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 第31節
“你……你……你開慢點……” 他緊張地說不出話,我的腳終于松開了油門。 舒原良,舒原賢的雙胞胎弟弟。父母死于車禍。 車禍發生那天舒原賢生病在家由姑姑照料,父母帶著舒原賢出門買東西,而那場車禍之后,只有舒原良活了下來。 平時舒原良不會有什么反應,但一旦車速過快,就會引發年幼時出現的心理問題。 據醫生分析,可能是與當年車禍的原因是車速過快有關。 這些內容我看得很細,所以記得很清。 “第一次在長凳上,見到的是你?!?/br> “是?!?/br> “你是陪舒原賢來的?” “是?!?/br> “第二次遇到的,是真正的舒原賢?!?/br> “……是?!?/br> “后來一直和我聊天說話的,也都是舒原賢?!?/br> “是?!彼p聲道:“從我的角度來說,這是我第三次遇到您?!?/br> “為什么呢?” 我有些不解,我把車停了下來。 我記得上次也是這條路,也是差不多的位置,我把車停了下來,接了江鋮的電話。 那天給我鼓勵的,是舒原良。 這么一個人……“為什么騙我?” 舒原良露出一個苦笑,他低下頭不敢看我:“莊總,男人騙女人,還能為了什么?!?/br> 第34章 他直白地過分,甚至讓我什么也說不出口。 可我知道,也許舒原賢真的是為了各種目的騙我,可舒原良不是。 我之所以感受到了不同,在這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甚至一模一樣的聲音里感受到了不同,就是因為皮囊下的靈魂,有著不同的震動。 “既然如此,完完整整地告訴我吧?!?/br> 我重新啟動車子,他輕嘆了一口氣:“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阿原看見我和你在聊天,他很激動,問我知不知道你是誰,說你可能是誠安醫院背后的老板之一。我說我不知道,也不在意。他問我我們聊了什么,我就告訴他了?!?/br> “然后某一天他回來,很興奮地告訴我,他……認識你了,說你對他印象很好,說不定他有機會什么的……” 舒原良說到這里有些難堪,但還是堅持說完了:“他經常這樣,自從父母死后他就有些偏激,認為是父母對不起他,要害他過得這么苦,所以對婚姻很消極,認為感情也不過如此……” “但是他很聰明,是個很優秀的醫生,而感情方面的事情,他也不會強來,一般都是你情我愿,所以我勸不了他……” 我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到了嘴邊,但是沒有開口。 無非是懦弱,套了個借口。 “他從我這兒知道了你準備離婚,覺得你現在肯定……是最好攻陷的時候,所以一直在試圖這么做。 “但是他發現,你太有原則了,一直不愿意松口,他沒辦法快速推進你們的關系,所以……重新找了一個人?!?/br> 我問:“什么時候?” 舒原良道:“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他說要送你禮物,你拒絕了,后來你又給他打電話,說要帶他參加聚會……” “記得?!?/br> 舒原良吐了一口氣出來:“那次,是他想在換目標前最后試一把,于是給你發了消息。你拒絕他后他就用另一個號碼約了另一個女人。你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正在和那個女人說話,他就讓我接了電話……” 我想起了那天突如其來的猶豫。 原來是這樣。 “后來他還是決定要去,但是到一半才發現那個女人好像也要來這個聚會,于是他讓我假扮他拖住那個女人?!?/br> 所以聚會時他那么惶恐,就是怕被看到另一個女人。 而那天急迫,也不過是他受不了這么磨磨唧唧,想要盡快推進。 那些原來理解不了的行為,突然就有了過分合理的解釋。 合理到讓人想笑。 我靜靜聽著,一直沒有說話。 見我沉默太久,一直望著前方的舒原良終于試探著轉頭看我:“莊總,您在生氣嗎?” 生氣嘛? 其實沒有。 只是有點迷茫。 我對“阿原”應當是有喜歡的,初遇時那個笑容溫和關心我的男人,再見面時熱情的邀約,離婚那晚給予我的力量,和這些日子斷斷續續提供給我的情緒價值…… 可這是一場騙局。 可又騙的離奇——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騙局,其中一人無心插柳讓我忍不住向他投以目光,而另一個人承接住了我的好感,試圖轉嫁這份淺淡的喜歡。 比起生氣這是場騙局,我更多地是忍不住想,如果接近我的一直是舒原良,而不是熱情似火試圖追求我的舒原賢,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也許我們真的會在一起,也許說不定這場騙局,就會變成真愛。 舒原良是個懦弱的好人。 而我,怎么說呢……人會變,但是喜好不會。 我這樣的人,天生喜歡追逐,不喜歡反過來追我的。 但也不一定,畢竟我還是個顏控。 前方城市的影子慢慢露了出來,星星點點的燈火向著我們靠近,風吹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風應該很大,我關著窗戶都聽見了。 我在醫院門口停車的時候,天光已經亮了起來,路燈卻還沒滅,像放大的星星漂浮在乳白色色的天空里。 舒原良打開車門,冷風突兀地灌了進來,他只穿了件斷袖,凍得縮了縮脖子。 我突然回過神來:“哦,你不在醫院上班?!?/br> 差點忘了。 他搖頭:“沒關系的,已經很麻煩也很對不起您了,我住的地方離這不遠,我一會兒自己打車回去就行?!?/br> 車里的溫度還沒散,我透過車窗看著舒原良冷得不停發出“嘶”的聲音,有些滑稽。 舒原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明明要走了,卻又趴在我的車窗上,對我說了什么。 我放下車窗,他忐忑地問我:“莊總,您……還會去找我哥哥嗎?” 我問他:“你希望我去找他嘛?” 舒原良搖了搖頭:“我不想?!?/br> 我沒有問他為什么,只是點頭道:“好?!?/br> 他卻顯然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這么好說話。 “看來你做好了花很多精力勸我的準備?!蔽夜戳斯醋旖?。 “不……我只是……” 比起舒原賢,舒原良著實算得上嘴笨。 哦對了,我好像想起,在我和舒原良僅有的兩次見面里,他自己就說過。 可是無所謂了,無論是舒原賢還是舒原良,都不會再和我有什么關聯。 “這場感情里,我并沒有受到什么實質性傷害。而事情的真相我也已經了解,沒什么好追究的。至于舒原賢騙我這件事……” 我看著他茫然的眼神,笑道:“就當決定離婚那天晚上,你愿意給我支撐的報答?!?/br> 自此抵消,兩不相欠。 我太見不得有人對我好了。就這么一點好,我能記到老。 沒有車窗的防護,冷風呼呼地打在我的臉上,臉側都開始刺痛起來。我沒再有聊天的興致,升起車窗準備離開。 而舒原良最后一次握住了我上升的車窗:“如果……莊小姐,我說如果……” 他咬著牙,拿出了全部的勇氣:“我們是否還有機會,再見面。我想請您吃頓飯,以……舒原良的身份?!?/br> 他在同我問話,我卻沒有看他,視線穿過他的肩膀,落在了蕭索的秋風上。 原來在我在休息室沉默等著舒原賢結束離開的時間里,天氣已經驟然降了十幾個度。 一夜入秋。 我把車窗搖了上來。 緊接著回了家,把車停在地下室里,坐電梯上了樓。 伴隨著秋天來的,還有一個我很不想看見的人。 電梯正對的走廊里,江鋮背對著電梯站在窗戶口,微亮的天光鋪了一層在他身上,看起來像另一個掛在眼前的,反射了太陽光線的月亮。 無論他這個人再糟糕,都不得不承認,他總是如同上天的寵兒,無時無刻讓人忍不住給予最贊賞的詞匯。 我踏出電梯的一瞬間,他轉過身來??吹剿哪?,我才發現他瘦了很多,原本深邃的五官更顯立體,最后一點柔和都沒有了,線條利落地如同刀削斧砍。 大概是病還沒好,他唇色蒼白到近乎透明。 我沒有同他打招呼,只是在發現他擋住了我開門時同他道:“讓讓,我要開門了?!?/br> “莊聞?!彼_口叫我,聲音沙啞到宛如鋸刀:“我們談談?!?/br>