沉重,謝之縉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殿下,賑災的糧食就在后面,馬上就能到?!?/br> 李煦聞言,這才點了點頭,心中卻還是難過。 他十分清楚,這樣的境況,每日都會有數不清的百姓餓死,哪怕朝廷的動作已經足夠快,但還是救不了所有人,他上過戰場,不是沒有見過生死的人,只是戰死和眼睜睜餓死,所帶給他的沖擊也是不同。 想到臨行前父皇與自己的談話,他便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心中怒氣翻涌,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 船又行了兩日,才終于到達了此番受災最為嚴重的汝寧府。 又過了幾日,從戶部運出的賑災糧食也隨之到達。 …… 然而朝廷眾人等到的卻不是賑災的好消息,卻是汝寧知府一封狀告戶部侍郎沈伯文瀆職的折子。 字里行間滿是血淚,直言送來的賑濟糧食全都是寫混著沙土的陳糧。 滿朝嘩然,景德帝震怒,著錦衣衛出動。 原本因病告假的沈侍郎,就這樣被動作迅速的錦衣衛們從家中直接抓走,下了詔獄。 絲毫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 暫且不說沈家此時正一片混亂,韓輯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差點暈了過去,趕忙將另外兩個弟子叫了過來,仔細詢問這件事。 陸翌皺著眉,面色不大好看,“陛下直接讓錦衣衛出動,不讓刑部和大理寺插手,看來是氣極了,這件事不太好辦?!?/br> “當務之急,還是應當想辦法見到師弟,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若說他會貪污瀆職,我是不信的?!?/br> 邵哲亦是面色沉凝,搖著頭道。 他如今為官幾年,對京中也有了幾分了解,又道:“只是詔獄卻不好進?!?/br> 錦衣衛由景德帝一手把控,沒有他的允許,別說探望了,恐怕是連一只蚊子都難以飛出去。 這個道理,在場幾人又有誰不清楚呢? 韓輯心中焦急,卻不是擔心弟子當真貪污瀆職,急的是擔心錦衣衛為了查案,對他用了大刑,進了詔獄的人,不死也得脫層皮! 就連普通官府辦案,把疑犯抓進去,都要先來一頓殺威棒! 雖然延益現在是三品高官,可在詔獄里頭,這又算得了什么?錦衣衛手里處理過的高官還少嗎? 陸翌安撫自家老師,“老師莫急,弟子這便尋人,試試能不能讓我們進去探望師弟?!?/br> 眼下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韓輯便點了點頭,算是應了:“你去吧,文煥跟我去一趟謝府?!?/br> 謝之縉也在賑災的隊伍之中,賑災糧食出了問題,太子和他勢必也會受影響,謝閣老不會袖手旁觀的。 …… 有人忙著為沈伯文奔走,便也有人冷眼瞧著熱鬧。 韓府,前院書房。 韓家大老爺,禮部尚書韓建今日休沐,沒去別的地方,就待在家中休息。 手中握著筆,仔仔細細地描繪著一張花鳥圖,心情頗為不錯。 韓嘉和就靠在離他不遠的窗邊,視線落在窗外的一株芭蕉上,一言不發。 韓建今日難得的有談興,換了只更細的筆,細心地給畫上的鳥兒繪著羽毛,口中卻點評道:“沈延益還是根基不穩,在這朝中行事,全憑圣心,卻不知這圣心,原本就是最不值得信任的東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