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巷 第14節
蔣修這才一笑,神神秘秘地道:“我思來想去,你大哥哥方是最合適的人了……”然后如此這般地把自己的打算說了一番。 姚二郎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聽見謝暎道:“這件事,可能還需要子信兄也幫一幫?!?/br> 蔣修意外道:“我們不是說好不同他講么?” 昨晚商量計劃的時候,他和謝暎,哦,還有蔣嬌嬌,都是一致認同別走漏風聲給沈約曉得,畢竟那家伙最不喜歡摻和這些,而且又講規矩,保不齊還沒行事就被他給賣了。 但謝暎此時卻改變了想法,說道:“因為我今日看袁四郎同他講話時的樣子,覺得可能子信兄說的話于他才更可信。但不知道子信兄愿不愿意幫忙?!?/br> 姚二郎定定看著謝暎:“這事……你早就曉得了?” 謝暎委婉地道:“善之兄也是昨晚才有這個打算的?!?/br> 三人正說著話,沈約便來了。 蔣修素來有行動力,謝暎的話讓他覺得有道理,于是接受之后即立刻做出了決定。 “我給你帶了些干果,無味時能潤潤口?!鄙蚣s一邊隨手將東西遞給了初一,一邊朝蔣修打量過去,“今日可覺得好些了么?” 說完,他覺得屋里的氣氛好像有點不對,這三人怎么盡盯著自己? “?”他流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蔣修沖他意味深邃地笑了笑,說道:“沈二,幫我散心火這事就差你一個了,來不?” 姚二郎心事重重地離開了蔣家,正將要走到自家門前時,忽聽見謝暎在身后叫自己。 兩人默契地走到了榕樹底下去說話。 “你是不是有什么難處?”謝暎問他。 姚二郎此時心里本就懸吊著,乍然得到小伙伴這樣一句關心,當即忍不住了,直接地道:“我的確是有些擔心我大哥哥不同意,這個事情本又不是什么見得光的,也不知蔣大郎哪里來的自信覺得我兄長會贊同?!?/br> 謝暎沉吟了幾息,說道:“我也明白你為難。但大家既然是朋友,善之兄此時又因他人算計吃了虧正在氣頭上,你若置身事外,只怕他會很不高興?!?/br> 姚二郎覺得自己心里苦??!他可不就是怕蔣修不高興么?而且自己要是不參與,嬌嬌肯定也會生氣。 其他人……大約也會瞧不起他吧? 謝??此裆?,頓了頓,又委婉地道:“但我覺得你只要盡了心,這些事我們也是能勸他想通的。所以,若你大哥哥那里實在不行,你就同他說,你再試試和子信兄換一換位置,請子信兄找他兄長想想辦法,這樣也算是每個人都出過力了,但還請他只當不知道此事,替你保守秘密?!?/br> 姚二郎愣了愣,他全然沒想到還能有這種辦法,謝暎明明還比他小了兩歲,居然卻可以考慮到這么多,他不由對其有些感激,也有點羨慕人家的聰明。 謝暎又叮囑他:“但你一定要先同他把事情說了,不然以后萬一善之兄知道你未曾使過力,定會怪你欺瞞?!?/br> 姚二郎點點頭,感動地道:“多謝元郎為我著想?!?/br> 第17章 算計 夜里,姚二郎徘徊到了他大哥哥的院子外頭,望著屋子里的燈影,他猶豫了片刻,然后鼓起一口氣,舉步走了進去。 姚大郎正在燈下學習比對面料,見弟弟來了也沒太當回事,眼也未抬地隨口問了句:“干嘛?” 姚二郎頓了頓,試探地開了口:“蔣大郎說,他想請大哥哥你幫個忙?!?/br> 照蔣修等人的想法,姚大郎是這巷子里除了沈縉之外年紀最長的孩子,想要在盡量不驚動大人們的情況下辦事,有他出頭自然是最合適的。且姚大郎出身商戶,現在又已經跟著學做了些時日的生意,在外頭能找到的人脈和行事的便利性估計也是他們遠不能及的。 姚大郎聽了弟弟轉述的蔣修與袁四郎這番恩怨的來龍去脈,又得知蔣修希望自己幫什么忙之后,不免大感意外。 “他倒也有指望著別人幫忙的時候?”姚大郎覺得挺新鮮,也不由感到有些許得意,但心里得意歸得意,這些小孩子的是非他卻并不想插手。他又不傻,這事萬一漏了,到時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肯定最后背黑鍋的都是他。 于是他拒絕了,還唬著臉教訓起姚二郎:“你沒事摻和這些做什么?就不能學學沈二郎,別陪著蔣大郎去折騰?!?/br> 姚二郎忙道:“這次沈二也答應了!” 姚大郎微怔,意外道:“你說什么?” 姚二郎心里有點慌也有點怕,既慌兄長不肯答應,又怕自己被家里教訓,于是開口時心緒難免起伏,急急地道:“蔣大郎讓沈二到時候也搭把手,沈二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說讓袁四郎受一次教訓也好,免得以后和蔣大又鬧起來不消停。大哥哥,爹爹原先便讓咱們要和蔣家郎娘好生相處的,這回若是只我們置身事外,只怕要被蔣家和沈家都瞧不起了?!?/br> 姚大郎有些猶豫。 姚二郎也不敢勸深了,想起謝暎教的方法,便小心地道:“但若是你實在沒辦法,那我就去同沈二換換,讓他去找找他大哥哥試試。這樣也算是咱們家一人出了一個幫手的,他們肯定也沒什么話說。只是……還請大哥哥你權當不知道此事,替我們保密?!?/br> 姚大郎一聽這話,心頭頓感不爽。 哦,因為他不行,所以不得不去找沈大來援手? “呵,”他涼涼牽了下唇角,淡道,“你們以為沈大郎會讀書就什么都行了?這事只怕他還偏不如我,不是我夸???,他定然什么忙都幫不上你們?!?/br> 姚二郎就緊張地盯著他。 “成?!表汈Ш?,姚大郎爽快地回道,“你同蔣大郎說,這戲臺子我來幫他搭?!?/br> 蔣修退了熱之后又順理成章多休息了兩天,直到第四日里才精神抖擻地去了學堂。 袁四郎見著他便笑嘻嘻地迎了上來:“蔣大,你真不生氣了吧?” 蔣修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道:“是我自己輸了,怪你做什么?我可沒那么輸不起。再說教諭都知道了,我也犯不上再同你鬧?!?/br> 袁四郎之前聽沈約轉達說蔣修表了態不會再計較——這確實是讓他在教諭那里過了一關,但他當時其實是覺得很有些意外的,照理說這么好的機會,蔣修多少也會拿拿架子,讓他能被教諭多罰點是點,怎會就這樣輕易算了? 沒想到蔣修還真是就這么算了。 直到此刻,他提著的心才真正落回了原處。其實曾有那么一瞬間他也想過要不要把那根球杖還給蔣修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可他摸著那根自己垂涎已久的桿子,還真是挺舍不得。 蔣修那根球杖做得精致好看是其次,關鍵是他總覺得那玩意兒可能有什么出眾之處,所以這蔣大郎打球才那么厲害。 再說了,上回蔣修當著那么多人面用這桿子給了他一下,他要是因為對方病了一場就趕緊地還了,那面子豈不是又丟回去了? 所以他就裝著忘了這事,堅丨挺著沒還。 “你夠意思,”袁四郎就打算拿別的對他示好,“明天我給你帶霍家從食的點心吃!” 蔣修拍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說道:“誰稀罕那個?!闭f罷,頓了頓,然后勾勾手指示意對方傾身過來,低聲商量道,“要不你帶著你那只‘霸王’陪我出去玩一回?” 袁四郎愣了一下,本能地一陣緊張,下意識問道:“玩什么?” 蔣修道:“昨天沈二郎他們來探望我的時候聊起些閑篇兒,聽他家廝兒說前日里有個少年跑到金梁橋那附近擺了個暗攤兒,什么也不賣,只同人斗蛐蛐兒,道若他輸了就把手里頭那只祖上傳下來的金蟬給人,但來斗者只需每回付十文錢,輸了走人便是?!彼f著,語氣間還帶了些新奇,“聽說一日下來那攤子上少說也賺了有七八百文?!?/br> “金蟬?”袁四郎眼里頭亮了亮,又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假的?他手里頭既有這個,干啥不去換些錢用?也不怕真有人把他給斗輸了?” “所以你就不及人家有頭腦了吧?!笔Y修故意嘲了他一句,方又續道,“金子他自己又用不成。憑他一個寡小子,找人換錢也不是隨便就有人接手的,拿去鋪子里頭換恐怕又要被壓價,還不如每日里拿來當個餌,凈等著人家送錢來給他呢?!?/br> 袁四郎聽著就來了點心氣:“他就真覺得自己能戰無不勝?” “可能吧,”蔣修隨意地道,“所以你就把你那‘霸王’帶著陪我去會會他,要是贏了那蟬子就給你,你把球杖還我就成。哦,那十文錢一盤的斗資也算我的?!?/br> 袁四郎很是心動,但又舍不得把球杖還給他,于是試圖討價還價地道:“那球杖你是正經輸給我的,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再說這蟬子就算贏了那也是我幫你贏的??!” 蔣修看他還敢理直氣壯地說出“正經”二字,心里不免覺得他委實有點不要臉,但面上卻只索性道:“我不可能一頭都不占吧?要不就我拿蟬子,那球杖你就留著。若還不干就算了,我再去找別人就是?!?/br> 袁四郎默默合計了一番,最后還是覺得兩頭都舍不得,于是此番合作只好告吹。 但他轉頭尋了個空隙就去把沈約給找到了。 “蔣大郎說你家廝兒講的那個斗蟋蟀的暗攤兒可是真的?”他知道沈約不像蔣修和姚二郎,既不喜歡玩這些,且說話做事也有士人官戶子弟的格調,絕不會嘴上跑馬。 沈約迎著他探詢的目光,微微點了下頭:“可能是吧?!庇值?,“我沒去過,你要問他?!?/br> 既然沈二郎這么說,那此事果然十有七八是真的了。 袁四郎心里頭就有了個打算。 于是為了搶占先手,他便讓自己的小廝私底下去給沈約的小廝塞了包果子,然后問出了那個暗攤兒的具體所在,到了下學的時候,他便急急地先回了家。 等到他帶著“霸王”又奔到金梁橋這邊時,照著那小廝的描述,果然很快就在沿岸一間亭舍里看到了個穿青色布衫,戴著皮帽的方臉少年,在他身邊還有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瞧著也是副市井游民的樣子,此時兩人正優哉游哉地在大口吃著燒rou,桌上還擺著好些小菜點心,乍眼見去好不滋潤。要不是那個通身漆黑的木罐子頗奪目,袁四郎都怕是以為人家這是出來玩耍的。 于是他帶著自家小廝走了上去。 “你那罐子里是裝的蛐蛐兒么?”他朝皮帽少年問道。 對方似也是習以為常了,并不覺詫異,隨手將雞骨頭往桌上一扔,然后在身上揩了揩手,撈過自己的木罐,說道:“你是來斗蟲的?十文錢一盤?!?/br> 袁四郎就道:“你那只金蟬子讓我先瞧瞧?!?/br> 皮帽少年居高臨下地輕笑了一下,說道:“你若贏了自然就瞧見了,不然費事我還要拿放折騰一回。我看你還是先把你的斗資拿出來,瞧瞧自己有沒有資格來比再說?” 袁四郎被他這么一番譏誚,頓時有些迫不及待了,當即示意小廝拿了十文錢出來往桌上一拍,說道:“一盤定輸贏!” 皮帽少年眉毛一挑,應道:“行?!?/br> “等等,”袁四郎卻忽然又道,“開始之前,咱們兩個的蛐蛐兒都要在蘿卜水里泡一泡?!?/br> 皮帽少年聞言,神色明顯一變。 袁四郎本就一直盯著他,此時見狀當即在心中肯定了自己所想:這人果然是在蛐蛐兒上動了手腳,不然怎能篤定可長勝? 就像他一樣。 但他既然曉得了其中竅門,自然就覺得自己比蔣修等人多了勝算。于是一上來,他便先開口要求了用蘿卜水,為的就是去掉蟋蟀體內的藥性。 “行,”皮帽少年在反復打量了他幾輪之后應道,“泡就泡?!?/br> 袁四郎心中暗喜。 于是兩只蟋蟀便都在蘿卜水里泡了會兒澡,一盞茶后再拿出來時,皮帽少年的那只就明顯精神頭沒有先前剛打開罐子時那么足了。 袁四郎這只此時則還狀態平常。 皮帽少年的伙伴遞了兩條草葉過來,袁四郎卻又道:“我們兩個盯著對方,一起各新扯一條吧?!?/br> 第18章 尷尬 袁四郎提出了大家一起同時新扯一條草葉的要求,那皮帽少年聞言,臉色就更不好了,直接沒好氣地說了句:“那不如我扯了給你,你扯的給我?” 袁四郎一愣,顯然對此并無事先準備,當即下意識拒絕道:“憑什么?”見對方抬眼朝自己看來,他又立刻強掩飾住慌張地道,“我才不給人當廝兒,要扯也不是我給你扯?!?/br>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要扯了給他,那也是讓自己的小廝去動手。 皮帽少年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 于是兩人便在各自摘下自己要用的草葉后,開始了一局定勝負。 或許當真是被蘿卜水泡蔫兒了的緣故,皮帽少年那只蟋蟀被他撩了許久才起了一點斗性,而袁四郎那只“霸王”卻是蟲如其名,早早地就昂起了頭須。 一下場,早已按捺不住的“霸王”便立刻主動沖了上去。 三口茶的工夫不到,皮帽少年的那只蟋蟀就被咬地翻了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